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2)(1 / 1)
壶衍鞮琥珀色的双眸盯着玉姬,眸中神色一时变幻万千。玉姬心头微微一动,朝他嫣然一笑,就要将杯中之酒饮下。
“等等!”清淡的男声忽然传来,清风裹挟,带来了几分说不出的紧张与犹豫。
玉姬吃惊地回望过去,方才出声的壶衍鞮已经收敛了面上不自然的神色。他懒懒倚在榻上,弧度优雅的下颌在烛火中半阴半晴。黑眸深邃,纵使被烛火的光亮所点缀,依旧看不清眼中神色。
玉姬听到壶衍鞮这一声急迫的叫声,眸中倏然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亮,拿着酒杯就作势要饮的手也哆嗦了几下,终于停了下来,带着些许不解的看向壶衍鞮。却没有想到,壶衍鞮也仅仅是紧张了一瞬,似乎忽然了然,看着玉姬微微一笑道:“无事,你喝便是了。”
他即使声音平静,却终究带了几分牵强。玉姬是何等的锐利,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单于发生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呢。臣妾忽然想到,臣妾这几日来天癸,不宜饮酒。单于赐酒,臣妾也不想拂了单于的美意。只是……还是算了罢,也免得臣妾身体不适,日后不能再服侍单于了呢。”
在座的两个人,都是巧言善变之辈。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可以迅速猜透对方的心意。说起来,玉姬与壶衍鞮的默契,倒是更甚予晗与他一筹。
壶衍鞮察觉了玉姬话语间的警觉之意,便敛去了眼里迅速闪过的寒光。黑眸深邃,为烛火点缀得半明半昧,他面色的神色而愈发淡漠。壶衍鞮沉默了许久,忽而抬头缓缓道:“这杯酒,你不喝也罢。”他微笑了下,起身,却是一手拿起了玉姬手中的酒,一手握住了玉姬。玉姬的小手掌控在他的大手中,一时间动弹不得。
指尖上灼热传来之时,玉姬全身一震,旋即目中满是欢喜的神色,不可置信地望着壶衍鞮,颤声唤道:“鞮……”
壶衍鞮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眼里掠过一阵鄙夷与厌恶。
但仅仅是哪一瞬间的失神,壶衍鞮便是飞快起身,转手便将酒杯送到了玉姬的唇边。再是一个转身,酒入愁肠,那酒,便好似行云流水般灌进了玉姬的喉咙中。她察觉到了不妙,想要挣扎,可是已经晚了。酒已经灌进了她的胃中,再也出不来了。转瞬间,壶衍鞮的双手已收回,青铜酒樽被他随意地往地上一扔,发出“咚”的声响,直让人心悸。
玉姬只感到胃内一阵翻江倒海,一刹那的恍惚,“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妖异的血色绽放在轻罗绸缎上,异常刺眼。她死死地摁着自己的喉咙,才能勉强出声,却只得任由那血迹顺着自己白皙的下巴缓缓淌下。她沾染了血迹的左手颤抖着,挣扎着想要去握壶衍鞮修长的手指。她费力地抬眸,看着壶衍鞮的眼神充满了哀怨。努力了许久,舌尖才发出几字道:“为……什么……”
壶衍鞮忽而转过头去,看着她的眼神里呆着几分薄凉,如冰雪般冷峻不带一丝温情,仿佛方才的温暖不过是一场幻觉。他看着她许久许久,忽而轻笑出声道:“玉姬,玉姬……我是该唤你玉姬,还是该称呼你一声明玉公主?”
玉姬骤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良久才吃力道:“你……你知道了?”
