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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墨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密闭的房间,没窗也看不出门,雪白的墙壁,头顶洒下的灯光亮如白昼。
房间里设施不多,角落里有个白色的抽水马桶,床边有张钢制的圆角桌子,自己躺着的床也是钢制的,这些同样都浇铸在地面上,牢固无比。身上有件薄被,露在外面的左臂上插着针管正在打点滴,胸口贴着两个探头,导线一直连到墙边,那里有个直径五公分左右的洞,导线从那里穿过,可想而知,墙的另一边有一些仪器。
看不到监视探头,但杜墨明白,这房间里绝少不了这种东西,所以他闭上眼,一动不动,暗暗察看自己身体的情况。
比想象得要好,得益于他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近三天的折磨并没给他带来妨碍运动的伤势,他暗中动了动四肢,还不错,都有感觉,虽然伤处有些疼痛,但并不是难以忍受。
问题在于,浑身没劲儿,这三天,只喝了杯牛奶,吃了块面包,水倒是被灌了不少.....最后这个突然冒起的念头让他浑身一阵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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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叫醒的,看了看表,竟然睡到了上午十点,威尔不由得抚住额头,这一晚上仿佛并没有睡着,脑袋里全是杜墨信上那些跳动的方块字。
电话是爱琳娜博士打来的,她语气低沉地告诉威尔,实验室里的一位研究员想见他。她介绍说那位研究员叫克里斯.巴特菲尔,是负责实验室网络安全的计算机专家,是杜文最好的朋友,发生了杜文这件事之后,他经过慎重考虑,最终还是决定见一见杜文案件的负责人。
威尔精神一振,和她约了个时间就立刻起床收拾好自己,驱车直奔目的地。现在对于他来说,关于杜文兄弟的任何信息都很重要,他连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他在半路上买了个热狗,草草吃下了肚,打了电话给安妮,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告诉她,然后特意叮嘱:叫杰斐逊警长歇一天,待杜墨的身体稍稍恢复再行讯问。
克里斯.巴特菲尔是个精瘦的小伙子,长而凌乱的灰色头发遮盖住他的眼睛,一副高度数的无框眼睛架在鼻梁上,让人更难以看清他的那双暗灰色的眼睛。
他被找来的时候,佝偻着身子,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过于宽大的衬衫让他更显得落魄颓废。直到坐下,他都没有理会爱琳娜,也并没有威尔打招呼,径自游魂般坐在那里,开始发呆。
爱琳娜显然早已适应了他的这种为人处事的态度,稍有歉意的对威尔解释:“克里斯他就是这样的人,不会跟人客套。”
随后她为二人各端了杯咖啡,对威尔道:“他的意思是要和你单独谈谈,所以,”她耸了耸肩:“我去看看我的那些其他的小伙计。”
威尔点点头,以示明白。
他知道克里斯,他当然知道克里斯.巴特菲尔,这位鼎鼎大名的传奇黑客大师,这位刚满十六岁时便游戏似地攻入了防卫森严的美国国防部和美国宇航局的天才少年,窃取了大量机密文件之后,散布到网络上,被捕后,宣称其作案动机为反对技术垄断,实现资源共享,其后数年,他游戏般的骚扰行为惹得安全部门头疼不已,直到他被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的安全主管说服,改变了其行为目标,为架构世界上最安全的网络环境而努力,这才渐渐淡出安全部门的视野。
他是大卫的偶像,看着他怔然发呆的样子,威尔忽然有点后悔,应该把大卫带来,有共同的研究领域,他们应该更容易沟通才是。
不过克里斯没让他等多久,忽然没头没尾地开了口:“凯文说得对,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有自己的祖国。”
威尔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寒毛乍立。
他遍思不得其解的动机,原来在此!
