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Chapter 13 明日天涯已陌路（1）（1 / 1）
夜凉如水，自是深沉。
予晗披着风衣伏在案几上假寐，今日是涯儿守夜，她点了灯坐在予晗身侧一步不离。
帐门外忽然传来小丫头小心翼翼地唤声：“阏氏娘娘可醒过来了？”
声音虽然不大，予晗夜里却素来浅眠。她咕哝着侧了下头，清秀的眉宇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涯儿心疼予晗，便对帐门外那不知好歹的小丫头有了几分怒气。她爬起身来走到帐外，对着帐外娇小的人影便是一敲，冷声道：“做什么呢？知不知道娘娘在休息？”
她这一敲看似很轻，实则极重，小丫头当即眼泪便流了出来，又不敢在涯儿面前发作，只得流着泪道：“奴婢该死……还请涯儿姑姑饶恕……”
涯儿打断了她的话：“怎么了？”
小丫头轻声回禀道：“是小桃在帐门外执意要请阏氏娘娘，说是前阏氏娘娘想要……”
涯儿冷冷地看她一眼，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嗫嚅的话语：“前阏氏娘娘早被废了！如今只有娘娘一位阏氏。你说的是莫蕴吧？既然想要见娘娘，为何自己不来？难道还要我们娘娘去曲意逢迎她么？”
小丫头被涯儿周身凌厉的气势所慑，犹豫了一下，终还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涯儿刚要说话，暗夜里便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嗓音，如六月飞雪，在无端燥热的天气中冻得天地冰寒：“涯儿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这不是来了，专程恭候你家娘娘么。”
清冷的嗓音，讥讽的话语，正是莫蕴。
涯儿抬头看一眼天边那道颀长的身形，冷笑一声转身便走：“娘娘已经歇下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说来你不是被禁足了么？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莫蕴神色不动，小桃在她身后气得直跺脚：“果真是狗仗人势，真当自己了不起吗？”
“小桃！”莫蕴回头望她一眼，看似普通的一眼，却让小桃无端打了个寒颤。记忆里，自家主子还从未对她发这么大的火。犹豫了一下，终是不说话了。
莫蕴望着不远处的阏氏大帐，神情若有所思：“这个侍女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对她的主人倒是挺忠心的，办事能力也强……”
小桃皱眉冷哼：“不过一个下贱的婢子，也敢对娘娘您这样。”
莫蕴唇角扯了扯，神色清寒：“你方才已经说过了，狗仗人势，这点道理你既然心里明白，又何须多问？单于这般宠她……”
“莫蕴姑娘真是说笑了。”另一道新的嗓音传出，话语间薄凉如天上一弯新月，无端让众人打了个寒颤。清魅的嗓音，偏偏含着数不尽的魅惑，魅惑中又藏着几分清冷。这般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融合在那一道嗓音中，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倒听着格外悦耳。
莫蕴望着月下那抹胜如优昙的倩影，眉头越蹙越深。
予晗唇角微勾，随着她脚步的缓缓移动，半明半昧的侧脸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小桃在一旁看得都要痴了，莫蕴瞧她一眼，也是微微蹙眉。
几个月不见，她似乎更美了。只是眸中清冷带着些许忧伤的神色，却是无论如何挥之不去的伤痕。
二人摒退侍女，在夜色月下缓步走着。
予晗淡淡望莫蕴一眼，眼神无悲无喜：“今日你倒是稀奇，怎的来了阏氏大帐？”
莫蕴瞟一眼她，低头垂眸看了看自己略挺的小腹，微笑道：“阏氏娘娘应该知道我肚子里有个孩子吧？”
予晗应一声，“你待如何？”
莫蕴笑容甜美：“阏氏娘娘冰雪聪明，也应该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吧？可怜先可汗英雄盖世，最后居然只留下二子，而他……甚至永远都不知道！”
