7 情意曾经（1 / 1）
“以前没喝过酒？”楚辰霄看他一下子就变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笑问道。
燕宇不说话，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环臂静坐。楚辰霄又斟了满满的一杯，举杯问道：“你来我来？”
白他一眼，燕宇装作毫不在乎地夺过杯子，仰头很是豪爽地灌下。
然后，楚辰霄接着倒酒，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你看不得有人好心对你是吗？”
“你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像是很喜欢喝酒，所以一直给你斟。你若不喜欢，我自己喝就是了。”
燕宇已是面无表情：“我回去了。”
楚辰霄的笑容很快淡去，两人都是定定地看着对方，片刻，楚辰霄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回去？回……你已经把那里当成你应该待的地方了？这一‘回去’，也没必要再见面了吧。”
燕宇残酷地道：“不，一定还会相见，兵戎相见。”
将手中瓷酒壶放在桌上，虽然没有刻意用力，两件硬物相击还是发出了清脆的碰击声。在寂静的院内，却似乎是唯一的生动。
“你，已经决定了？”
燕宇眼睛看着他，眼中却没有他：“是，再拖下去对谁也不好。之前是我太任性，令太子殿下也跟着心情欠佳。还请日后不要再对我们曾经的情分有半点顾虑。”
楚辰霄突然微笑，紧接着笑得肩膀颤抖不停，手扶在石桌边缘方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摇头，笑道：“燕公子当真是个有趣的人物，竟能如此轻描淡写。你似乎从不把曾经的承诺当回事，不是吗？”
“是，”燕宇淡淡应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好，那就让它过去，”楚辰霄仍带着笑意看着燕宇，但燕宇觉得，他的笑意浮在眼眸的最上层，其下却是一片空荡。悬空的笑，真亏他能承受的住。楚辰霄用院外能听到的音量道，“再拿酒来。”
很快，引领燕宇进入的老仆人带着一个年轻侍从进来。老人放下一套酒具，又把年轻人手中的几坛烈酒放在石桌上。
“宇，今晚你若不醉，我不会让你走。”
燕宇发觉他对自己换了个称呼，没细想这有什么含义，只听见老人退下时经过自己身边，低声嘱咐了一句“请二位注意身体”。他点头谢过，待院门关闭了，才犹犹豫豫坐到了楚辰霄对面。
自己面前早已有了一杯斟得满满的酒。他之前虽不至滴酒未沾，也是极少接触，这种烈酒是的确没碰过。刚刚的两杯已经让他此时从喉咙到腹部一线滚烫。
但他毫不犹豫灌下了这第三杯。他也是这时才懂了些借酒浇愁的意味，不喜欢，所以自虐一般地灌下去。一口灼热，期盼能化开心里的冻结。然而事与愿违，冰火交织，毫无半点缓和，反而更添躁意。
“杯子太小了。”燕宇也不知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只觉得他能将注意力集中到腹中的火热上，便用不着再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听见楚辰霄的低笑，随后，身边多了一个人，原来他已挪了过来，把一个坛子放到他面前：“这个不小了吧？”燕宇机械地点点头，双手捧起酒坛，这坛子虽不如市井酒肆中那般大，也比之前的酒杯酒壶大上好几倍。
他就着坛口灌下满喉烈酒，体内似有火在燃烧，烧尽一切的思维。他一向是理性的人，此刻却沉溺于这种麻木的醉意。
燕宇不知道，在身旁的楚辰霄眼中，他是个怎样的模样。少近酒，抵抗力比起□□都是低得多，这一通胡灌，竟是让那张出尘的漂亮小脸飞上两抹绯红。清澈的眼睛也是迷蒙起来，他无意间瞟向自己，几分醉几分媚，竟是让见惯了倾城佳丽的楚辰霄心脏都顿了一顿。
又是抱起酒坛狠灌一口，嘴边亮晶晶的都是水渍，他随意伸舌舔了一圈，却没顾忌身边人炽烈起来的眼神。把坛子往石桌上一拍，他侧过身来，看着楚辰霄。
他已是醉得不知所以，没发觉楚辰霄一直盯着他看，自顾自地凑近了些，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你混蛋。”
楚辰霄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燕宇又是含糊不清地嘟哝了几句“你混蛋”连带着戳了他几下，才意识到他早已醉得不轻，只得无语相对地看他一下一下地戳着自己自言自语。
“我活这么大了，女人都没碰过，小遥那么漂亮我都没想过什么，你偏偏招我。不过也是，我一个刺客，拖家带口的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如跟着你，反正我又不会是你的什么人。可是楚辰霆也是个混蛋，兄弟两个都是混蛋。但是他跟我就是互相利用而已，你呢，你到底要我干什么，给个开头，剩下的都要我倒贴？”
燕宇突然拉住楚辰霄肩膀的衣衫，大眼睛紧盯着他：“现在你要纳王妃了，不要我了，还在这儿喝酒，装出一副失意样子，你什么意思？觉得拉拢不到我了，所以伤感个一下下，来月好和你亲爱的王妃大喜？”
燕宇双手拽住了他的领子，带着酒气的气息忽急忽缓地扑到楚辰霄脸上。楚辰霄深深地看着他，像是想从迷迷糊糊的眼睛里看出自己的影子。“你喜欢女人，所以你觉得我喜欢你很恶心吧？明明就是你先提出来的，我回来以后你根本就一点点都没说。我要你等我回来，结果呢，”燕宇突然滞了滞，眼睛突然变得失神，令楚辰霄不禁有些心疼，“哦，你嫌我脏了。嗯，我也这么觉得。”
