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五章（1 / 1）
陌黎喊的时候我已经纵身跳下去，耳边罡风大起，身上的衣服瞬间撕裂，如同有无数把刀子划在我的皮肤上，我哭喊了两声，也不知是喊不出还是听不到，声音如同被虚空吞噬。
我想我果然是大奸大恶，需要忍受这般钻心刺骨的疼痛才能洗去妖邪之气，可是，东华，我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就在我神智浑浑噩噩的时候，身上的一切疼痛似乎都瞬间消失了，我睁开眼，原本黑暗中，竟能看清自己身上裹着的荧荧蓝色光芒，如水一般流动着，自心的位置温柔的包裹全身。
是什么力量，在保护我？
我诧异中，只听头顶一声龙啸，身体被什么微小的力量拉扯着往上走，直到脱离井口，被重重甩在地上。
我被摔得头晕眼花，待到能看清眼前的情景，不自觉地咦了一声，那地上趴着的软软细细的什么动物，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听到我说话，没好气地吼我：“咦什么咦，没见过你这么较真的人，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别人叫你去死你要不要去啊？”
我张大嘴看着它，啊了半天，道：“原来蚯蚓也会修炼成仙啊……”
那“蚯蚓”猛地弓起后背，冲着我激射而来：“混蛋你才是蚯蚓，陌黎是龙！”
竟是陌黎。
我一把抓住他扭来扭曲的身子，细细看去，虽龙鳞坚硬，仍被井下罡风划出道道血痕，如今被我抓住，疼的眼泪都流下来，我看了看自己身上愈合的伤口，试探一般将左手伸过去，一股温柔的蓝色瞬间包裹住陌黎的身子，直到他不再挣扎，我才看出他身上的伤口，竟在渐渐愈合。
“哇哇，你这是什么能力？”他碰的一声化作先前白白胖胖的娃娃，拉着我的手一阵惊叹，我被他突然变化吓了一跳，先前捏着他，如今却被他压了个彻底，咳了个昏天暗地，陌黎这才惊醒一般从我身上爬起来，闪着一双星星眼道：“上善姐姐，你这是什么功夫，好厉害！”
这小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自然说不出那是什么能力，此时看出陌黎不过就是一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便不再畏他，扯开话题问：“这个井是怎么回事？”
他本就理亏，被我这么一问，整个小脸都皱起来，别别扭扭地回答我：“谁、谁知道你会信啊，其实我也没说谎，东华帝君掌管天界所有男神的任免，下界飞升的神仙皆得过这一关，这莫失泉可令凡人脱去凡胎，但必得有东华帝君的仙丹为引，若是贸然下去，凡体哪抵得住井中万年罡风，你这般魂体和没有修为的凡人，呆久了怕是要魂飞魄散。”
我被他说出一身冷汗，吓得坐在一旁打了个寒颤，但也不知是因这次吓了个彻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自那时起，我竟渐渐转了性情，与陌黎狼狈为奸，七百年来搞得各路神仙怨声载道，此乃后话。
待到那次东华回来，无意间发现我先前路过那个井口时不过绕个圈圈，如今却恨不得贴着对面的墙根走，不由得大为好奇，我无意隐瞒他，他本也拿陌黎没奈何，再者我就算隐瞒，他也自有办法得知，便一五一十得对他说起，唯独瞒下了那蓝光一事。
直觉的，不想让他知道。
好在他听得我描述心神大震，也顾不得问我怎么没受伤，只紧张地强行灌给我些许灵力，又不知在我手上划了个什么符号，我头一次见他那张脸上有这般慌乱的情绪，一时有些怔忪，只由得他摆布，直到他忙活完才像模像样的训我：“往后别这么傻，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幸而遇上的是陌黎，这小子虽顽劣，但不至于伤人性命，若是遇到个旁人，你一介游魂只怕三魂七魄都追不回来了，我如今在你手心种上我的信纪，你若之后再有危险，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我乖巧地点着头，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这天界又不是什么妖物都能上的，哪有这般妖邪害人之人？
只道是我当年太天真，认为天界的人必然是善良之辈，却不想也有那般心心念念地想着让我死的人。我至今记得青柠当初怨毒的目光，对着我撕心裂肺，上善，你怎么不去死。
我想的正出神，突觉天灵盖一声轰鸣，抬头，那人的白衣占满了整个视线。
“大白天的梦游呢，笑得这么渗人。”
我习惯性抬手摸了摸嘴角，确定没有丝毫上扬，便抬眼瞪着他：“你公务可是忙完了？”
