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合欢泪（2）（1 / 1）
未央宫高大的院墙，阻隔了外界一切的音信。夜里，人语声杳杳，隐约可以听见从宣室殿飘来的歌舞乐声。予晗迎风站立于占星台上，冷风吹过，更吹得她衣央翻飞，飘飘然有凌仙之感，神情轻淡，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壶衍鞮手中拿着的盒子做工精美，锁却锁的严严实实，铜环在风中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格外的悦耳，宛若风铃般在这未央宫中弹奏一曲人间绝响。
“这是什么？”予晗惊讶回头，仔仔细细的凝视着那个盒子。四面俱是同样奇怪的图案，隐隐约约带着些西域风格。对称的铜环，雕成青面獠牙罗刹鬼的模样，看起来格外的可怖，却又不由自主令人好奇，那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壶衍鞮轻轻颔首，简单的吐出一字：“药。”
“药？”予晗眉宇间含了几分疑惑，忽然轻笑出声：“我还没有穷困潦倒到那副地步，就是要自我了断还要你送□□。”
夜风里，予晗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合着潺潺流水声轻轻地在壶衍鞮耳边回响。他却感觉不到往常那无忧无虑不羁的感觉，只有一种数不尽的悲凉，却被予晗刻意的掩饰着，似乎是不想让他察觉到。
壶衍鞮忽然抬头，无比认真的看着予晗，一字一顿道：“予晗，你听我说。这药不是普通的药，它是西域秘药，很少外传，而我匈奴，也仅仅只有这两服......”
予晗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严肃，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漂亮的丹凤眼眸，此时看不出什么情绪，竟也是如同霍去病般没有暖意的墨黑。看着温和平静，实际上，心却是冷的，在这寒冷无边的暗夜里，没有一丝温度。
壶衍鞮复又叹了一口气，轻轻道：“长安的生活，终究不是属于你这种个性的。予晗，你听好了，这个药可以使人呈现假死状态维持三天，三天过后自然会安然无恙的苏醒。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即使是华佗在世，也没有办法检测出它的存在。也就是说......”他的眼眸深邃，“所有人都会以为你死了。”
予晗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了，那其中含着的，有感激，也有无奈，还有惊讶，更多的则是铺天盖地的不解：“我不懂，你......为何要把这个给我......它那么贵重......”
“只要你开心就是了。”壶衍鞮眨了眨眼睛，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如暖风般拂过心扉，步泛起一丝涟漪，“若你每日都生活在这样的水深过热中，你一定也会想要离开的吧。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予晗惊愕的看着他，只觉得一席暖意拂过心田，一时间竟是连谢谢都忘记说了，就那般看着壶衍鞮那抹纤尘不染的白衣消失在视野中。眼间渐渐变得朦胧，她伸手摸去，睫毛上竟是含着些水珠，一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滚下。
壶衍鞮心里明白，自己没有说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这药是狐鹿姑临走时吩咐他一定要交到予晗手里的......
算是借花献佛了么？
予晗呆呆的站立在占星台上，只觉得心中思绪万千。望着远处那渺茫的星辰，即使只是一墙之隔，她却时常在怀疑，这是不是咫尺天涯的距离呢？她心中所奢望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这些所谓的空浮的荣华与富贵么......
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予晗一愣，却见一身明黄色衣裳的穆多娜缓缓走出。她的脸上挂着泪珠，仍带着些许惊愕的表情看向予晗。两者目光相对，她再也不是原本的轻蔑与戏谑，隐隐的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见到予晗盯着自己，穆多娜勾了勾嘴角，算是打了招呼。
不等予晗开口，她淡淡的开口，语气里却含着几分呆愣与迷茫：“你......没想到，壶衍鞮哥哥居然把这个都给了你。那莫蕴姐姐，她可怎么办呢。”
予晗想起了在草原上看到的那个匈奴最高贵的公主，莫蕴。她的眼睛如同宝石般蓝色，带着些许忧郁的气质，却深深地迷倒了所有人的眼球。她脸上未噙着任何如花笑靥，看着壶衍鞮的目光却是少女的情怀，没有丝毫的芥蒂，没有些许的虚伪，却只是在看着自己心仪的男子，目光里充满了渴望与怜惜。
穆多娜与莫蕴的感情，还真是好得很呢。
予晗无力的勾了勾嘴角，没有心思再和她说些什么，淡淡道：“你若是找事，就免了吧。我现在累得很，你要吵找别人吵去。公主既然要来看星星，那民女就先不打扰了。民女告退，公主慢行。”
予晗刚一挪动脚步，就被穆多娜打断了。她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轻蔑，只有浓浓的哀伤，哀伤的近乎悲戚，悲戚的可怕。
“予晗姑娘。”这是穆多娜第一次称呼予晗的名字，“求你听我说完。我并不是故意要找你的茬，只是由于莫蕴姐姐对你的偏见，我才会有如此深得敌意的......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是，如今我才发现我错了。壶衍鞮哥哥喜欢的，根本就不是莫蕴姐姐，她......”
“说够了么？”予晗冷冷的弯了弯唇角，眼里依然是那团没有暖意的墨黑，苍白的可怕，“你不必在我这里装可怜。”
穆多娜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向你道歉。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我也不渴求你对他说什么，只是如今我即将离开，我还想要让他知道，有我这个人；而不要像莫蕴姐姐那般，孤独一生。”
予晗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话语间无悲无喜：“抱歉，我已经不跟霍大将军讲话了。至于莫蕴姑娘么......”她话锋一转，“还请你告诉她，人生苦短，请她另觅良人。”
穆多娜眼神带着浓浓的惊愕，无力的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紧拢的双拳中，手指关节处微微泛白，嘴唇抿的死紧，隐隐有血迹闪现。许久，似乎是思考好了，她再度开口时语气仍带了几分颤抖，“好。你说的话，我一定带到。”
“你若想见霍大将军，不妨选择此时去见。若是到时候你离开匈奴，恐怕就再也没有见面之时了。”予晗看了穆多娜一眼，她也是如此的可怜，不是么？万众瞩目的匈奴公主如何，千娇百贵的霍家大小姐又如何，她们终究是棋子，永远的被别人利用着，狠狠地掐在掌心中，永远不能有自己的自由。
她无力的回头，转身向宣室殿走去。几乎每走一步便是顿一下，亦觉得再走下去，力气就真的耗尽了，再也爬不起来了。未央宫的夜，太冷，太长，她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也害怕在这其中迷失了自我......
暗风，吹动了予晗手中盒子的铜环沙沙作响，敲击出夜的旋律，悄然流淌，黯然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