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Chapter 16 天涯何处无芳草，劝君怜取眼前人（1（1 / 1）
那边阏氏大帐大红灯笼高高挂，到处洋溢着一片喜气的气象，而予晗这边却是截然相反。渊儿怕惹了她伤心，便早早地熄灭了屋内的烛光。如今，大帐内冷冷清清，凄凄冷冷，唯独听到不一会儿传来的女子的抽泣声。
渊儿听了也难受，上前轻轻地揽了予晗的肩膀劝道：“小姐别伤心了，单于却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不如我们再等等看看事情有什么转机？”
“不要叫我小姐。”予晗的声音呆板沙哑，眼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泼灵动，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渊儿，眼眸深邃如冰，“渊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放着好好的莫祁不要，非要不远千里的跟着狐鹿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哼，我现在是众叛亲离，狐鹿姑离开我，我就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渊儿听着，也不由得哭了出来，跪下道：“姑娘！姑娘，您还有我呢，渊儿会一直陪伴在您的身边。青萝姐姐，合欢姐姐她们都死了，但是渊儿会一直陪着您，绝对不会离开的。”
予晗缓缓转过头来，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渊儿的肩膀，淡淡道：“不必哭了。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因为这一切都不值得，都不值得......我累了，陪我出去走走，好么？我想，我该离开了。”
渊儿微微愣怔，却见予晗已经提不走了出去，也连忙跟上。予晗的手中紧紧握着当初自己送给狐鹿姑的信物，觉得那玉佩上面的寒冷压根就不能比上心中的冰寒，即使她竭力克制，手上的冰凉触感亦如刀割一般，一刀刀的剜着她的心，痛彻心扉，刀刀见血。
夜晚，予晗手中握着玉佩，明月高挂，似乎暗示着对于她无尽的嘲讽。她俏然而立，长发在风中摇曳，散发着墨色优雅。浅浅眼眸中的晶莹泪珠，宛若一道挽回不了的伤痕，深深的印刻在这凄冷月色之中。
她走到一块山石之间，望着那块斑斓的石头许久许久，仿佛连风儿都静止了，忽而猛地大叫了一声：“狐鹿姑！”
渊儿被她这一下吓怕了，连忙上前抱住她，生怕予晗一冲动，就撞死在这块山石上头了。却见她唇角勾出凄凉一笑，伸手，将那块晶莹质地的玉佩举到自己的耳朵旁边，嘴唇颤抖，忽而一伸手，狠狠的将它砸在面前的山石上！
“啪”的一声，玉石俱碎。
玉佩被摔得粉碎，碎片随着山石的棱角缓缓落下，恰如予晗此时的心。她凄然一笑，慢慢蹲到地上捡起碎片，忽而一用力，在自己白暂的手臂上刮出一道鲜红的痕迹。鲜血顺着那洁白如藕的手臂缓缓落下，滴滴答答的淌在青绿色的草上，正如她此时的心，被摔得粉碎。
渊儿连忙上前扶住予晗，扯下布条就要为她包扎。予晗一把甩开了渊儿的手，望着天空略微失神，苦笑道：“狐鹿姑，果然是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也罢，为你这种人伤心，不值得，不值得。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为何会义无反顾的追随你，如今落到这种地步，是我自己活该。此去一别，他日再相见，我们就是陌路人。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说罢，她猛地拂袖过，伸手打了个响亮的呼声，只听马蹄阵阵，通体洁白的升月出现在她的面前。升月似乎也懂得主人的伤心，伸头似乎想要为予晗擦净残存的泪珠。
予晗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爱抚的摸着升月，回头道：“渊儿，你回去吧。我离开的事情，你不必向单于禀报了。他此时正与阏氏圆房，我又怎么能搅了人家的好事呢。”
好事二字，她略微加重了音，咬牙切齿与悲伤之意溢于言表。渊儿猛地跪了下来，磕头回道：“姑娘，您等一会儿，渊儿与您一起走！渊儿从长安开始就服侍您，您不能丢下渊儿啊。”
予晗转头，盯着天边的明月，声音低的近乎呢喃：“万水千山，你一定能找到属于你的宁静。山长水阔，你又怎能知道明日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一片光明呢。我不想再要任何人跟着，我只想要一片宁静之处，没有人打扰，或许，这才是我一直以来追求的生活。”
予晗骑马走了，升月的马蹄在地上发出阵阵余音，渊儿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予晗不明白自己，她的兄长，还有父母都是极为骄傲的人，为何她会再三容忍，都是为了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男儿。她没有勇气去找莫蕴，因为她知道，换来的一定是莫蕴无情的嘲讽。她也必定是恨自己的吧，恨她抢走了壶衍鞮，恨她夺走了狐鹿姑与壶衍鞮的心。可是现在她真的好累好累，不再想去争什么了，也不想再弄清楚什么。心已碎，泪已枯，没有回头的余地。
刚出大帐未久。
壶衍鞮牵马而来，在她的面前顿住脚步，微微颔首道：“予晗。”
予晗此时心情烦躁，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原本那没有丝毫温暖的黑眸竟是无尽的讽刺。她淡淡开口，努力使自己的话语没有丝毫情感流露，话语却在颤抖：“你来干什么？”
壶衍鞮牵着马，默默地在予晗面前走过。许久，他才幽幽的开口道：“送你一程。”
长亭更短亭，离开大帐，壶衍鞮竟是送了一程又一程。予晗正慢慢的向着长安城走，过了许久，她才看着不远处的草原，淡淡道：“你回去吧。回家的路，即使相隔万载，亦不会迷失。”
壶衍鞮未说话，只是仍旧跟随着予晗，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予晗叹了口气，指着面前直通天际的路，轻轻说道：“你难道要陪我一起走到长安么？”她又回头看着那浩渺无际的大草原，那里才是壶衍鞮的家乡，在那里，他被封为匈奴第一勇士，右谷蠡王，又该是怎样的无上荣耀！凝视许久，她忽而幽幽道：“你舍得那里吗？”
壶衍鞮沉默了一瞬，忽而停住脚步：“见到霍将军，烦劳代我向他问好。”
予晗冷哼一声，低头玩弄着手中的马骥，声音冷漠如冰：“你曾经借我之手射过他一剑，像他这般骄傲的人，不需要你的问好。再说，我也不想要再见到他。我准备去祭拜一下合欢，便寻找一块清静的地方安稳的度过余生，去长安，不过也只是顺道的事情。”
壶衍鞮苦笑，看着予晗：“予晗，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你一般幸福快乐的长大。生在乱世，我们就必须要做出选择。譬如莫祁对莫依，狐鹿姑对莫蕴，都是一样的。你明白么？”
予晗别过头去：“不明白。”
“也罢，将来你终究会明白的。”壶衍鞮将手中缰绳递给予晗，轻轻道：“等我忙完了这一段，我就盖一座世上最好的大帐，来长安接你。”见予晗眼里满是不屑的神色，他又嘲讽道：“梦中的完美君子不过也是与我们一般的凡夫俗子，难道你不会感觉有什么失望之处么？”
予晗疲惫道：“他和你不一样，壶衍鞮。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