予晗骤然侧目看她，神情冷若冰封。盯了她良久，她轻轻地笑了，笑容中满是讥讽：“你要用你孩子的性命向我要什么？”
莫蕴笑容愈发欢畅：“阏氏娘娘真是爽快人，说话这般轻松。其实……莫蕴也并不是要什么，只是要阏氏这个位子，还要你永远消失在我的眼前……不知，阏氏娘娘做得到吗？”
予晗侧过头去，似凝神思考，不再说话。
莫蕴也不催她，始终微笑以对，微笑中有着势在必得的得意与机锋。
沉默，久久的沉默。
许久，清魅的嗓音传来：“我答应你。”
莫蕴没有想到她答应得恁般爽快，她转眸一笑道：“阏氏娘娘是单于心尖上的人，若是到时候我保留下了先单于的血脉，娘娘又出尔反尔了，那可怎么好呢。”
予晗无波的眼神自她身上扫过：“你要如何？”
“发誓。”同样无波的两字自薄唇中掷出。
予晗嘲讽地看了她一眼，缓缓举起手来淡声道：“我霍予晗在此发誓，待莫蕴生产之后便将阏氏之位拱手相让，并一生都不得再见壶衍鞮。如违此誓……”她侧眸看了一眼莫蕴似笑非笑的神情，继续道：“便要我子子死绝，受钻骨剜心之痛，家族门楣一夜之间化为灰烬，永不复存。”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莫蕴：“可以了吗？”
莫蕴似也没想到她会发这样的毒誓，良久她轻声笑起来：“果然是心死了的人，这般恶毒的诅咒竟也能如此坦然说出，真是令人佩服。放心吧，既然阏氏娘娘都发过誓了，我自然会遵守约定。”
予晗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阏氏娘娘！”莫蕴在她身后唤她，媚眼如丝。缓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轻呼气，声音却骤然沉冷：“霍予晗，你给我看好了。我要把我曾经失去的东西在这匈奴，一点一点的全部讨回来！”
予晗又笑了，笑得讥讽。她不再说话，颀长的身形缓缓远去，只留下一个孤独寂寞的背影融入无边暗色。走了许久，话语缓缓飘来：“哦，是么？那我便拭目以待。”
回到阏氏大帐，涯儿焦急地看向身边状似若无其事的予晗，急声道：“姑娘！您……您真的要把阏氏之位拱手相让给那贱人？别忘了，她可是个顶记仇的人！”
予晗唇边笑意薄凉，盯着案几上那若明若暗的灯火：“她想要，便给她吧。怕只怕她有命想，没命拿呀。”
八个月后，莫蕴终于到了临盆期。即使是天大的事情，只要与莫蕴有关，都被压制的无影无踪。而此时，予晗又怀孕了，而且孕期也已经有了九个半月。也就是说，半个月之后，予晗便再会生出一个孩子。
这件事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壶衍鞮也十分开心。毕竟，这孩子才是真正的他的孩子。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谁都没有想到，莫蕴会忽然怀孕，也没有人想到，她会在今晚血崩而死。
闷热的帐子里，气氛显得异常紧张。莫蕴正躺在榻上，呼呼地穿着粗气，她的额头上现在已经满是汗珠，但更多的，则是床榻上源源不断的流出来的血。
产婆站在她身侧，不断的擦拭着额头上汗珠，一面低声劝导：“姑娘，使劲，使劲啊。”而莫蕴，却是闭着眼，一动不动，许久，她似乎唇角微微有了些脉动，抬头看着产婆的眼神满是乞求：“阿婆……帮帮我……”
产婆拼命的点着头，搂着她濡湿的头发，点头道：“放心，放心，姑娘，使劲……”
莫蕴费力地攒着手边的锦被，额头上已汗落如雨，她却仍转过头看向帐门，一撩一动之间，她的眼中存着期冀与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光芒。
“单于……还未来么……”
她的话语被腹部一阵排山倒海的疼痛所掩盖，紧接着，她听到了婴儿的哇哇啼哭声。那声音是那样的清脆，那样的动听，满室血污似都要被这潺潺清泉所洗净。
莫蕴忽的大叫一声，让帐门外的予晗不由得一惊。她思索了一番想要抬步进去，却最终止住了脚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听到帐内传来产婆欢喜的叫声：“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旋即，便是孩子的嚎啕大哭声。她心中一喜，最终还是忍住了步伐淡淡地看着身边的小桃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