我是在魂游天际，但若我想到青柠也能笑得出来，那必然是他眼睛出了问题。
他却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今天的情绪高昂得有些过分，见我瞪着他，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问：“善儿想吃什么？”
此言一出，我更加惊奇。
天人是不必吃东西的，但几万年的时光，不吃东西似乎也很是烦闷，大抵众仙都会自备些美酒菜肴，吃来聊以解闷，我自小并不在乎吃，但依东华的说法是因为天界的食物本就无可挑剔，随随便便弄些我就心满意足了。
但他却是不一样的，他是真的不在乎，甚至几万年除却王母的蟠桃宴不曾进食一丝一毫，如今突然问我吃什么，言下竟有一同入席之意，那应是心情甚好。
既然他心情好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扳着手指点了十数道菜才肯罢休，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他眉心紧皱，苦恼道：“善儿，这么一堆你能吃得完？”
说的也是。正想着取舍哪道让我比较不心痛，忽想到许久没见了摇光，便道：“不若把七元星君唤来一道享用？”
我本意是难得吃饭，人多了热闹，可东华却不高兴：“你就整日想着你那些仙友，欲同你两人简单吃点东西都不行……”
语气里饱含怨念，我平日里看惯了他这些旁人不曾得见的小情绪，此时也不以为意，只得顺着他的意思道：“好好好，就我们两个吃，可先前点的那些个一样也不想取舍，不若吩咐天膳房一样弄上少许给我解馋？”
他这才笑起来，捏着我的鼻子道：“就你会折腾人，每次与你吃东西，天膳房的仙友都半月不想见到我。”
呔，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吃货一般，他统共跟我吃了两次东西，七百年来，他不吃东西，我便懒得折腾，此时不过许久未吃，思渴罢了。
思索间忽觉眼前景色变换，待我回神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站着，这院子有些熟悉，我兀自打量一番，竟是到了天界极西的地方，西王母曾经的府邸。
尚未来得及询问，东华已经熟门熟路地在荷塘边摆好了架势，紧接着便有仙鹤齐鸣，衔着一盘盘精致的菜肴铺满了整张桌子。
“西王母这处清幽，适合饮酒。”见我愣着，他便伸手拉我入席，将我垂散着的满头青丝挽起来，道：“再不吃可就凉了。”
说的什么话，天界的食物，若非故意，哪有放凉之理，曾听摇光言，我还没来的几万年里，他便自己呆着，一壶茶喝上个几万年，尚不曾放凉些许。他本是星辰，几万年寂寥。想到许久未见，大抵又一个人缩起来喝茶，不若吃完饭便去看看他。
想着我便自顾自地吃起来，东华只动了几筷，便不再吃，除了给我夹菜，其他时候只在一旁自斟自饮。
实则这西王母的院子我是很熟悉的，曾经有一百年留恋此处，可自打六百年前我被青柠所伤，便很少来这里。西王母与东华皆是掌管仙籍的神仙，这院子里亦有一泉唤作莫忘，只是东华那的莫失泉不加修饰，光秃秃直愣愣地如一口大井立在院中，莫忘泉却被仔细修饰，化作一池春水，莲香四溢，纵使我现在是在其旁用餐，亦不觉惊惧而已。
我脑子里想着许多事，未免嘴里就懈怠，囫囵着往下咽，也不知是什么卡在喉咙，登时咳了个天昏地暗，东华连忙将我拎起来，大掌一拍，笑道：“我又不同你抢，吃的这么快作甚？”
我咳得眼角带泪，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一蹭，他看着胸前油渍眉头大皱：“善儿你可真是像一只捣蛋的猫。”
我于他胸前抹净嘴，道：“我吃好了，撑得很，去摇光那里转转，你慢慢吃，若我没回来，兴许又去别的地方消食了。”
“……”
如若此时有仙家经过，大约要望着东华脸上变换的表情啧啧称奇。
摇光啊，那是个极柔和的男子，柔和的不止容貌性情言语，很多时候，他不说不动，单是呆在他身边，就觉得身心舒畅。
是以我去摇光那里，很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睡觉，这显然达不到消食的目的。
思及此，我便懒得唤云，只迈开腿往他那边走去，尚走了没一半，忽见眼前星光坠落，洒了我满头满脸，但这光芒实在是柔和地叫人开心，我便看也不看，转身抱住那男子，蹭上他的胸：“摇光，好久不见。”
“呵……”有轻笑自头顶传来，这声音亦是柔和，我抬脸看他，适逢他手指点在我额上，笑道：“许久不曾去看我，怎么这一来就给这么大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