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什么工作?阿木小心翼翼问道。
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多嘴多舌问那么多!一直在门口站着的范继宏不满地吼道。
“一枝兰”笑着冲他挥了挥手,阿宏你先去睡一会儿,晚上还要开车接刘市长。
范继宏使劲盯了阿木一眼,然后倒退着出去,门也从外面轻轻地拉上了。
范继宏一出门,“一枝兰”就拉开抽屉,她拿出一个银灰色的手机,看了看,就推到桌子边缘,同时用眼睛示意阿木拿起来,这个你以后用吧。
阿木颤颤抖抖地走上前去,拿了起来,手机很轻,感觉很舒服。
兰总,给我这个干嘛?
“一枝兰”有些不耐烦,给你你就拿着,问那么多‘为什么’干嘛?
从“一枝兰”的回答,以及刚才范继宏的话,阿木朦胧悟出了一条江湖规矩:给了你就拿着,别问为什么,不给也别眼热。
好了,以后你就住1205吧。说着,“一枝兰”抓起了电话,喂,小熊,待会丁燕带方牧到十二层,你给开一下1205。
去吧,到宿舍好好洗个澡,理个发,“一枝兰”轻轻拍了拍阿木的肩膀。阿木刚刚转身要走,“一枝兰”又把他叫住了,以后要退着出去,不要把屁股撅给我!
4、
丁燕在前,阿木在后,来到电梯口。他心里一直在想着“一枝兰”刚才说的话。说实在的,跟“一枝兰”近距离接触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自在,虽然他也隐约感觉到,从此以后,他的好日子要来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眼巴巴地盼望五百元的工资了,既然总经理亲自给他调换工作,工资肯定会上涨,没准一下子会蹿到八百。这么一想,刚才的不自在就像旧衣服上的颜色一样淡了下去。
电梯操纵盘上红色的“12”眨眼般闪烁起来,电梯门自动打开了,阿木跟在丁燕后面走了出去,刚到走廊口,一个短发齐耳的女孩迎了上来,想必,这就是小熊,听她跟丁燕打招呼,果然如此,阿木猜小熊是十二楼的领班。
1205的房门一打开,阿木就惊得合不拢嘴。这哪里是宿舍啊,天堂也不过如此。豪华壁灯,大红地毯,电视柜上的电视屏幕足有一米宽。他眨了几下眼睛,久久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好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小熊简单交待几句就走了,顺手把磁卡钥匙塞到还在发愣的阿木手里。
阿木握着那枚还带着小熊体温的磁卡钥匙,翻过来转过去看了好几遍,这才揣进了衣袋里。刚刚放进去,又不放心地拿了出来,放在了钱夹里,让它跟妈妈和姐姐的照片为邻。
阿木换上拖鞋,刚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枝兰”刚才让他好好洗个澡,是的,他得好好洗个澡。阿木进入卫生间,他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又想起“一枝兰”给他的手机,于是又裹上浴巾出去拿了进来,一只手伸在外面摆弄着。摆弄了半天,怕沾上水弄坏了,他就又起身把它放到洗脸台上,这才回到浴缸里,一面泡着,一面远远地盯着它看。
洗完后,阿木把头发好好收拾了一下,就又开始着迷地摆弄手机。进入浑河以来,他实在是太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手机了,然而每个月的五百块工资基本上都寄给了方群,自己所剩无几,哪里还有买手机的钱。看着同事们每人都有一个手机,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最多也只是羡慕羡慕,他才不会借来玩,那样做太没面子了。做梦都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想都没想过,这个漂亮的“诺基亚”手机就属于自己了。由于没有说明书,阿木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学会了拨号。
他能记住的电话号码只有两个,一个是姐姐宿舍的,一个是姐姐的手机,姐姐说过,没啥大事轻易不要拨她的手机,这样可以省钱。阿木记着这话,就拨通了姐姐的宿舍。
阿木有些紧张地“喂”了一声,这才发现,里面还是拨号的嘟声,对方还没有接电话。等待片刻,里面才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女声,你好。
姐姐,我有手机啦,我在用手机给你打,阿木兴奋地叫着。
你找谁呀?你是不是打错了?对方不耐烦的声音。
哦,对不起,我找方群,阿木脸红了。
方群不在。
您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吗?
