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Chapter 3 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1 / 1）
良夜深沉。
予晗独自伫立在温泉行宫的窗边，微风在耳畔嘶鸣，不远处的月牙泉映衬着泠泠月光，格外美丽。大漠中金黄色的沙粒呈现出死亡一般的寂静，仿佛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在这暗夜中静静沉沦，消失了。
身后，医官正在为狐鹿姑施针。予晗静静地凝望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月牙泉水，静静荡漾，不远处鸣沙山的高丘隐约可见，沙子在月光的笼罩下发出死亡的音符，阵阵嘶鸣，预告着暗夜的来临，那般的寂寥，那般的凄凉。
狐鹿姑微微睁开眼睛，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大夫忽然到来的施针节奏，每一次的拔针，插针都好似痛彻心扉。他努力咬牙，坚持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来令予晗担心。长达三个时辰的施针，他的头上已经冷汗涔涔，近乎感受不到任何的呼吸声，但大夫很清楚，狐鹿姑还活着。
予晗微微侧头，佯装不经意道：“狐鹿哥哥，等你好了，我们就去鸣沙山玩好不好？上次你急匆匆的离开，还未尽兴，就已经结束了，这一次可不能再耍赖了，听到没有？”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娇嗔，狐鹿姑轻轻一笑，应道：“好。等我好了，一定带你去。”说罢，他似是不经意的逝去额头上的冷汗，而大夫猛然□□的银针令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用尽全身力量压制住内心的痛苦，还好，予晗只是微微侧头，便又转过身去凝视着窗外的景色。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想起当初与予晗相遇的情景，是那么的愉快，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到如今，事情已经有了太多的变化。予晗不是当年那个开朗，率真的少女，过多的磨砺已经令她变得成熟。而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游手好闲的匈奴太子，他是匈奴的单于，如今背负在他身上的，是使命，是对于匈奴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的绝对的忠诚。
还在单于大帐等着他的，还有无数公文，奏折；还有那个令他无比厌恶却又不得不见的匈奴阏氏，莫蕴。娶她虽然不是他的意思，但那是且鞮候单于的遗命，就相当于他的意思。
凝视着眼前这个忧郁的少女，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纯真与美好，究竟是他负了她。若是当初，他没有遇到她，没有给她那张小笺，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依旧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匈奴太子，而她，也依旧是那个出身于豪门世家的上流娇女。将他们撮合到一起的，是命运么？
予晗盯着窗外的景色，似乎已经开始飘雪了。雪花点点的飘下，落下一地缤纷。温泉显得更为温暖，而这大殿里涌动的人情味儿，也令她冰冷的身体感到一线温暖。
她勉强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一两片雪花。那些晶莹剔透的白色小精灵，跳着美妙的舞蹈，落在她的手上，落在远处静静沉淀的月牙泉湖面上，也落在了她的心坎上。树枝上不一会儿就布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点点露出来的绿草反倒是成了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予晗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雪，下雪了！狐鹿哥哥，这儿下雪了！我来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塞北下雪呢！没想到，竟然是那么美，还好我来到了这温泉行宫，要不然恐怕就要错过了。”
狐鹿姑微笑道：“塞北经常下雪的，那下雪的时间可比你们长安长多了。”微微一笑，他又道：“月牙泉边的雪景是整个冬天塞北最美的地方，有时候，男男女女便会到这里来，一同游玩，并向雪神许诺，恩爱到白头，执手到天荒地老。”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予晗。
果不其然，予晗面上泛起了一阵阵红潮，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飞快的转过身去，还一边嘴硬道：“许诺就许诺，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许诺就许诺，你脸红什么呢。”狐鹿姑含笑看向予晗，在那笑容的底下，是掩藏的完美无缺的痛苦。很难想象，施针是有多么的痛，竟然让连狐鹿姑这般男子，都不由得皱了下眉。
予晗不满的回头瞪着他：“我哪里有脸红了。”说罢，似乎她自己都不相信了，刚一转过身，嘴角就情不自禁勾起了笑容，明快而清丽，很是快乐。
狐鹿姑微微一笑，闭目养神，将那瞬间爆发的痛苦缓缓释放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夫才说好了。狐鹿姑试着站起身来，果然身体也有了些力气，只是胸口还是莫名的疼痛，仿佛被狠狠的扎了一下，有时候疼到近乎无法呼吸。而现在虽然疼痛已经减弱了很多，但是他还能清楚的感觉到，胸口残存的痛楚令他无法安生。
是余毒终究还是无法清除干净。
予晗听说好了，连忙跑过来看向狐鹿姑。仔细的审查过后，她才露出一抹歉然的笑容道：“抱歉，多谢你了，大夫。如果不是你的话，恐怕公子的性命就很难保住了。”未免暴露身份，予晗在别人面前称狐鹿姑为公子，“您要什么，就尽管提出来，予晗会尽量满足您的。”
大夫摆了摆手，转身收好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物及治疗用品，缓缓道：“不必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不必言谢。只是这针灸虽然做完了，却还是有一些余毒无法清除干净。那些毒，已经渗入到了骨髓里，刮骨疗毒是不现实的，若要根治，就只能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让这毒性慢慢消磨。”
予晗面上闪过一丝悲哀的神色，许久，犹豫的点了点头。她轻轻走进狐鹿姑的身边，低头看着他，轻轻道：“谢谢。”
这声谢谢，极浅极低，大夫显然是没有听到，以为她在喃喃自语。而狐鹿姑却听了个真切，鼻尖忽而涌起一股酸涩，心口深深地疼着，一时间竟喘不过气来。他猛然抓住自己的衣服，努力了许久，才勉强忍住了痛彻心扉的痛苦。
予晗抬起头来，轻轻地拍着狐鹿姑的背部，哭道：“狐鹿哥哥，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不会再说了。你安静一会儿，我......我......”她抬起头来看向大夫，眼里带着些许哀求，“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微微摇头，叹息道：“这位公子体内仍有余毒未清，如果再行刺激，就连神仙都挽救不了他。姑娘，这些话以后你还是少说为妙，不要再惹了他伤心或者是动气了，明白么？”
予晗轻轻点头，低低道：“多谢大夫。”
那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头缓缓点了点头，满意的撸了撸胡须，笑道：“老夫在长安行医这么多年，也没有看到这样的奇迹。姑娘，还有一条，你切莫要记清楚了。若是你家公子闻到了或者是服用了这种东西，那必定毒发身亡，药石无灵，老夫可就救不了他喽。”
予晗听出了大夫语气中的严重性，忙到：“究竟是什么东西，还请大夫明示。”
大夫点了点头，轻轻道：“是黄芪。黄芪性寒，虽然是一味名贵药材，但除非是身体极为虚弱的人才可以服用。若是像这位公子这般用性温的药调养身子，若是闻到了黄芪，势必血液逆流，毒发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