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章（1 / 1）
“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李沐邪的声音飘乎乎的，他的声线本就带着些妖性，也不知道是不是躺着的关系，此时变得慵懒迷人，好似要把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我如同被他蛊惑，痴迷地听着那声音，时间久了，竟发觉这声线，同我脑海中一个声音渐渐重合，吵吵嚷嚷，喧嚣异常。
“想来那时候我还是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少年。”他的声线陡然轻了下来，似乎可以想象那一向张扬的脸上因为回忆染上了些许柔和，好像在验证后面说的话一般，放任自己回归那时候的荒诞不经，不务正业：“那时候闯了祸，免不了被长兄训斥一番，我幼时惹事略多，众人恨不得看我栽跟头，唯有一个女子，站在长兄身边，淡笑着为我开脱。”
“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你何必同他置气，平时宠溺得不得了，遇事才又打又骂，从来没有你这般教孩子的，也不怪他不听你的。”
我的心猛然抽紧，听着李沐邪笑着叹息一声：“我那时最忌别人说我是个孩子，自此便记恨上了她，时不时去找她些麻烦，可那人啊……那女子，从来便是宠辱不惊，母仪天下的性子，我那些小聪明，于她眼前不过就是小孩子在闹别扭，叫我一腔热情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她却是连笑都不希的嘲笑我。”
我轻轻笑起来，似乎想象得到，有人上蹿下跳只为惹怒一个人的样子，可还没笑完，忽听到李沐邪哼了一声，赌气一般嘟哝道：“同我差不多大的人，总是做出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给谁看，若我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势必要做些什么，打破她那端庄的面具的，只可惜她眼里看的，从来就不是我……”
呼吸一滞。我不太明白内心的酸楚从何而来，只能尽力压下心头的难过，听着那人如同一个当年的少年一样，絮絮叨叨：“那年，那人不要她，她绝望之下，纵身撞向东皇钟，我想都没想，随她跳下去，终于让她眼里有了我的一丝身影，只可惜她伤了魂魄，我只能将她关在这里五万年。看她起初的不甘与抗拒，渐渐变成淡然，平淡地将这一片虚无，亲手变作山水田园……”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下沉，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里于我这般熟悉，便是我再迟钝，也明白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出自我手。
可你今日所说，又有多少，是值得我去相信的呢？
你是东皇钟的主人，便是东皇钟的光，若是你走了，这里必然回归一片虚无，李沐邪，你是不是曾经抛下我，让我独自面对百年虚无，头顶不到天，脚落不到地……
我的脑子里吵吵嚷嚷，好像在上演着什么剧本，那画面快的我都捕捉不到，只觉得心里苦涩难言，偏偏那个讲故事的人，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接着讲那个属于我的，又不属于我的故事。
“我用了五万年修整她的魂魄，待到时机成熟，放她去轮回转世，谁料到还没等我找到她，居然被东华抢了先。”
东华……
说到东华，李沐邪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东皇钟是上古神器，不说这样夸张，但你呆的这些天，人间几个月是有了，你那先生，竟然还没放弃寻找你，上天入地，也终归是他想通了么，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当日可是你亲口说的，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不会再爱上他。”
我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接着如同麻木了一般再也感知不到其他。东华，不管我曾经对你说过多重的话，我若是能原谅你，你就莫要再寻我了，就当我死了罢。
我闭上眼，听着那妖冶的声音响彻耳畔，我离他很远，却仿佛近在耳边，实则我纵然捂住耳朵，他的声音也会钻进我的心里，这不是他的法力，或许说我同他心有灵犀，但凡他所想，若是想让我知道，我便读的懂。
我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总之等陌黎寻来的时候李沐邪已经不在了，我睁开眼睛看陌黎，不意外地听到他惊叫一声。
我想笑，扯了扯嘴角道:“阿黎，你整天一惊一乍的，是会把人吓死的。”
他却丝毫不理会我的玩笑，一个劲的往我怀里钻，小脸埋在我胸前，闷声闷气地问我:“上善姐姐，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你怎么哭的眼睛都红了呢……”
我哭了
可是眼角干涩，并没有眼泪啊。
我摸摸陌黎的头，安慰他:“我没想起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现在好多了不用担心。”
