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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番外六 昔日悲鸟再不返(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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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塞北高原,冷风拂过油油绿草,卷起漫天烟尘。在这片贫瘠的高原最繁华的所在,隐隐可见金顶的大帐。白色的扇面上缀满了精致的琳琅珠宝,于这蔚蓝的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光华逼人。

一缕孤烟从青绿的草原上幽幽升起,似是离群的孤雁,孤单,寂寞,漂泊,居无定所。

这里是大汉百年以来最深为忌惮的强敌,匈奴王庭的所在。

此时的匈奴王庭再不复昔日的天家高贵,精致华丽的帐门外,是成群结队的匈奴百姓。那些以彪悍闻名的汉子,孔武有力的妇人均面带哀戚之色地跪在地上,向着匈奴王庭的方向不断地磕着头。他们哭喊着,纵使汉人的长剑逼近了喉咙都不会有的泪花竟闪现在这些勇武的眸中,似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人群哭喊着,“单于,单于开恩啊!恳请单于留下阏氏全尸,恳请单于留下阏氏全尸!”

这些悲哀的话语,似是老天都为之变色。蔚蓝的天空翻卷着朵朵乌云,最终却未降下雨来浇灭那些被百姓们视为罪恶的火光。

这艳红的精灵,正侵吞着他们内心最为敬仰的人,那个高高在上的阏氏赫连予晗。她成为阏氏的这些日子,几乎每个匈奴人都受到过她的恩惠,她在他们心中就是永恒的昆都女神,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人。

而现在,阏氏永远地离开了他们。更令他们愤怒的是,身为阏氏夫君的单于壶衍鞮,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执行火葬,欲将阏氏的遗体付之一炬!试问他们怎么能答应?

面对王庭外的震天哭喊,壶衍鞮不为所动。他英俊的面上一派冷凝,眸子一如往日的幽黑。可是若往深了看去,可以看出那乌黑的深潭依旧未变,只是潜藏在那片潭水之下的融融暖意,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滦儿就立在壶衍鞮的身侧,见自己的主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免心酸,小声劝道:“单于,回去吧。阏氏娘娘的身后事……您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他们都置办好了。这塞北的天气说变就变,小心别着凉了。”

壶衍鞮闻言回头瞥了她一眼,虽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但警告的意味已十分明显。冰冷的杀意凝聚在他的眼神中,惊得滦儿脚下一软,忙跪下请罪道:“是奴婢失言,还请单于恕罪。”

“你退下吧。”

短短的一句话,滦儿立时抬起头来,惊疑地叫道:“单于?”

“退下。”轻飘飘的话语,内里蕴含的坚决凌厉却令人不容忽视。

滦儿愕然地说不出话来,只得喃喃道:“百姓们对于阏氏的尊敬竟是到了这般程度……单于,奴婢不能把您留在这里,若是王庭外的百姓冲了进来……”

“他们不会。”话还未说完就已被壶衍鞮打断,他往火光大盛处投去一眼,看到火光中的两个身影,心就好似被针扎了一般疼。予晗说得对,这个世上流血断头都不会让他壶衍鞮低一次头,可是为了她,他心甘情愿地向命运匍匐在地。

他的声音很轻,可身侧的滦儿却尽数听到了:“长生天,我已做好了决定,甚至做好了准备。求求你,赐我一死吧,让我追逐着她一生一世。在阴间……我都不想成全她和狐鹿姑。”

壶衍鞮面色苍白,薄唇无一丝血色。

滦儿心跳顿时漏掉一拍,她立时跪下身朝着壶衍鞮重重磕头,急声说道:“单于别说傻话,人死不能复生,左贤王虽宝刀依旧,终究已是花甲之年。您是匈奴的单于,只有您才能守卫您深爱的匈奴啊!”

壶衍鞮眼中的迷茫神色一闪而逝,他歪着头,淡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吧,所有军撤兵回营,若无紧急战况莫要报我。至于百姓……” 他的唇角冷冽一勾,却脱口而出道:“告诉他们,若他们依旧在王庭前跪着,本单于就要阏氏挫骨扬灰,抛其尸骨于乱葬岗之上,教她死后都不安宁!”

