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没有退路的悬崖（1 / 1）
古人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前沈昕夏总觉得过于夸张，然而今天她终于领教到流言的可怕，再次回到村里，擦肩而过的人群皆是点点指指。是世态炎凉还是罪不可赫？她的好她的努力她的付出被一笔勾销，取而代之的是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一个女人出尔反尔悔婚，已经是贴上了“不是什么好货色”的标签，再以闪电般的速度和另一个男人结婚，那简直是狐狸精的级别。
这是今年希望村最劲爆的新闻，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传开来，不到一天，连隔壁村都知道了，版本自然是精彩分层，最高境界的那一层是这样：别看她平时清纯样，其实那一年进城就卖了，那年某某不是进城办事吗？还在某某酒店碰见她，穿着露肚脐露大脚的衣服。你们想啊，她那点文化，会有大公司要她？还不是给人睡出来的。这五年她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我们没人知道，也就我们穷山穷水里的男人被她外表迷惑了，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谁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
别人怎么说沈昕夏不在乎，站得正就不怕影子歪，流言总会有平息的一天，这阵子她少回家就好，然而她不知道，家里正有一场暴风雨等着她。
“你给我滚，我没你这种女儿。”刚迈进家门，一只陶瓷碗就摔破在她脚边。
父亲的吼声并不大，但听出他在强忍着怒火，在这个家里，平日里父亲都是和蔼可亲，母亲总是暴跳如雷，但沈昕夏知道，母亲是只纸老虎，父亲才是真正的考虑，他要是生气，基本是死路一条。
“爸，您听我解释。”
“你要解释去跟梁家解释去，你把两家的脸都丢光了，你让我这张老脸怎么出去见人？”
“爸，对不起。”沈昕夏缓缓的跪了下来。
母亲在旁边很无措，“你跪下来干嘛？我们要的是你的解释。”母亲毕竟是心疼女儿的，说着就要去扶她。
“让她跪着。”父亲喝道，母亲就不敢再动。
“爸，地上凉，”站在一边的沈学文怯怯的开口，“我姐整天只忙着工作，爸你看人都瘦了。”
父亲毕竟是心疼女儿的，不说话，坐在一边抽起旱烟，沈学文见此趁机扶起了沈昕夏，“姐，起来说话。”
“爸妈，请你们相信你们的女儿，我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就是你的解释？”连母亲也瞪圆了双眼。
“爸妈，我有我的苦衷，但请你们不要问了好吗？”
“那你倒不如让我们去死了算。”母亲暴躁的个性又显露无余。
“那程煜呢？”父亲犀利的问。
“他……”看着父亲冷寒的脸，沈昕夏心里哆嗦了下，咬着牙还是老实回答，“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
“啪，”父亲的烟斗直接砸了过来，磕在她额头，最后落在地上裂成两半，沈昕夏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泪“哒哒”的往下落，她料想到父亲会发火，但想不到会发那么的火，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拿东西砸她，甚至叫她滚。
其实沈父不单单是愤怒，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他视这个女儿为珍宝，不能供她上大学已经是他一生中最为内疚的事，想不到现在连她一生的幸福也毁了，他并非觉得程煜不好，只是觉得他不合适做女儿的丈夫，无论他这几年混得多好，被村民捧得多高，也无法掩饰他的斑斑劣迹，他希望女儿嫁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过着一生安宁的生活，无论哪一点，程煜都不符合，如果这门婚事要他点头，就算把他的头砍下来，他也绝不答应。然而现在，女儿已经不声不响的和他领了证，他如何不气？
父亲边咳边走向屋里，他的身影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沈昕夏就泪流如雨下，母亲跟着父亲进了房子，空荡荡的院子只剩下姐弟两个人。
“其实我觉得程煜哥也很不错，比嘉兴哥有魅力，”沈学文这会才敢开口，“姐，无论你选择谁，我都一定站在你这边，爸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过一阵子就好，你别放在心上。”
沈昕夏擦了擦泪水，勉强的对他笑了笑，站起身就往外走，沈学文急了，“姐你去哪？”
“我出去走走。”
“外面……”沈学文想告诉她，外面都是她的流言蜚语，最好别出去，但这样说姐姐一定很伤心，所以改口了，“我陪你。”
“不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昕夏来到了河边，很小的时候她心情不好就会来河边坐坐，她清楚记得，有几次和母亲吵架，她甚至想着离家出走，让母亲永远也找不着，也不知道去哪，于是顺着河水往下走，大人告诉她，河水是流向大海的，她以为可以见到大海，但每一次没走多远因又累又饿不得不折回来。
还有一次，和父亲吵架了，和父亲吵跟和母亲吵架是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事，因为和母亲吵的次数很多，几乎成了家常便饭，每次吵后只觉得愤怒，但这种愤怒像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但和父亲吵就不同了，觉得很伤心很绝望，甚至想到死，其实执拗的她也这么做了，怎么死呢？跳河，但她水性本来就很好，想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长大以后才知道，人生绝不是离家出走和死亡那么简单。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有人在身后喊她，“昕夏。”
转过头是刘小华，提着一桶洗好的衣服从河的那边走来，他前阵子刚喜获贵子，程煜特准他回家伺候老婆。