陌黎抬起头来，一张小脸如同豆腐做的，嵌着两行泪显得格外楚楚可怜，明显不相信我说的:“是么？”
“我骗你做什么？”我笑笑，“阿黎，你说，东皇钟的主人是谁？”
陌黎小小的身形顿了顿，皱眉道:“东皇钟第一任主人自然是东皇太一，可他应劫之后，主人应该是下一任魔尊，上次我同李沐邪单独说话，已经确定他便是这一任魔尊，那么他能驾驭东皇钟也无可厚非吧。”
我摇摇头道:“不是。东皇钟的主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陌黎看着我，喃喃道:“什么意思？”
“李沐邪便是东皇太一。”
“什么？”
李沐邪便是东皇太一。我其实断断续续想通了一些事，东华，摇光，陌黎，东皇太一，我若是前世同他们没有那些纠缠，如今也不会被逼着想起过往，可谁又知道，这些逼迫之后有着多少算计，说着希望我记起的却可能是最不希望我清醒的一个。众人皆醒我独醉，一直不记得，未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
忽然觉得疲惫至极，若是我看得开，不管前生前世有何恩怨，既然已经开始新的生命，我，我们也该放下了。那么记起过往还有什么意义，我终不想被前生影响。
思及此，我站起来，对陌黎道:“阿黎，我不想待在这里。”
陌黎愣愣地，好像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义薄云天地握拳:“好，我一定带你出去。”
我苦涩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眼前星光闪烁，柔和地包围着我，让我如同一只干涸的鱼，濒死之际猛然感受到水的滋润，这些天紧绷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
他来了。纵然时隔十六年，我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忆起了那些牵扯。他素手一挥，漫天星光闪烁，他轻轻一笑，抛却我烦恼无数，他泪流满面，笑着同我生离死别。
我是谁，东华帝君府上上善君。既然是仙家，又为何沦落人间？
记不起……又有何干？
他来了，我便不会再有苦难。
摇光。
那人一身月白，眉眼柔和，对我轻轻张开胳膊，笑道:“善儿，我来接你。”
所有的委屈，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我扑进他怀里，好像要将许久的委屈都哭出来，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叹息道:“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了委屈。”
他就那样拥着我，直到我哭够，我抬头，看着他胸前那些水渍，有些不好意思:“摇光……”
他轻轻笑起来，点着我的鼻子道:“先前几百年不见你这样，怎的来人间呆了十几年，反而变得矜持了？”
在见到摇光的那一刻，与他相关的那些美好记忆，不加阻碍地回到我脑中。而那些烦忧，便是想不起又怎么样，若是这一辈子不得记起，再好不过。
我吸吸鼻子，问道:“摇光，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抱起许久未发出声音的陌黎，牵着我慢慢走:“帝君说他找遍了人间界却找不到你，我便只好下来寻你。”
“可是李沐邪曾经说，东皇钟内法力失效，是找不进来的啊！”
摇光眉眼弯弯，看上去似乎有些自豪，他极少露出这样的小情绪，此时便显得格外可爱:“但凡星光照耀的地方，我便可以来去自如，你昨夜看着破军星念过我的名字，我感受到了。”
一瞬间，我几乎分辨不出，那眼里闪烁的星光，是一种欣喜，还是隐约的期待。
可是他在期待什么，我又着实想不出。于是我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低头去看陌黎，余光似乎瞥到摇光微微叹了口气，眉目间难掩失望，然而再看，却只见他笑的风轻云淡，没有任何不同。
“陌黎，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陌黎吊着眼看我，装模作样地叹口气，道：“开阳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天上地下最不解风情的一个。”
啊？
我刚要问什么，忽觉身边的氛围骤然转换，来不及示警，就已经有张扬的声音响起：“哟，贵客到访，怎的不通知主人一声？”
我抬头，眼前红衣飘扬，将先前温和的氛围撕裂一般，突兀刺眼地闯入我的视线。
李沐邪。
身旁摇光月白的衣摆微微晃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挡在我面前，笑道：“久闻魔尊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李沐邪似乎被堵了一堵，半晌，瞪着眼道：“你少给我戴高帽子，今天想把人带走，门都没有！”
原本张扬的气势，在摇光面前，如同泥之入海，让他好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因为没有得到满足而赌气。
摇光的温柔，足以包容所有的黑暗。
我对李沐邪这种无赖的行径简直哭笑不得，偏偏这人手段阴险，从他将我关进东皇钟可见一斑，我心里担忧着摇光，伸手拽拽他的衣摆，生怕他为了我与李沐邪起冲突，可摇光仅仅回头安抚地握住我的手，道：“我何曾说过要带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