滦儿默然片刻,点头转身一言不发地退下。

说时迟,那时快,黑压压的壶衍鞮禁卫贴身护卫团中忽然窜出一个银白色的身影。暖阳照耀在她颈边白皙如藕的皮肤上,没有匈奴少女们所熟知的物什,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在所有人凌厉的挥刀之际,那抹银白色身影转过身来。清冷的目光挪至壶衍鞮面上时,似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壶衍鞮正要说什么,那清冷面容的主人先他一步开口:“单于,我知道您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不会不明因由冲上来就砍掉他们的脑袋。只是阏氏这件事……您做的有些过了。”

“我对不起她……”壶衍鞮似是下意识地低声道出,只见他身旁的银白色身影眼里忽然掠过一阵幽冷的光芒,她颓然坐在地上,眉宇间已再没有了英姿飒爽。

银白色身影忽然向着焚烧一切的烈火跑去,壶衍鞮眉梢轻轻一挑,腰间长剑顺势便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人不仅不躲不闪,反而不管不顾地便冲了上去。有利器扎入血肉的声音传来,一朵殷红的血花自白衣女子的肩上绽放,似是最妖媚的彼岸红莲。

女子继续向前跑去,似是生怕错过了什么东西。

无数军队如潮水般地向前涌来,层层叠叠地包围了女子。平日里只见过匈奴铁骑的彪悍,却从未有过这样严明的军纪。黑甲所过,似是披上了一层黑色的云,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叫唤声。

箭镞缓缓从箭袋中抽出,和着黄金弓的璀璨,顷刻间便要将那女子毙于马下。

“速速离开!”这是沉稳的声音,女子闭上眼轻轻地笑着,他们都长大了,都成人了。

周围的士兵想要将她拉开,她却如生了根般地颓然坐在地上,伸出手指向着面前永恒的虚无漫无目的地抓着,口中念念有词:“不要……我求求你们,不要烧死我的孩子……予晗……阿晗,您还记得,还记得娘亲吗?”

此话声音不大,却悉数传入了壶衍鞮的耳中。

娘亲?!

予晗从未向他提过!

忽然间,他想要了解她所有的过往以及所有的秘密。尽管这一切对于一个已死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但他还是想知道,非常想知道。

舌尖忽然轻轻一转,他淡淡转过身向单于大帐走去:“把那名女子带过来,小心点儿,别惊着阏氏娘娘了。也别伤着她,我日后还有用。”

当那抹银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大帐中央之时,夜色已深。

壶衍鞮一人高高在上地坐在主位,面前的案几满是新鲜切好的鹿肉,羊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而他的手中则是一处青铜酒樽,温热的酒液衬得男子苍白的面庞有了几分血色。

女子唇角勾起淡淡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单于。”

壶衍鞮亦对她清浅笑笑,但黑眸中翻滚的情绪却暗示着他此时的心情:“叫你来只有一件事,你究竟是不是予晗的母亲?”

女子掩了妙口,身子却不断地颤抖着,似是压抑着自己的挑衅。良久,她缓缓往大帐外走去:“你们两个人的性格截然不同,以予晗的性格,她能嫁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你既然是他的丈夫,这般作为恕我无法接受。”

“予晗之病只与故去的先单于狐鹿姑有关,与他人毫无关系。但如今二人皆已不在,若是夫人心中有气,壶衍鞮甘愿承受。”

对面那道清零的目光似唯有缓和,许久,她低声一叹:“又是一对痴男怨女……如果我当年遇到的是你……”话语生生断了,没有再续下去。

壶衍鞮微蹙了眉,却不再追问,只道:“只是不知夫人闺名?”

女子目光刹那间变得异常悠远,她迷离的目光透过他,似是掠过了极远的距离,最终停在了一处地方。

正当壶衍鞮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女子却道:“我的闺名……呵,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了。就连阿晗……都不曾。”她微微一笑,“我叫念染。”

壶衍鞮点头回笑,“念染夫人气态宛若空谷幽兰,想必是极端喜静的人了。予晗一直对于夫人的故去满含遗憾,如今夫人既健在人世,想必予晗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念染忽觉喉头干涩无比,她颇有些无力地唤着壶衍鞮:“单于……”那一刻,她感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疲惫。

壶衍鞮略略挑眉却未吐一字,等着她把话给续下去。

“我对不起阿晗。”

壶衍鞮猛然抬眸看来,眼神探究中暗藏凌厉。

念染低声一叹,声音轻薄宛若浮云,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可还是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壶衍鞮的耳中:“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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