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怎料君心不可留(1 / 1)
之后的几日印尤裳被不断折腾着,百年人参,天山雪莲,所有大补的药材几乎都被捣碎加在菜肴中,以至不仅是印尤裳,就连这房中的小黑猫也胖了一圈。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庞,这几日刘承训命人将珍馐美味不断送来,吃得她脸颊也略带微红的光泽。
“郡主比以前更漂亮,更有韵味了。”菱儿前几天还为印尤裳的失心疯急得落泪,现在却终日语笑嫣然。
“有韵味?”
“对啊,郡主以前太清瘦了,现在可好多了。”
印尤裳忍不住噗嗤笑了,她瞧着铜镜中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似乎是比以前瘦骨如柴的模样又增加了几分丽色。
“郡主,该换药了。”菱儿手持白纱布和难闻的黑色药膏,瞧着她,印尤裳只觉手臂好像又开始忍不住痒痛了。
“我来吧!”
“苏将军?”印尤裳和菱儿同时抬起头,只瞧见一袭墨色衣着,宝剑相配,流苏穗子在他的剑尾飘荡,煞是好看。
菱儿识相地笑着走出房间关上门。
苏谨戎轻轻的将印尤裳的手臂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印尤裳本想缩回手臂,却不想被他握去。
“你的手也受伤了?”他自己的腕部还缠着纱带却还在为印尤裳上药,印尤裳只觉甚是好笑。
“这样不好吗?你受伤,我也陪着受伤。”苏谨戎的话语细腻温柔,他修长的睫毛半垂,眸似水银,摇曳着暗淡的神伤。
其实那日醒来后,看到屋角处沾血的金簪,印尤裳方从菱儿口中得知自己忽然发疯用金钗要杀了苏谨戎,才害得他的手受了伤,可为何他不躲避,像他这样戎马战场的人,印尤裳不信他会躲不过。
“其实,我应该叫你一声……”印尤裳的声音如蚊蚋般低沉,她的话如鲠在喉,面对着苏谨戎,想要说出口,却又如何也说不下去。
“你说什么?”苏谨戎小心翼翼地解开印尤裳手臂上白纱带,箭伤留在她白皙皮肤上的疤痕可能一辈子也消不掉。
“我说近几日怎么没见到承训哥哥?”刚说出口印尤裳就后悔了,她本想遮掩自己试图喊苏谨戎哥哥的事情,却又将不知情的苏谨戎带向了刘承训的对立面。
“在忙皇上寿诞之事。”苏谨戎脸上挂着平静的表情,说话间勉强勾起一丝冷冷的微笑。
“那你怎么不去?”印尤裳不由好奇。
苏谨戎猛地抬起头,他听到印尤裳三番五次地提及刘承训,心中气得怒火焚烧,却故意斜挂着强忍的笑容,“因为我要准备咱们的大婚!”
大婚?印尤裳的思绪飘扬,是啊,不觉还有八天就初十了!
他开始收起药膏,为印尤裳缠好新的纱带,“项链你戴着了吗?”苏谨戎慢慢凑近印尤裳,他身上的血腥气息仿佛近在咫尺。
印尤裳有些神情恍惚,她迅速转过头看窗外的竹子,脸却犹如滚烫的开水般,满脑子想得都是,该如何告诉苏谨戎,他们是亲生兄妹的事实。
印尤裳只得慌忙拉了下衣领子,“我,我戴着呢。”
苏谨戎眼尖的发现银色的翎羽项链在她的脖颈处闪耀,他蓦地心中生出一丝感动来,他忽然紧握着印尤裳的手,他手臂上的白纱布透出鲜红的血迹,显然是他用力太大,导致伤口破裂。
“苏将军,您的伤口裂开了,我让菱儿……”印尤裳的话语未毕,他忽然将抓住印尤裳的胳膊,他鼻翼传来微热的气息。
“苏将军,你……”印尤裳忍住手臂的疼痛挣扎着,却推不开他。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苏谨戎的眸子充满痛恨的血丝,他近乎疯狂的吼道:“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叫他承训,却总称我为苏将军?为什么我这样努力,可你眼里却只有太子刘承训一个人?”苏谨戎的牙齿间狠狠摩擦的声音,印尤裳听得一清二楚。
“郡主。”菱儿忽然推门进来。
“谁准你进来的?”苏谨戎的口气仿佛要吃人一般。
“奴婢,奴婢,见过苏将军,是耶律皇妃找郡主!”菱儿跪在地上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这时苏谨戎方才松开按住印尤裳肩膀的手。
“好,我马上过去。”印尤裳呼了口气,多亏了菱儿恰到时机地走进来。
“记住我的话,以后少见太子!”苏谨戎拽过印尤裳的手,她脚下踉跄竟险些倒在他的怀中,耳边飘过他一句温柔却又凶狠的话,转身他竟拂袖而去。
“郡主,您没事吧?”