燕宇讪讪地垂下头，想要收回手，却被一双大手抓得紧紧的，又被相反的力道拉向前面，恍惚之中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他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足以驱散深秋落日后的清冷的温暖怀抱。
之后，他的嘴唇碰上一片温热湿润，紧接着被霸道地撬开牙关，长驱直入，他口内一切的私密完全被剥夺。侵略者肆意□□着唇齿，挑拨他的软舌，而借着酒力，燕宇也放下顾忌，生涩地迎合着他。
尚还稚嫩的迎合无疑将楚辰霄的兴致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峰，他吮吸着他的薄唇，接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那条小舌，将之诱入自己口中。轻咬着柔嫩的舌尖，二人的唇被唾液浸湿润滑，互相摩挲只觉得暖意融融。
当他们终于意犹未尽地分开，看燕宇的眼里似乎酒意散了几分，却又像是更迷离了些。他有些忐忑地问道：“你不嫌我脏？”
“不嫌。”
“那……你现在还喜欢不喜欢我？”
“喜欢。”
可能是楚辰霄的回答太过斩钉截铁，燕宇低着头，想了很久才闷闷地问道：“你愿不愿意要我？”
“要。”
“真的？”
“真的。”
他仰头看他，酒意氤氲的眸子里有微微的慌乱：“我如果让你现在就要我呢？”
面前俊美高大的男子沉默着，燕宇的心里也渐渐地寒下来。他缓缓把头埋下，却听见楚辰霄轻声道：“我等了你很久。”
他被横抱而起，楚辰霄将他紧紧囚在怀中，从月色中进入暗淡灯火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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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燕宇似乎已经习惯了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来。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微薄的晨光，但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身边的温暖处轻轻蹭着。
他抽抽鼻子，却突然有些诧怪。又吸了吸，猛然睁开眼睛。
那人躺在自己身边，宠溺地看着他。
楚辰霄，这是燕宇曾以为再也不能靠近的一个人。
燕宇轻微活动活动身子，觉得全身上下许多处都酸疼，想到昨晚莫名其妙的酒后吐真言，然后情不自禁，他觉得真是给自己惹麻烦。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下了决定，得再考虑考虑了。
“昨晚你说的决定，有没有更改的想法？”楚辰霄强迫自己用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却发觉，自己不能在这个少年面前绷起脸。果不其然，他看见燕宇面皮微微一红，装作毫不在意地移开视线道：“再给我点时间。”
楚辰霄摸着燕宇的脸淡淡道：“他哪里比我好？”
燕宇只得叹道：“我觉得他待我挺好。”
“我对你不好？”
“之前很好，回来以后你就不理我了。”
“你们一副亲密模样，要我怎么插足？”
燕宇抬眼看看他，大着胆子调笑道：“吃醋了？”
楚辰霄正打算立刻否认，却是心头一转迟疑了起来。这一迟疑，两人间便有一分沉默笼罩下来，两人对望，都想表达些什么，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打断沉默的是一阵敲门声。楚辰霄随口应道：“进来。”但随后，他看到燕宇睁大了的眼睛：“你干什么要人进来！”他拉低音量怒道。
“太子殿下。”进来之人轻轻唤了句，熟悉的声音让燕宇忘了目前的状态，探出头看去：“小遥？”
小侍女本来低垂的头立马抬起来：“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呃……你们这是……”
她看着意识到两人同床景象而面上绯红一片的自家公子，以及一旁悠然欣赏这一幕的太子，呆了一小会儿，方才再次低下头，细声道：“恭喜二位。”
“有什么可恭喜的。”燕宇偏过头，才发现身旁那双灼灼的眼睛，更是火起，对那人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你还不赶快下去。”
“嗯，的确，不早了。”楚辰霄认真地点头说道，很是随意地拉过他，在他唇上浅浅一啄，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很是自然地转身下床。小遥给他梳洗，又套上一件外袍，楚辰霄便大大方方地离去。
小遥转眼看到的便是几日不见的公子呆愣的模样。
之后燕宇忍下恼羞去沐浴。还不忘警告小遥，换床单找别人来，如果她敢自己动手以后就再不跟她说话了。
他并不打算在楚辰霄宅子里长待，其实如果一直留在这儿也没什么，只是他觉得至少要通知一下楚辰霆。在这对兄弟间摇摆，并不是很光彩的事，他想至少要光明一些。
楚辰霄本想亲自将他送去，但这极可能直接导致二人开战，于是燕宇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然后退了一步，送出门外。
他无暇去想是不是有人已告诉了楚辰霄，楚辰霆在门外。
本就一脸不耐之色的皇长子看到的是目前情敌，身为皇太子的弟弟，搂着自己爱人的腰，而燕宇几分嗔意。
“小宇，左右逢源很爽？”
对那张突然苍白下来的清俊小脸，楚辰霆冷笑道。
“逢源逢到了床上，还真是少见。不过也是，女子向来爱惜自己的名声，而男子中更从未见过凭身子博得利益的。小宇你可算是特立独行的一个。”