不知道,好几天都没回来了。
阿木匆匆“哦”了一声,就赶紧把手机挂断,这才想起来应该对刚才那个女孩说声“谢谢”。
阿木坐在那里,有一种莫名的辛酸涌上心头,姐姐准是又打工去了。上次通电话,姐姐说业余当家教,到快餐店当服务生,他劝她别干了,太辛苦,还是学业要紧,可姐姐坚持说,一切都要靠自己,这些年为了我的学业,你牺牲得太多,姐姐不能老是这么拖着你。
5、
刚搬到1205那几天,阿木整天都想不通一枝兰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到这里来。自己一无文凭,二没水平,更没有什么特殊功劳,充其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安,如果不是包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一枝兰”不可能莫名其妙提拔他。但这中间到底有啥阴谋呢?是让自己当杀手,还是当面首?也许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吧。
但是连续好多天,她都按兵不动,倒让他怀疑自己的怀疑了,管他呢,先在这儿安心呆着,船到桥头自会直。
由于心里烦乱,他天天抱着电视看。
过去住地下室的时候,他还能抽出些时间,看看那本在古台新华书店买的《唐诗三百首》,那是他最爱读的一本书,好多年都形影不离、百读不厌。阿木从小就喜欢看书,家里所有带字的纸,他都一字不拉地看下来。到了外面,看到墙上的标语和广告,也会念出声。高一退学以后,无论是在土建队上,还是在保安公司,书总是伴随着他的孤寂,以至于他的视力飞速下降。可是住进1205这些天来,他整天都无所事事,该吃的时候,他可以到楼下的“奇香阁”里尽情享用,该睡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整天守着个电视机,这台电视比他家曾经有过的那台小黑白电视收的台多得多。他一个台一个台地换着看,好像要把一辈子没看的电视全都看全似的。可惜节目千篇一律,看来看去看的是些什么节目,自己也说不清楚。过去看到好片子,他会把自己的命运和电视上的剧情混在一起,跟剧中人一起喜,跟剧中人一起忧,跟剧中人一起愤怒。但是现在,这样的好片子几乎没有,他经常把不同节目中不同的剧情混淆起来。
将近两个星期,“一枝兰”和范继宏再也没有找过他,似乎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他这样一个人。阿木觉得自己好像被软禁了一样,1205不再像一间豪华房间,而是一间豪华囚室。好在经历了几年的奔波和劳累之后,他需要这样好好地休息,这么想着也就安之若素了。
房间里的陈设令阿木非常满意,一楼“奇香阁”的伙食他也吃得十分顺口。说实话,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这么精致的食品。以前在“吉祥酒楼”打工时,他的几乎全都是千篇一律的馒头饼子,偶然改善生活,也是趁人不注意偷吃些客人们吃剩的饭菜,在当时的他看来,那已经非常丰盛了。但是三星级宾馆的伙食,更是让他感觉目不暇接,每吃一口,他都舍不得咽下去,每吃一口,他都会联想到一个词:暴殄天物,这么好的东西,他竟然可以这样大吃特吃!
有一天,他闲得无聊,走出宾馆去散步,路过小吃一条街,要了一盘自己从小就最喜欢吃的酸菜羊肉,尝了两口,竟然感觉嗓子里发生了交通堵塞难以下咽。人的舌头和胃也是这样贪图享乐,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他没好气地把服务员叫来,发了一通火,然后结帐走了。又换了一家,结果还是如此。
阿木气急败坏地从小吃街往浑河宾馆走,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内急,看到街边有个收费公厕就走了过去,相距三四米的时候,一股熏天的臭气扑面而来。他捏着鼻子绕开了,不如把这泡尿憋到宾馆去吧,人一过上好日子就变得挑剔了,不光挑吃饭喝酒的地方,连拉屎撒尿的地方要挑,这么想着就觉得人真是一种可笑的动物。
一边笑着,他一边加快步伐,一溜小跑着回去,在旋转门口看见那两个值班的保安,半个月前他跟他们还是同事关系,现在他们竟属于两个阶级了,他成了被服务的对象。命运真是奇妙。总感觉他们看他的眼光有些怪怪的,但怪在哪里,他又有点说不清楚,于是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了个招呼,然后就直接钻进玻璃旋转门,进了大堂。
出了电梯,他在12楼的楼道里,看见了小熊,又笑着招呼了一下,然后他透过小熊看见了范继宏,正在拐角处的值班室里抽烟。
阿木赶紧闪到了1205门口,掏出那个磁卡钥匙把房门打开。他直接拉开卫生间的门,刚刚进去,他吓了一大跳,卫生间里雾气腾腾,透过那层影影绰绰的白纱,他看见浴缸里面躺着一个浑身赤祼的女人!
6、
阿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他觉得心跳得像怀里揣了个兔子,涌上的第一个念头是,闹鬼了!小时候在黄米窝窝,他经常听到女鬼的故事,有些故事是父亲方立国讲的,更多故事则是母亲韩秀讲的,方立国讲的故事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而母亲讲的故事却透着一种凄美与哀艳。不知为什么,虽然方立国的鬼故事少,但是它们留给他的记忆却远比母亲留下的深刻。
前段时间,住地下室的时候,那些保安们保安们晚上睡不着,就在宿舍里谈女人,谈着谈着变了味儿,变成了鬼故事,阿木躲在被窝里蒙着头,但是他们的声音还是像小虫子一样钻了进来,直钻进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