壶衍鞮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更显得面容冰冷如霜:“鄯善不过臣服汉朝的西域小国,也敢这般挑衅匈奴威严么?”他缓缓走进,修长的手指擒住玉姬满是血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鄯善公主,匈奴细作。你知道么,我本不想动你,但既然是予晗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看着玉姬惊惧的眼神,他淡声道:“你以为这是橤姬要害你么?她一个小小姬妾,哪有这样大的胆子,若不是得了予晗的授意,她即使再恨你,也不敢在我面前公然下毒杀你。你在这匈奴数年,却依旧死性不改,究竟还是鄯善公主,如此忠心却是为谁呢?既然予晗想要除掉你,我便助她一臂之力。”
玉姬张大嘴巴,呼出两口粗气,许久许久,才低低说道:“单于……你真傻……”她忽然轻笑出声,笑着笑着,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淌而下,面孔几分凄然几分自嘲几分讽刺,“你以为……赫连予晗是真心爱你么。她不过是为了杀你……你这里……明明知道她爱的是谁……”她抬起手指,费力地指着壶衍鞮的心口,抬眸只看到壶衍鞮紧抿的薄唇。她勉强笑了笑,“而我,才是真心爱你……”
“不,你不是真心的。所有人都不是真心的。”壶衍鞮幽暗的双眸没有丝毫感情,淡淡地说着这般武断的宣判,“所有人接近我,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权利。而你,百般对我讨好,也不过是为了那个阏氏的位置。不然,你为何要去接近莫蕴?”
玉姬的眼睛忽而瞪大了,看着壶衍鞮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无奈,说不清是什么情感。她看着他,过了许久许久,忽而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鲜血滚滚而下,只伴着那袅袅余音,带着她走向生命的终结:“鄯善公主……呵呵,鄯善公主……又如何?没有人说她就不能爱……不能有自己的心上人……单于……你如此相信赫连予晗,迟早有一天……你……你……”
壶衍鞮看也不看她,转向帐外冷声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玉姬忽然笑了笑,唇角鲜血落如急雨。她蠕动着双唇,轻声道:“下一世……我……”急促地喘息几声,“不要再……爱……爱上你……”
话尾断了,摁着喉咙的手指无力地垂下。
玉姬的眼睛闭上了,永远不会睁开。漂亮的丹凤眼眸中最后一抹光芒,也终于息止。壶衍鞮面无表情地扫视了她一眼,转身便向帐门外走去。修长的身形没入黑暗,他的脚步无比决绝,不会再回头看一眼。
走出几步,忽而传出婢女略带哭腔的声音:“玉姬娘娘……”
烛火半明半昧地映着案前女子绝美的侧脸,这样美丽的人间丽色,面容却无一丝表情,更显得那冰雪般的容颜如瓷娃娃般了无生机。
此时,她正面无表情地听着涯儿禀报。
“姑娘,玉姬已殁。”涯儿的声音清凌凌的,不带一丝感情,却无端在这暗夜中带出三分冷峭。
“哦?”予晗把玩茶杯的手指一顿,沉默一会儿,她轻笑道:“本以为壶衍鞮会对这个从王府带出的姬妾好一些,没想到……”
涯儿轻声道:“为何阏氏认为是单于默许的?”
予晗冷笑一声,未说话眼眸已沉冷:“壶衍鞮何等聪明之人,橤姬那点雕虫小技,哪能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你可别忘了,当初他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
她的声音顿时断了,面色不动,眼中却有几分脱不去的痛苦与思念。
涯儿知道她想起了狐鹿姑,虽然心中疼痛,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站在她身边,用着沉默来陪伴着她。良久,予晗唇角费力地牵起一抹笑容,伸手轻轻握住了涯儿的手对着她笑:“涯儿,我没事了。”
涯儿心中骤然一缩,话语脱口而出:“姑娘……要不然还是随奴婢离开匈奴罢……”
“涯儿,我说过的,狐鹿姑的大仇不报我绝不离开匈奴半步。”予晗的话语带着几分坚决,转眼看着她又软下了语气,“涯儿,你放心,我保证一定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相信我,好么?”
涯儿心中一痛,转过脸去不看她蒙了一层薄雾的丹凤眼眸。
予晗低叹一声,望向帐外眼中神色讳莫如深,“本想用玉姬鄯善公主的身份向壶衍鞮交代这档子荒唐事,却没想到他这样决绝……真是……真是出乎意料啊。”
涯儿想到了什么,只是眸中神色一黯,无声无息地隐没在了黑暗中。
无边暗夜中,女子喃喃的话语响起:“更何况,事到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你说,狐鹿哥哥在天上会不会原谅我?”
一阵凉风刮过,帐中的纤弱女子话语一滞,只觉浑身冰凉,转瞬间便吐出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