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人心尽处竟成荒（2）（1 / 1）

狐鹿姑赶回马车时，撩开车帘，惊觉予晗还坐在她的位置上。见到狐鹿姑那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面前时，予晗却感到了数不尽的厌恶。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要转身往外走，不曾想，却被狐鹿姑拉住。

“干什么，你放开我！”予晗冷冷喝了一声，想要从狐鹿姑那温热的手指中抽出手掌，手心传来的炙热却变得更热，直直的红到了耳根子。在狐鹿姑面前，她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狐鹿姑却不恼，手指仍旧没有松开。只是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予晗看着他的眼神恍若陌生人，心口莫名的传来无法言喻的痛苦。他几经挣扎，终于还是话语忍不住脱口而出：“予晗，你决定走了吗？可是你是否记得，当初我们许下的一年之约？再等一年，好么？一年之后，若你还是要走，我绝对不会挽留。”

予晗猛地甩开狐鹿姑紧握着的手，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厌恶与鄙夷，冷漠的说道：“一年之约么？你现在倒是还有脸跟我提这个。只是，当初与我许下诺言的是狐鹿，而不是你，如今匈奴帝国的单于，狐鹿姑！”

狐鹿姑的手，在空中静静地垂下，带着无比的失落，在风中轻轻摇摆，终是无力的垂了下去。他的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狠狠的疼着，却仍旧感到他一生的所有，都沉浸在面前这个宛若天仙般的女子身上了。

予晗猛吸了一口气，也感到了心口传来的剧痛。原来，割舍自己的心是如此的痛彻心扉。她努力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飞速的转身跑了出去。滚滚烟尘，那抹白衣身影消失在了狐鹿姑的视野中。

只闻得马蹄阵阵，升月与予晗便一同消失了。

狐鹿姑坐到马车上，只觉得心中满是浓浓的无力之感。予晗说得对，匈奴帝国单于的身份他无法放下，因为那是与生俱来的一份责任；单于临终前的遗愿他亦是无法违背，因为那是身为人子必须要做的事情。即使是违背了自己的心，也不可以让九泉之下的且鞮候单于留下遗憾。

是他伤害了她，也罢，既然伤害了那么彻底，那不如就彻底割舍吧。只是，经历了那么多，她已经与自己的心长在了一起，紧紧相连。试问，一个人，如何可以割舍自己的心？

许久许久，只闻得漆黑一片的马车内传来一声浓浓的叹息，意蕴绵长，带着数不尽的无奈与懊悔。

予晗驾着升月，一路在官道上狂奔。现在还是汉朝的疆域，她真真是有家不能回，而也不想回那个家。她真的好累，疲于奔命的日子她受够了。当初舍身忘死的追随狐鹿姑来到这茫茫草原一片陌生的地带，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起码她现在已经在懊悔了，懊悔当初自己没有看清楚人。

她曾经以为的可以追随一生的良人，一直在说谎。他说他叫狐鹿，可是焉知，就连那个名字都不是真的。他瞒着她“被迫”娶了莫蕴，就算真的不喜欢，如今木已成舟，还有什么用呢？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逃。逃得彻彻底底的，才能让以后的心不会再痛了。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予晗感到腹中传来的阵阵饥饿感。她身旁没有伞，就只能任由硕大的雨点无情的打在身上，顺着缕缕干净飘扬的墨发缓缓淌到地下，正如同她此时的心，曾经的希望被打碎了，竟是连碎片，也一点儿不剩。

从早上起便是日夜兼程，中午原本想在七里香吃一顿的，却不曾想遇到了壶衍鞮，而又知道了如此重大的秘密。予晗只觉心力憔悴，在这大雨中，即使无力，即使想要歇息，却无法控制住自己失落的情绪，只任由白毛带水的升月在大雨中缓步走着。

渐渐地，只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予晗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一片眩晕，便从马上坠落而下，闭上了眼睛，昏迷了过去。

远远看去，只见一抹俏然绿色在大雨中宛若断翅了的蝴蝶般无力的坠毁，为官道的泥土黄色添上一抹绿色，却无生机，只有阵阵绝望，任由最奢侈的飞翔带她离去。

雨滴敲打扇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此动听，宛若仙乐般响起，诱发着阵阵绚香，在予晗的鼻尖徘徊，荡漾。令得昏迷中神志不清的她勉强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她正躺在一方硬石上，身旁仍然响起雨滴的声音，她却没有淋到雨。那块石头很大，身体下面传来阵阵冰凉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勉强睁开眼睛打量四周，四处刺眼的光线令得她很是不适应。即使如此，予晗还是发现了坐在石头上的一个黑衣男子。

他风度翩翩，在这无尽的光明中似乎如一抹黑暗，遮挡了白天耀眼向上的光芒。丹凤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在这白光中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身边散发着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间的独特的男性气息。在山洞中俏然而立，宛若芝兰玉树般迎风而立，这种人，只消看一眼，便可令情窦初开的少女瞬间变得面红心热。

予晗正讶异间，忽而看到男子转过了脸来，冰冷的面庞上荡漾着些许担心的神色。见到她醒来，男子的面上露出一抹欣喜，虽是高兴，却还是有着掩藏不住的黯然。

只看那人一眼，予晗便愣在了当场。半张着嘴巴，满心满眼皆是流淌着不可置信的神色，隐隐还有些许无奈。

壶衍鞮带着穆多娜，日夜兼程，在傍晚日落之前，便赶回了塞北。夕阳在天边只露出了半边脸庞，其余的，已经被衔远山吞长江的浩然气势所盖过，再也看不见所在何处了。夕阳落日的余晖懒洋洋的洒在广阔无垠的大草原上，携带着丝丝缕缕的金黄。

穆多娜出神的遥望着那不远处的夕阳西下，两人俱是心中藏有心事，气氛不由的寂静了许久。

良久，只听得穆多娜低低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自责：“我真是糊涂了。竟然忘记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会看上我这等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匈奴公主呢。霍家是匈奴的死敌，他就是杀了我还来不及，更不要说娶我为妻了。是我太痴心妄想，才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

壶衍鞮没有说话，亦是遥望着缓缓下落的夕阳。只听微风中，他虚无飘渺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应该明白，霍光不会爱别人。他这一生，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解忧公主，还有一个，便是冯嫽。”顿了顿，壶衍鞮忽然话锋一转，带了些许讽刺的意味冷冷道：“只可惜，命运弄人。此番，他的两个心上人应该都在西域乌孙才是。”

“解忧公主，冯嫽？”穆多娜痴痴的重复道，眉宇间仍是带着些许眷恋。即使她嘴上说着糊涂，心中却还是无法放下自己对于霍光的念想。霍予晗说的一点都不错，害怕一个人受伤或是死亡的女人，那一定是爱上了那个人。只是，只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但心中，却如此的痛，痛彻心扉，不可名状。

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转身背对着我，可是令我最痛、最痛的，是你，和他们一样。

介怀这家世，介怀这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