印尤裳只觉恍惚,并没有回答,这个苏谨戎爱一个人时候温柔得让人心碎,可他恨一个人时的凶狠更让人惧怕,看来她必须尽快告诉他,他们血脉相连的关系……
“你说耶律皇妃找我?”印尤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菱儿嬉笑着,“郡主,那只是打发苏将军的话罢了。”
“是吗?”印尤裳掀开珠帘向内屋走去,菱儿这小丫头真是胆大心细,居然连耶律嫒晗的意思也敢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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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裳,你可不能忘了娘是怎么死的啊,你要替娘报仇啊……”舜华用刀在印尤裳面前来回比划着,印尤裳蜷缩在白蜡烛光闪闪地房间内,外面一片嘶叫,火光四溅。
“可是报仇是杀了承训哥哥的亲生父亲,他会恨死我的……”印尤裳几乎落下眼泪来,但舜华却微笑着托起印尤裳的脸庞,“那就让他恨吧!”
那就让他恨吧!
“啊……”印尤裳尖叫着坐了起来。
“郡主,郡主?你又做恶梦了吗?”
印尤裳捂住加速的心跳,在她梦境的最后竟突然出现刘承训的身影,他失去头颅的身躯坐在皇位上。
“郡主,您没事吧?”
“菱儿,我好怕,好累!”印尤裳望着窗外梧桐斑驳的暗影,夜已深了,外面的甬道因常年被露水所浸润,在月色下如同水银般铺在地面上。
而屋内的印尤裳和菱儿说话间,碰巧惊起枝上的宿鸟,鸟儿唧一声地飞往月影深处去了。
印尤裳只瞧见外面的宫墙深深,几株枝叶疏疏的梧桐树高过墙头,冷冷地映着月色,周围四下寂然无声,连灯火都没有一星半点的,直叫人觉得疏冷凄静。
而这无比漆黑的夜吞噬了印尤裳假装的宁静,她疲惫不堪地靠在菱儿的肩上,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耶律嫒晗与她反目成仇,印尤裳不想谋害谁,却又必须对杀母仇人刘知远动手。
“郡主,如果累了,心里难过了,菱儿不去问,只要郡主喜欢,可以一直这么靠着菱儿。”讨巧的菱儿说话时眼中闪动着令人眷恋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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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你烦什么呢”
花丛环绕间,皆是姹紫嫣红,从他国进宫的开司米披肩半抹在印尤裳的肩膀上,花粉点点散落在纱缕粉妆之上。
印尤裳听着身旁菱儿的话,却只是不言不语长叹了口气。
“郡主,今日阳光甚好,不如咱们跟魏国夫人打个招呼,出去转转吧?”
印尤裳丝毫听不进菱儿的话,她心烦意乱的在院子里闲逛,满脑子想得都是不知该如何找耶律嫒晗要解药,直担心若是下次又发病了可如何是好。
“郡主?”
“啊,怎么了?”印尤裳忽然回过神来,她瞧着菱儿正皱着眉头奇怪地打量着印尤裳。
“郡主,您最近总是恍神,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我刚问咱们出去逛逛如何,你也不理我。”
“哦,那就去吧。”印尤裳踱着步子绕过花园向外面走去。
她与菱儿经过隐约的树影时,不远处白色亭子里传来一声声的斥责,“不是早告诉过你不要放荔枝了吗?郡主不喜欢的,这个鱼的刺太细,郡主吃起来比较麻烦,还有这个菜有点咸,退掉退掉,全都退掉!”
印尤裳慢慢走近,菱儿小心地跟在印尤裳的身后,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一袭华服佩剑,他轻轻俯下身体,每道菜都要用筷子加起来尝尝,时而摇头时而微笑。
“郡主,每次苏将军给您送来的饭他都要亲自尝一下,你用过的餐他每次也都要看后记录下哪道菜您比较喜欢,哪样您很少品尝。”菱儿在一旁解说着。
若她真有个哥哥,能喊他一声倒也是好的。
印尤裳远远地望着苏谨戎不由泪眼模糊了视线,她没想到苏谨戎竟会对自己如此上心,他一心想着要娶她宠她,而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印尤裳想的却是如何与他兄妹相认。
印尤裳的心不由动摇了,或许她不该一直瞒着,该是时候告诉他了。
“郡主,您没事吧?”菱儿拦在印尤裳面前。
“怎么不去了吗?”印尤裳整个人都神情恍惚。
“郡主,您现在是不是应该打扮一下再出门呢?”
印尤裳低头看自己的衣着,刚才在花丛中沾满花粉,裙摆的一角竟不知什么时候被刮破了。
“你说有些秘密是不是藏久了,连你自己也会忘了?”印尤裳在纱帘后换着衣服,菱儿递于印尤裳一身淡青色的素衣。
“怎么可能呢?我觉得秘密是越压在心里,就越难受,翻江倒海的想要往嘴边跑呢。”印尤裳听着菱儿的话,不由微微怔住。
“郡主,咱们好久都没出来玩过了,不知道前面那个尼姑庵有没有什么王孙公子?”菱儿嬉笑着在一旁打趣,印尤裳泯然一笑,继续默不作声。
“郡主不舒服吗?”她用手绢擦拭印尤裳额头。
“不,没有,应该快到了吧?”轿子一路平稳地颠簸着,印尤裳安静地靠着菱儿,静静地沉思着。
“郡主,你看刚才那个公子一直在偷看你呢。”菱儿好像比印尤裳还高兴。
尼姑庵前的大榕树下成千上万条红线在树枝上缠绕飘荡,印尤裳望着无数的红线,却在想,是不是每一条都藏着一个难以诉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