“真是模范丈夫。”沈昕夏看着他那桶满满的衣服调笑道。
刘小华却对她苦笑，“我妹家里出了点事，我妈过去了，这不，只能我一个大男人来做。”
“最近有些乱套了，”沈昕夏抱歉的说，“都没有时间去看下嫂子和宝宝。”
“没关系，他们都很好，”刘小华把衣服放在一边，在她身边坐下，大概有促膝长谈的感觉，“心情很糟？”他最近都在村里，流言蜚语自然听了不少。
“这条河是不是流向大海？”沈昕夏答非所问。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沈昕夏惊讶，“难道不是？”
“不是，”刘小华摇摇头，“我们这条河经过C市，下游就是一个很大的水电站，按理说它到达不了大海。”
沈昕夏“噗哧”的笑起来了，却是一种无法预言的苦笑，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条河，以为会越走越顺，越走越宽阔，总有一个会到达幸福的终点，却想不到是一道没有退路的悬崖。
“程哥又为难你了？”犹豫再三刘小华还是问出口，因为以他对沈昕夏的了解，她不是一个拿感情开玩笑的人，况且梁嘉兴是她的初恋，喜欢了那么多年，最后等到了开花结果，怎么可能一转身就到另一个人的怀抱？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老大在背后搞的鬼。
“对一个男人来说，事业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选择？”沈昕夏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刘小华的问题，有时候她也在想，如果当时告诉梁嘉兴实情，结果会是怎么？
被这么一问，刘小华已经猜到了大概，对于程煜的行事风格还是很了解，“程哥拿这个威胁你？”
“这事你就告诉你一人，你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你没告诉梁嘉兴？”
沈昕夏叹息，“我不想因为我让他一无所有，最后还背上一个贿赂的罪名。”
“昕夏你真的很傻，那是你一生的幸福，你为所有的人考虑，为什么唯独没有考虑过自己？”
“这就是命吧。”沈昕夏苦笑。
“你不是从来不相信命吗？”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沈昕夏看着他笑，“和程煜同归于尽？”
“……”这次程煜做的太不厚道了，不，是太可耻了，但他总不能跟着别人骂自己老大吧。
“放心，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舒服的。”似乎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其实沈昕夏嫁给程煜也不单单是为了梁嘉兴，她还有一方面的顾虑，那就是林箫，这两个男人都是言出必行的人，她现在才知道遇见他们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梁嘉兴自然也不是林箫的对手，而且希望村的命运还掌握在他手里。
但程煜不同了，他实力虽比不上林箫，却是川县的地头蛇，还有一点，他有能力帮她偿还三百万，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要是真的打起来沈昕夏绝不吝啬去旁观。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看，沈昕夏也利用了程煜。
“其实，”刘小华还是有偏心的，而且一直严重的偏向程煜那一边，所以显得语重心长，“昕夏，如果可以，请试着爱上程哥。”
沈昕夏以为像往常一样，父亲生气只是一时，然而这次她错了，父亲是铁定了心不再理她，当她回到家，大门已经深深的锁上，她知道父母就在里面，就是不肯开门，她只好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静静的等待。
做母亲是都心软，隔着门让她先回川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沈昕夏终究是倔脾气，咬咬牙，她就不信坐在这里一夜父亲不开门，然而她又一次猜错了，随着夜越来越深，那门依然深锁，只听到母亲一声一声的叹息，没听到弟弟的声音，想必已经被打发回学校了。
冬天的夜，越夜越冷，沈昕夏绻缩在石井边，忽然泪如雨下，想起了那一年，她孤身到C市，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她连公交车都不敢挤，有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但她没有哭，她坚信将来一定越来越美好，她和他的梦想一定开出最美的花朵，那时候她一定没想到，她未来就是这样子。
现在沈昕夏终于觉得累，她不是圣人不是上帝，她为什么要把所有人的希望揽在自己的肩上？她所付出的一切没人解理没有感激，就连当初告诉她梦想是什么的人也渐渐的远走。
她累，心累。
靠在井边，感觉井沿冰冷如自己的心，巨大的悲伤把她整个淹没，忽然如小孩般嚎啕大哭，好像只要这样才足以渲泄心里的委屈。抱着双膝缩成一团，不管不顾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感觉面前多了一双脚，抬起泪脸，是母亲。母亲是一个隐忍的女人，沈盺夏从来不见她哭，就算在弟弟出事时，她也没有流一滴眼泪，此刻却红了眼睛，说出的话却很淡。
“回房间睡觉吧。”说完欲转身。
“妈，”沈昕夏却一把抱住她，“我该怎么办？”此刻她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只能无助的抱着自己的母亲，“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沈昕夏，你没的选择，”母亲看似大大咧咧，脾气也很暴躁，内心却很通透，她希望女儿幸福，哪怕她嫁给个乞丐，她也希望她能够幸福，“唯有和程煜好好的过日子，幸福能击碎所有的流言蜚语，相反，你们不幸福，将是别人最大的笑话，连你父亲都不会原谅你。”
刘小华说：请你试着爱上他。
母亲说：你没的选择，唯有和他好好的过日子，
只是，她真的要认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