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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好我的小吉。]
黄濑在怔忡一秒后爽朗地笑了起来,连连摆手,把他自己的那张纸条又重新在我的面前卷开:“封建迷信这种东西都不准的啦,小丸子你看,我的也不是太好。”
我随意眄了眼他的签文,是不太好,但也比我强太多——“第四十八:小吉。见禄隔前溪,劳心休更迷。一朝逢好渡,鸾凰入云飞。”
你的愿望,如果能正确把持内心的话,不久就能实现。
你的健康,疾病可能会拖一段时间,但是一定会好起来的。
失物,会出来的吧。盼望的人,会来得晚一些吧。搬家,起初不太好,不久就会好起来的吧。感情,会顺利起来的吧。
“这个小吉,小丸子就收着吧。”黄濑将那张薄薄的纸条塞到我的手中,他的嘴角扬起,挂着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反正我也不需要这种东西啦,我的生活已经是大吉了。”
我垂下了眼睑,有些难过地紧了紧手中的纸条:“虽然这么说,但是果然还是会有些灰心吧……”
“没事的,我姐姐都抽到过凶呢。”黄濑从我手中拿过那张凶签,随意地卷了卷便扔入了垃圾桶。他拍拍我的肩,微笑起来,“你看,我姐姐这么厉害的人都抽到凶了,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准的吧。”
“所以说——小丸子只要好好地收着我的小吉就好了!”黄濑的声音忽的变得明亮起来,迎着这漫天荧亮的雪,“下一次,一定会求个大吉来送给你的!”
我仰起脸,望着他,逆光而立。那翩飞的光,为他还未变得太过凌厉的线条镀上了一层银边。
这是一个十四岁少年笨拙的誓言,却似乎——比任何的山盟海誓都要珍贵。
“嗯,好的,加油吧,凉太。”我勾起嘴角,笑意加深一些,握紧了手中的小吉。
>>>[改变。]
新年是在伊豆度过的。
没有黄濑的陪伴,与一众好友也没有联络,纵使有温泉相伴,难免有些寂寞。那天我随便搭了件外套,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仿佛一条被囚于动物园中的雪狼——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纸门被豁然推开,站在门后的哥哥见到我,微微一怔:“喂,怎么只穿怎么点,你这是在表演什么行为艺术?”
“宣泄自己被囚于伊豆的不满情绪。”我煞有介事地回答他道,紧了紧自己的外套。
“小心被老妈看到,又要骂你。”哥哥转身关上门,脸上忽的堆起了满脸谄媚的笑。我浑身一颤,因这笑容而退后几步:“你这是什么恐怖的表情?”
“亲爱的妹妹哟,你的哥哥殿下有一事相求。”不顾我嫌弃的表情,哥哥却径直凑了上来,那满脸猥琐的表情也在我的面前被无限放大,“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姓绿间的男孩子啊?”
“离、离我远点!你真恶心!”我猛地一把推开他,蹙紧了眉头,黄濑都还没靠这么近过呢,“是又怎么样?怎么,你看上人家了?”话音落下,我朝他挑了挑眉毛。
“去你的,你哥还没出柜。”哥哥啧啧地说着,擦了擦拳头,“那男孩子怎么样?应该靠得住吧?等你们第三学期开始了让他帮我转送些东西。”
我偏过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东西?”
哥哥重重地点头:“嗯,没错,东西。也就是些小玩意儿吧,鲜花玩具情书之类的……”
我瞬间睁大了眼睛,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哥哥:“你要送那些奇怪的东西给谁啊?”
哥哥怔了怔,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两手的食指有意无意地互相触碰着,“是这样的……最近,你亲爱的哥哥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美丽的她的美丽的姓氏是绿间……”
“哈啊?你别告诉我你看上了绿间的宝贝妹妹。”
“宾果!不愧是我妹妹,够机智!”哥哥眼睛猛地一亮,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宾你个头啦,你竟然对小学生下手,丧不丧失啊!”我瞬间瞪大了眼睛,猛地拍击着桌子,“绿间师傅那种一看就是重度妹控的家伙肯定不会帮你啊!再说了,黄濑姐姐怎么办啊!”