燕宇惨白着脸色，强迫自己直视楚辰霆的冷漠和讥讽：“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这话一出口，只换得楚辰霆更加的冷嘲：“不是有意？那是什么？你心爱的太子殿下可不会强迫你吧？”
楚辰霄微微一笑，将燕宇颤抖的身躯揽在怀里：“皇兄，你难道没听明白？不是有意，是指对你未曾有意。宇为了保全性命，为你所迫，这件事我会日后和皇兄再议。现在，还请不要再对宇纠缠不休。”
而燕宇却是推开了他：“楚辰霄，不用多说了，我走了。”
“去哪里？”楚辰霄眯眼问道。
燕宇未回答，用行为表明了他的意思。他走到了楚辰霆身边，偏过头去没有看他，只是低声道：“我会跟你走。”
两人冰冷尖锐的视线集中在白衣少年身上，他眉目低垂，一言不发。
冷寂的氛围持续了不知有多久，楚辰霆的手臂搭上燕宇的肩，身子挡住了楚辰霄的目光。并未多说，连表面的礼节都懒得理会，一方看似平静地离开，另一方看那二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道，漠然转进了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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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漂亮的平衡之道，小宇玩逢源可真天赋异禀。”
燕宇对楚辰霆随口的挖苦像是毫不在乎，到达府邸便径直向自己居住的客房方向而去。楚辰霆却跟在了他身后。
“为什么还跟着我？”他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楚辰霆抬手捏着他的下巴，被他甩开。眼中闪过怒意，就像被狮口夺食后兽王的暴戾，他钳住燕宇的脸，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啪。清脆的耳光声，楚辰霆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温顺的燕宇满目冷冽，虽不至到达杀意的程度，也令他这个战场上生生死死过的人心头一寒。
他这时突然想起来，燕宇是刺客，当今天下可以说最强的刺客。也正是因为这个名头，他找到他，打算得到他，然后，以至如今，在几天相处后，被他的难以理喻的言行吸引甚至有时是震撼，对他产生了情感。
也不知道在身为太子的弟弟那里，这样的身份有什么含义。那个总能冷静权衡的人，是将燕宇看作一个完美的工具，还是一个任性的爱人。
这一点令他心里再次发闷。他一直在谋求皇位，却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如此急切得想那个人消失。
燕宇已是走开。他站在院内，思索片刻，虽觉得还不是最好的时间，但烦躁让他等不下去。自己的行为时刻都能掌握在那个睿智的弟弟心里，所以也便无所谓了。
他转而向后院走去。那里清净少人，是叶老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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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宁静平和的深蓝色天空以及静止的几点星光却不能减少燕宇的躁意。
他讨厌自己的软弱，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只是一味接受所有而不敢改变什么罢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惜命。
想想，似乎就是见到楚辰霄之后。那次，他的性命险些终结在那只大手下。很神奇，一只本来索命的手却将他的心紧紧箍住，死活不肯放下这条烂命。
又想到了他。
燕宇粗鲁地甩甩头，几缕披散而下的长发凌乱了，他随意拨弄一下完事。
他起身，回屋取来长刀，然后向后院走去。心情不好，找叶老对对招也许能发泄一下吧。
后院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是平日叶老不是总在夜色里练剑吗，今日看来却是没出来。
“叶老？”他站在后院的空地呼道，音量不大，但对于总在夜晚活动的叶老必然是足够了。可是没人回应。
他不在？这时候出门了？
不对，燕宇皱眉。夜里叶老这王府第一高手却外出，虽说安全一般来说没问题，可以叶老的谨慎性子又怎么能安心溜出去自己逍遥？
几点不寻常刺激燕宇的猜测。有一个可能性，最可能的，如果那样……
他竖耳听听周围是否有王府护卫，随后提身纵跃上了围墙。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豪宅，没人注意到自己的行踪。
来后院寻叶老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来楚辰霆也不会防着自己。如果他这么做了，反而更让自己起疑。
叶老夜间外出，虽然可能性不止一种，但如今这个时候，他的猜想只能被引去一个地方。
楚辰霄。今晚他将遭到刺杀。
叶老出手，即便他有所防范，也不一定能化险为夷。叶老的身手，燕宇看来深不可测。虽然那天他赢了，但是不是有什么底牌可是说不好。活了那么大年纪，怎么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一对招就把所有都展现出来？他自己都不会这么傻。
而且他可是还记得自己被叶老伤的那次。悄无声息的移动，完全抓不到气息，他比自己更像暗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