他说不出一句话,呆呆地听着克里斯自言自语似地诉说:“我喜欢凯文,我知道他也喜欢我,所以他走之前来向我解释,可惜,当时我没听懂。”
“但现在我懂了。他毁了资料要逃回国去,是怕他研究的技术会使他的祖国遭到毁灭性打击。”
威尔无意识地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那种浓郁的苦涩滋味一直窜到心里。
“凯文是个天才,他毁的那些资料,没人能找回。”他顿了顿,搓了搓双手:“我也不行。”
“他的计算机知识是我教的,但他显然比我更聪明。从物理学角度,他发明了一种针对计算机的攻击,极其简单,却具有最彻底的破坏力。”
“他了解了计算机代码之后,就那么轻松地取笑说,只不过是“阴阳”而已。他说那是中国古老文化流传下来的一种算法,所以他理解起来很容易。”
“他并没有深入研究语言,他只是研究了一下机器,然后就直接用机器代码来编了个程序,短小,简单,但可怕极了。他采用直接探测存储器里存储位代码的方式,把1直接变为0,亿万分之一秒之内,遭到攻击的磁盘就会被完全清空。”
“他在他的计算机里用的就是这种手段,那些销毁的资料,再也没办法找回。那是原子物理的范畴,它已经不再属于黑客行为。”
威尔明白了,克里斯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告诉他别再想从杜文的计算机里恢复数据,那全都是无用功,白费力气。
“文真的死了?”克里斯第一次直视威尔,镜片后的双眼流露出期待否定答案的目光。
威尔遗憾地挑了挑眉,确认这个消息。
克里斯低下头,又是一阵子没再吭气。
就在威尔以为谈话已经结束的时候,克里斯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们说他弟弟是凶手,我不相信。”
随后他将一个U盘放在身边的桌子上,“这里是一些视频,有些是我偷录的,也许会对你有用。”
然后他抬起了头,第二次看向威尔:“你们抓到他了,是吧?”
尽管他并没有指明是谁,但威尔知道他指的是杜墨,所以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他在我们手里。”
“别难为他,他是个好孩子。”克里斯低低的声音说。
似乎有点好笑,因为克里斯的年纪并不比杜墨大很多,但他却以这种语气来谈论杜墨。
但威尔一点都没觉得好笑,相反,他感受到了克里斯心里那种深深的痛楚,克里斯,是以他哥哥好友的身份来看待他,就象杜文看待他的弟弟。
威尔忽然问:“你去过杜文家里?”
被人打断了思绪,克里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点点头说:“是,我们两个住得很近。”
稍后,又补充道:“那天你去杜文家里,我看到你了。”
威尔回忆了一下,杜文那栋房子附近有五栋同样的三层小别墅,能看到他下飞机进入杜文家的,应该是在稍南方向上,同样临湖而建的那一栋。
果然离得很近,于是威尔问道:“在他家里,你有没有见过一副画,名叫《锦绣山河》”
克里斯点点头:“当然,那副画被他摆在床头,他说是他妈妈的遗作。”
想了一下,克里斯继续说道:“他说他妈妈擅长工笔画儿,向来喜欢画花鸟虫鱼,但一直被他爸爸取笑。”
“取笑?”
“是啊,他父亲经常开玩笑地说他母亲就是个小女人,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地方,只能看到花鸟虫鱼。”
威尔笑笑,表示不能理解这种说法。
显然,克里斯也不能理解,但并不妨碍他继续说下去。
“杜文说他的母亲为了反驳他父亲的说法,特意准备了很久,花费了大量精力,才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终于完成了那副画,堵住了他父亲的嘴。”
很显然最后一句话是杜文的原话,威尔想象着那个年轻人一边深情凝视那副画儿,一边向朋友叙述的样子,他的脸上应该是带着笑的吧?可他身边的朋友,是不是能体会到他心底的伤痛?
“能形容一下那幅画吗?”看到克里斯不解的目光,威尔解释了一下:“说说它有多大,画上有什么内容?”顿了顿,继续说道:“要知道,那幅画随着杜文离开一起不见了,我们知道有这幅画儿,但没能找到它。”
克里斯呆愣了一会儿,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可马上就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说道:“你们当然找不到它,杜文早就把它寄走了,是我和他一起去邮寄的。”
威尔一惊,追问:“什么时候寄走的?寄给谁?”
“当然是他弟弟!你知道,这世上他只有那一个亲人了。”
“什么时候寄走的?为什么要寄给他弟弟?”
