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揽明月、懒回肠（3）（1 / 1）
予晗随着那被风吹起来的柳树一角看去，仔细思量，那白衣男子的背影与霍去病是那么的熟悉。无论隔了多少年岁，她仍旧不会忘记，在那个记忆里永远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骠骑大将军，以及在记忆里也不知道恨了多少遍的大哥。
霍去病！
这三个字重重的击打在脑海中，如惊雷般炸响，竟是那样的缭乱。予晗只觉得一切都头晕眼花起来，现在只希望那人千万不要是霍去病。这么清净的墓地，只要霍去病一来，也就染上了嗜血的气味了。
那白衣男子似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末了，停止了那凄婉哀伤的丧歌。风儿仿佛都静止了，一切的景物仿佛都沉浸在了两人的对视中。一个惊讶，饱含浓浓的恨意与希冀；一个冷漠，淡然如一轮清风拂过心扉，不含丝毫痕迹。
换了是别的普通的少女见到此情此景，山清水秀，绿杨阴下那宛若芝兰玉树的身影，纤尘不染的白衣在身边飘荡，怕也是要羞得面红耳赤了。予晗却不是，她冷冷的凝视着缓缓转过身来的白衣身影，没过一会儿，眼眸里的神色变得愈加幽深，在这美丽鸟语花香的地方，仿佛格格不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虽是俊美，但平日里沙场磨砺总让霍去病比他人更多了份沉稳，于俊美中更增添了一抹威严，还有那隐隐裹挟而来的压迫与森冷之感，令得五步之外的人不由的一阵颤抖。
予晗愣住了。她的目光瞬间寒光乍现，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恐怕现在的霍去病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霍去病见一身绿意飘然的予晗见到他之后，没有任何的欣喜也没有任何的惊讶，更多的则是刻骨铭心的恨意。他久久出入于沙场，自然明白这种眼神的意义。他霍去病是她霍予晗不共戴天的仇人！
骨子里的骄傲，霍去病冷冷的勾起了唇角，声音里隐隐含着一抹嘲讽：“自你进长安城的那一刻起，我的手下便已经汇报给我了这个消息了。”
予晗恨恨地咬了咬牙，眸中森冷更深，也越加变得深不见底。若不是仅存的理智还在告诉着她，控制着她千万不能冲动，恐怕现在她就会打破了这抹和平上去把面前这个男子撕成碎片了。
合欢的仇，毕竟是她永远的心结。无论如何，都解开不了。当初为了合欢，予晗杀死了青萝，也离开了长安。除非霍去病死了或是合欢活过来，否则，不论是谁都没有办法解开这个心结。
霍去病见予晗不说话，眸中的轻佻之意更甚，衬得他整个人都邪魅起来：“怎么？你不是对长安城弃之如敝履的么？却转眼间又如此胆大的回来？难道你就不怕我报告给官府让他们派人来把你抓起来么？你可别忘了，欺君之罪是要判死刑的。”
予晗也冷冷的勾了勾唇角，即使她努力克制，极度的恨意还是洋溢：“你不会。”
霍去病再度冷笑一下，笑完，却不再说什么，只是终究转过身去，收敛了那居高临下的冷漠眉眼，低低的叹了一句道：“光弟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若是他知道，只怕一定是很高兴的吧。”
予晗愣了一下，眉眼间略有无奈之色。风轻轻地吹拂着她额角的花钿，那是海棠的图案，淡淡的银色点缀在洁白如玉的肌肤上，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那冷漠的颜色和那迎风而立的冷漠的图案。
“我......我今日就要走，恐怕来不及去见他。”予晗略微顿了一下，话锋一转，缓缓道：“我本来不想回长安城见任何人的。只是实在闲来无事，这才在长安街上随便逛了逛，也回忆回忆以前的情景。却不曾想......”
霍去病眯紧了双眸，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予晗身上的绿色长裙虽然看起来像是汉朝的，可是若是仔细观察，才发现大多数的打结方法都并非中土文化。倒是更像是......匈奴那里的。难道予晗去了匈奴么？
见霍去病打量着自己的衣服，予晗也不说什么，只是微微抿唇道：“霍家......一切都还好么？”
“都好。”霍去病想也不想的答道，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似是揶揄的扫了予晗一眼，他复又说道：“霍家人多得很，不是没有你一个人所有人都不用活了的。你倒是也过得不错，身上的绿色衣裙也都是上等的面料。”
予晗两颊清冷的神色稍霁。方才霍去病那调侃的口吻，仿佛让她感觉回到了小时候那般无忧无虑的聊着天。可是再度睁眼，这一切又回到了现在，四周，合欢的亡魂还在那里永眠。
霍去病顿了顿，似是思虑着开口道：“知道么？光弟娶亲了。成亲的场面是在几日前的，格外隆重，倒也未失了霍家与上官家的面子。”
“上官家......”予晗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忽然一闪，略微颤声说道：“难不成......是上官默......”
霍去病不说话，算是默认。
予晗只感觉一切来得是那么的飘渺，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与现在似乎没有差了多少时间。可是转眼，二哥已经娶亲，原本与她有这血海深仇的上官默，居然无比戏剧性的成了她的嫂嫂。
沉默了许久，只听予晗轻轻道：“你呢？你来这做什么？”
霍去病眼里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一丛野菊花，缓缓道：“我来祭拜青萝，顺便也帮光弟送上一丛菊花。”他说着，想着不远处合欢墓前祭台上的一丛干枯的菊花点了点头，看着予晗的神色多了一层复杂：“青萝是个好女孩。即使她最终害死了合欢，毕竟也是真心想要和合欢做朋友，光弟便也把她的墓挪到了这边。”
“是忏悔么？”
予晗忽然轻轻说了一句，微不可闻，几乎被风吹散。即使霍去病耳力过人，听觉敏锐，仍旧感到意思朦胧。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儿，扬声道：“你说什么？”
予晗收起了眼中的朦胧，低低的叹了声：“没什么。”她忽然转过身去，对着青萝的墓便是一拜，只听风中她的声音轻轻传来：“青萝，不管你做了些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如今，我只希望逝者安息，也但愿你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霍去病不可置信的盯着予晗，他自以为予晗这辈子最恨的人便是青萝，其次是他。却没有想到，予晗长大了，对于许多本朦胧的事情，现在已是看破红尘了，不再计较，她以后的人生之路也会更加平坦。
眼里忽然变得朦胧了，这是为什么呢？
在霍去病怔忪之际，予晗却已经翩然转身，在阵阵清风中踏着轻灵的脚步离去，不带走一丝尘土。万丈光华，瞬间只集结于她一人之身，连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都瞬间变的黯然失色。
到底是人变了，还是物变了？
恐怕不得而知了。
霍去病呆呆的看着予晗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一次离去也许真的是永别了。自从那日洛水离别之后，他就没有想到会再见到予晗。
手中的野菊花依然开得灿烂，在微风的吹拂下，芳香袭人，香远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