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Chapter 10 人心尽处竟成荒(1)(1 / 1)
见身后壶衍鞮急切地赶来,大有不见到她不罢休的气势,予晗未免微微有些慌乱。她正巧见到了狐鹿姑立在码头之上,正午的太阳勾勒出了他颀长的身段,更显宛若芝兰玉树般迎风而立。不等狐鹿姑开口,予晗便轻轻的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转身便自顾自的跳入了狐鹿姑方才搭乘的船上。
不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狐鹿姑站在了予晗的身旁。在油纸隐隐约约映衬出的一方黄色的天地中,予晗清楚地看到狐鹿姑宝蓝色的眼眸里含着疑惑。
予晗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摇摇头。阳光隐隐约约勾勒出了她眼里心里的无奈,却如同早晨的露水一般无力,飞快的便消失了。良久,只听她小声说道:“我......壶衍鞮在外面,我不想见到他。”
狐鹿姑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眸里似乎是释然的神色,只是予晗没有注意,在那漂亮的宝石蓝的眸子里,隐隐约约含了一抹无法言喻的苦涩。
气氛有些微妙。
而船外,却是风虎云龙。
壶衍鞮冷冷的盯着那艘船,看起来是如此的单薄,却很清楚的可以看出那是一艘运载货物的小船。他方才看见予晗躲进了这艘小船,却没有怎么看清楚与她在一起的那个白衣男子是谁。
其他的都不在乎,壶衍鞮径直走上码头,想要进入小船。却从小船中忽然出来了几个乔装打扮的侍卫,一左一右的拦住了他的去路。神情虽然严肃,但在那眼眸里却含着些许不可言喻的威严与隐含的警告。
“滚!”只听低低的喝声,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壶衍鞮已经将两人踢翻在地。他们只是在地上微微滚了一圈,又挡住了壶衍鞮的去路。眉眼间含着浓浓的戾气,与这午后惬意的阳光仿佛格格不入。
壶衍鞮见状,不由得冷笑一声。正欲抽出佩刀,却见从小船的船头上走下来一个胡装少女,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少女全身上下都穿着清一色的橙色胡裙,未见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那一双大眼睛,仿佛是黑玛瑙镶在白净的脸庞中,说不出的慧黠与干净。
正是涯儿。
涯儿微微向着壶衍鞮福了一福,虽然行礼,神色之间却并无卑微。开口时竟带了些许责问的语气,冷冷道:“王爷这么做,是想要做什么?这小船里的人,王爷至少现在还不能得罪。先单于尸骨未寒,怎么,王爷就急着想要篡位么?”
这话犹如惊雷般在予晗的耳边炸响。
涯儿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只是为了说给壶衍鞮听到罢了。她自己也很好的把握了分寸,尽量避免传到予晗的耳朵里。但这小船中极为安静,予晗的听觉又胜于普通人,此番心情紧张,自然要竖起耳朵来听,便听到了涯儿的那一番说辞。
王爷......壶衍鞮......篡位......狐鹿......他们到底之间有什么关系?什么叫篡位,篡谁的位,与且鞮候单于又有什么关系?
予晗思来想去,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狐鹿是匈奴的单于,而壶衍鞮,是匈奴的某一个王爷。他们彼此都是且鞮候单于的儿子,不过是同父异母生的,这也就陌生些。她不想要相信这个事实,可是如今看来,似乎也就只有这一种合理的解释了。
船外壶衍鞮的声音似乎收敛了些,少了些戾气,多了几分淡漠:“涯儿姑娘想多了。壶衍鞮未想到这小船之中是单于,冒犯之处还请涯儿姑娘包容。既然没什么事了,那壶衍鞮就先行告辞了。”
“王爷走好。”涯儿微微福了一福,只见面前壶衍鞮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不远处七里香的入口处,再也寻不着了。
许久,狐鹿姑从船中大步走出,定着日中天,更多了几分王者的霸气。而他的身旁,予晗却满腹心事,就是狐鹿姑柔声唤她,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自顾自的想着自己的事情,眉头紧锁。
狐鹿姑见她面上似是有不悦之色,便挥了挥手示意涯儿退下。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这码头上,也就只剩下了予晗和狐鹿姑两人。
人全都走光了。予晗忽然抬起头来看向狐鹿姑,那原本灵动漂亮的丹凤眼眸显得死气沉沉,没有丝毫光彩,看着狐鹿姑的目光,带了探究,更多的,则是小心翼翼的打量。完全就好像是陌路人一般,萍水相逢。
狐鹿姑心中的疑惑更甚。正要开口询问,予晗没有丝毫情绪的话语却淡淡的响起,含着些许的嘲讽:“狐鹿,你到底是谁?”
狐鹿姑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正欲开口辩解,却又听予晗的声音麻木的响起:“你不必辩解,也不必找寻什么借口。我都听到了,涯儿称壶衍鞮为王爷,而你......他是怎么样骄傲的一个人,你我都心知肚明。可是如今壶衍鞮对你的贴身丫鬟都如此的恭敬,那你的身份,又怎会是普通人?”
一句句话,令狐鹿姑无从辩解,也无法辩解。事实就是这样,予晗猜的一点儿都没错。在当初与予晗相处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不过是迟与早的区别。但他还是要瞒,要瞒的彻彻底底的,绝对不能让予晗知道。
他从小就明白,这左谷蠡王还有单于的身份,就似乎是永远的一道沟壑横亘在他所有爱的人与他之间。身份象征的,不仅仅只是权力,它还代表的是一道枷锁,永远无法磨灭的枷锁,牢牢的锁住了他的身心,还有可以给的山盟海誓以及爱与被爱的权力。老天都是公平的,你得到了什么,他就会剥夺你什么。
许久,狐鹿姑缓缓开口,只觉喉间干涩:“予晗,我......其实,我的名字不叫狐鹿,应该在其后,再加上一个字姑。狐鹿姑,这才是我的名字,当今匈奴的单于,且鞮候单于的长子。至于壶衍鞮......他也是先单于的孩子,当今匈奴的右谷蠡王,匈奴第一勇士。”
予晗愣怔住了。她想到过,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却没想到,原本以为可以坦然,还是如此的痛苦。
唇边牵出凄楚苦笑,两行清泪顺着予晗白净的脸颊缓缓淌下。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朦胧,她希望这是一场梦,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还可以从原点开始。他还是那个对自己百般纵容的狐鹿哥哥,她也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可一切......真的回不去了......
予晗忽然看向狐鹿姑,眼里含着浓浓的薄凉。她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许久,只听在一片泪眼婆娑中予晗含着哭音的话语掷地有声:“既然你早就知道,当初又为什么要给我请柬!我把这一生都给了你,都作为了赌注,可是如今呢,我又得到了什么?我放弃了那么多,莫祁要带我走的时候,我也没有走。可是这一切竟然是那么的好笑!这高高权位你放不下,先单于遗命你也放不下,你也走不了,没有任何自由......好,你走不了,我走!我不会再影响你一丝一毫!”
话音刚落,予晗的身影已经消失,只留给狐鹿姑一个孤绝寂寞的背影。
黯然而去。
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