克里斯想了想:“大概是两个星期前。”然后肯定地说道:“是两个星期前,确切地说是他弟弟到达美国的前一天下午。我们一起从实验室回家,他那几天为了迎接他弟弟一直在收拾房间,我看他开车,就问他去干什么,然后他给我看放在后面车位上的那幅画儿,他说要给他弟弟一个惊喜。”
威尔抚住额头,两个星期以前寄走的,那现在早就寄到了中国大陆,应该已经落入了杜墨所在的部队里。如果那画儿里有什么,现在也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
现在唯有寄希望于杜文没有把资料放进那幅画儿里寄出去,以杜文的聪明,他该不会想不到一旦中国人得到了资料,就可以不必理会他们兄弟的死活了吧?不过,应该不会吧?以他的身份,邮寄的物品随后都会被情报部门审查,确认并无可疑才会被发送出去。但杜文为什么选在那个时间把画寄回去?仅仅是因为考虑到日后要潜逃的话,携带那幅画儿不容易?
受到打击的威尔神思恍惚地听着克里斯继续絮絮叨叨的低语:“他们都说想不到凯文会干出这种事,可我能理解他。”
“那一年美国人炸了中国的大使馆,看到新闻的时候,凯文就显得很沉默,很多天都情绪低沉。后来中国发生了那场大地震之后,网上对于是否应该援助中国的那些争论,也让他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显得很郁闷。”
“他跟我说对不起,当时我没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明白了,那些话他不止是对我说的,也是对整个实验室说的。我不怪他,用不着跟我说对不起。”
“他曾对我说过中国的鸦片战争,我没能明白那场战争对于他有什么意义,我只当听了个故事。”
“我最后见到他那次,临分手时,他说:“不能因为我,让中国再经历一次鸦片战争,对不起。” 当时,我真的没听懂,但他再也没说什么,跟我挥挥手就开车走了。”
克里斯痛苦地抱住头,喃喃重复:“我真的没听懂!可我应该追上去!可我没有,我真应该追上去。”
威尔沉默不语,心情同样沉重。如果是基于这个理由让杜文毁掉了资料,那么,相同理由之下,杜墨将会无视诱惑,终不会主动将资料交出来,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刑讯。
威尔明确地意识到,对于杜墨,自己私心里真的不愿意看到他受到刑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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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威尔觉得气氛有些异样,没等他发问,安妮就来向他报告:“就在半个小时前,杜墨试图逃跑,趁人不备发动了袭击,三死六伤。”
威尔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安妮不动声色地用他的电脑调出监控录像,边看边解释:“早上医生进去给他检查时,他很安静,也显得很顺从,按医生吩咐给了他食物,下午的时候,检查显示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所以杰斐逊警长带人准备提他受审。”
她把录像调到杜墨发动袭击的那一刻,威尔看到他从床上象只豹子一跃而起,直扑离他最近的那个警卫,不知把手里的什么东西直.□□那警卫的眼睛里,随即旋身踢脚,高高的一脚正踢在另一人的面门上,紧接着一个肘击正中那个警卫的脖子,威尔仿佛都能听到颈骨碎裂的声音。
杰斐逊的反应不能不算快,眨眼之间他已经快退到了门外边,但杜墨显然动作更快,闪电般的攻击连续放倒了两个人,片刻都没耽误直接扑向杰斐逊,杰斐逊连续的两个抵档抵住了他的进攻,这为外面的警卫赢得了反应时间,及时拉响了警报。
但杰斐逊很快就抵挡不住,被他反身在他背后双手抱住了头。眼看他双臂用力就能拧断警长的脖子,幸而门外的警卫及时拔枪射击,没击中人,但击伤了他的手臂,但即使如此,警长的脖子也受到了严重伤害,倒在地上一时没能爬起来。而那个警卫却倒了霉,还没来得及射第二枪就被杜墨拧断了胳膊缴了械,随后他与赶来的警卫展开了短暂的枪战,打死了两人,打伤三人之后,被释放的毒气迷晕。
监控里,威尔清楚地看到两名被枪打死的警卫都是爆头而死,所以穿了避弹衣对战杜墨也并没有什么优势,看来他的枪法的确相当出色,十有八.九确实是出自特殊部队。
出了这种事,身为部门主管,威尔忍不住又是一阵头痛。安抚下级,上级,处理后续问题,即便是有安妮这个超级助理也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至于造成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杜墨,则被提升了控制级别,四肢铐得死死的,关进了窄小的囚室里等待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