哥哥的动作一滞,继而,一抹与他方才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符的苦涩笑容划过嘴角。他故作老成地摇着头,连连叹息:“别提了,不想追了,太难了。”
“都追这么久了,我都觉得你们快要在一起了。”我以手托腮,嗟叹不已,“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哥哥没有抬头对上我的眼睛,面对着我悲伤的质询,哥哥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苦笑:“嗯,是呀,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人,是会变的嘛。”
我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那个“变”字,或许已经轻微地触痛了我的心。我想起了篮球队,想起了曾经我们共同走过的路。也许是最近黄濑给予我的小小幸福太过突然,以至于我竟然忘记了那些曾让我夜不能寐的怅然与悲伤。
是的,改变,他们都在改变,以我们无法想象的速度转身,去往我们无法抵达的远方。
“就像是,你现在看凉太那个小混球挺喜欢你,但是你不能保证以后他碰到了个□□美颜不会被牵着走,你说对吧?”哥哥抬起头来,又一次摆出了故作老成的模样。而他的这个随心所欲的比喻一瞬间激怒了我,我抬起脚,狠狠地给了他一踢:“滚你的,别以为凉太跟你一样会对小学生下手!”
说完我便气呼呼地冲出了房间,推开纸门的一瞬间,漫天飞雪被狂风裹挟着往我的脖子里钻来,我急忙又推上门,却还是不免被吹得满脸白雪。
垂下头,黑色碎发无精打采地从耳畔耷拉下来。我伸出手,抹去了脸上的雪水。
>>>[六分之一的概率。]
第三学期,相安无事。
实话说来,第三学期作为传统意义上的考试期也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活动。
篮球训练还是照常进行,只是青峰和紫原是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学年最后的训练结束后,篮球馆那边的一年级生热闹地互相赠送着糖果饼干汽水,互相勾肩搭背着约定明年再一同奋斗。而同那边比起来,我们二年级这里——实在是有些太冷清了。
方才匆匆跑出去的黄濑顶着一头粉白的樱花冲了进来,带来了一盒棒棒糖。他将棒棒糖扔给我和桃井,自己倚在墙上,随意地拍去碎发间的一瓣樱花。
“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虹村队长给我们发了巧克力吧?”我拆开一根棒棒糖,却迟迟没有动口,怔怔地盯着手中那有着些微瑕疵的晶莹小球,“当时小亚小美还在啊,大家都还在。”
我抬起头,望向球场那边的少年们。黄濑挥着手招呼着黑子、绿间和赤司来吃糖,篮球砰然落地,赤司转过身来,一赤一金的眼中是一片深邃宁静的海。
“是啊……现在大家该退的退该转的转该走的走,”桃井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小亚,想起了为了学习早早退部的小美,想起了即将离开校园的虹村前辈,想起了忽然分崩离析的大家,樱色的眼中闪过了点点落寞,“新的一年,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一年的樱花,开得格外热烈。通往学校的长长的坡道,飘满了一路的粉白。重重叠叠,花蕊翻卷,将整个天空染成了一片粉,一片白,一片寂静欢喜。我和黄濑每天,便是在熹微的晨光中,跋涉过这以樱花铺就的蜿蜒道路,走向我们的帝光。
“最后一年了呐,真希望和小丸子分到一个班。”黄濑故作轻松地说着,将包随意地搁置在脑后,“这样见面就方便多了吧。”
“嗯。”我鼻尖微红,点了点头。心中默默计算起了实现这一心愿的概率,一个年级,六个班级,六分之一的概率,不大,不小。
然而,在分班栏前,我们还是不约而同地垮了垮肩膀。
又一次,没有分到同一个班级。这厢,黄濑和七草的名字紧紧相挨,而我的名字,则和赤司的相距不远——有点像一个悲伤的隐喻。
黄濑在头一阵失望过去后,也未被沮丧笼罩太久。他爽朗地笑了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小丸子别露出那种表情嘛,你是A班我是F班的,一头一尾很容易被分到一组的。”
我歪过头,有些潦草地冲他笑笑,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A班,F班,一头一尾,不能说集体活动被分到一组的概率有多大,就是两个教室间的距离,也相隔了重重叠叠的走廊和楼道。
“我中午和放学都会来A班找你的,小丸子不会等太久的——唔,除非老师拖课。”在楼梯的转角分道扬镳时,黄濑挠了挠他浅金色的碎发,朝我安静地微笑了起来。
我扬起脸,也故作轻松:“嗯,好啊,说定了,让我等太久就砍了你。”
他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有光从窗棂上切下,恰到好处地,打亮了他的脸庞:“嗯,不会的。”
他转身上楼,我驻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远去,转身,消失在光芒的尽头。
阳光透过云层,轻柔地笼罩着这个世界。光,切过窗棂,切过楼道,切过走廊,落在少年年轻得还来不及起一丝阴霾的眉眼间。我走过走廊,走过那满世界的光,走进了那最后一段,名为国三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