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番外(三)(1 / 1)
在压抑的寂静中等了十多分钟,车子后面响起一阵响亮的警铃,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悍马车前方,车顶闪烁着红蓝交替的警灯,拉开车门就看见一对全副武装的特警手持防护盾,手里拎着黑色的警棍跳了下去。
工人跟特警形成两道鲜明的人墙,隔着千八百米任参都能看到那些工人脸上的狂乱和绝望。接着就听见震天撼地的两声枪响,她不知道这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已经鸣枪了,那龙腾他们到底去做什么了?犯法么?还是真像条幅上写着的:杀人偿命?
警察到了没多久,任参终于看见龙腾跟段毅钧胳膊上架着一个跟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白色的衬衫上甚至还板正地系着领带,那男人似乎受了伤,脚步凌乱,身体瘦削,然而三个人踉踉跄跄,任参才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那个同样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表哥阮糖笙。
赶忙推开车门让他们坐进来,“开车,快!”
拉下方向盘,踩着油门儿一路狂飙,总算远离了那片地狱。
“呵呵,真是...热闹啊!”那男人坐在阮糖笙身边,妖娆的音色充满磁性,可是语调却寒冷瘆人。任参从后车镜里打量着他,这男人苍白的像命不久矣的白血病患者,脸上全无血色,所以更衬得那双眼睛死寂一般漆黑无波。
“打算怎么办?”龙腾问。
“将计就计。”那人望着窗外,靠着腿攥紧了阮糖笙冰凉的手。
从远处晃过一阵远光灯,任参交替着车灯好奇的顺着那灯光望去,两辆车在狭窄的小道上擦身而过,仅仅那一瞬间,任参就看到了那车里同样盯着她看的一张脸,唐朝,竟然是唐朝。
段毅钧冷冷地哼了一声,车里的气压明显比刚才低了两度。
到了市区,阮糖笙跟那男人就在一栋大厦前下车了,那男人冲着任参的方向笑笑,虚弱的模样让任参都替他捏了把汗,
“小表妹,谢谢你。不用担心了,咱们改天再聚。”
任参觉得脑袋都要炸掉了,一路憋着话到了家,短短三个小时不到,仿佛抽空了她全身的力气。龙腾洗了澡出来,扳过她的脚给她揉腿。
“诶,你跟我说实话,今天这事儿,是不是跟唐朝有关系?”
腿上的力道重了些,龙腾垂着头,额前的发梢上还缀着水珠。
“你还记得《影埋》临上映前被禁播的事儿吧?”
任参不解,
“记得啊,那跟今天这岔儿有什么关系?”随即猛然间瞪大眼“你不会告诉我那事儿跟唐朝也有关系?”
龙腾勾着嘴角哼出声笑,
“是。”
坐起身子抽出腿,踢了他一下,
“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龙腾拉直了唇线,垂下眼盯着地面,好一会儿又睁开望向窗外,
“你今天见到的那个男人,他叫厉潇,跟我和段毅钧是发小。初二的时候,学校里放假,我们几个回到班级里拿东西。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你知道年少无知,又为了面子愿意逞强。唐朝的姐姐跟我们一个学校,平时我们就不对付,结果那天就碰见了,没两句吵了起来。
他姐在学校名声不好,我们几个正对骂,眼看着就要动手了,然后学校里不知道哪个班级又蹿出了两个小伙子,说了句难听的。后来…”
“后来怎么了?”
龙腾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是任参从未见过的,一片空白,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后来他姐被强*奸了,没几天他姐生病进了医院,出院以后回到我们学校,杀了人,就是那天那两个小伙子里面的一个,然后没多久自杀死掉了。”
任参蜷起腿,握住自己有些冰凉的脚踝,小心翼翼地问:
“那...那你,也...也有...”
“没有,”龙腾知道她想问什么,转过脸看着她,“我没有,但是我比那两个人做得更过分。”
任参想象不出当时的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比强*奸一个少女更过分的事情,可是她也没有继续再问了,每个人都有秘密。龙腾肯跟她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也不想再去揭他的伤疤。
默默关了灯,任参躺在他身边,却没感觉到他的呼吸,只是借着一点点光能看得出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睁大的双眼。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翻个身就趴到了她身上。
然后像以往一样开始亲吻,爱抚,可是任参却感觉到他身下那处矫捷的兄弟依旧在昏睡。
于是他就放弃了,像个迷路的失败者瘫在她身上,耳边是他微乎其微的喘息。任参摸着他后脖颈那处精短到坚硬的发梢,接着将他翻到身下,顺着他的胸口一路向下吻,吻到他紧实的肚子,吻到他的小腹,做了她这辈子从未想做过的事。
感受口腔里那处跳动着渐渐抬头的蓬勃,他在黑暗里按住她的后脑,咬着牙不肯泄露那丝情动的呻*吟,随即捞起她的胳膊把她从身下拖起来,然后进入,抽搐,奋斗,射出。
“有一天我们老了,没办法再做*爱,我不像现在这么年轻,发稀肚鼓,硬不起射不出;你也不像现在这般熠熠生辉,路也走不动,训不了人写不动剧本,满脸褶皱。我希望我们到那时还能像现在这样躺在一张床上,或许互相嫌弃连看都不愿意看对方一眼,但是至少还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在黑暗里牵着对方手,不用说话,不用亲吻。”
……这是任参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人的告白。
阮糖笙终究还是回去了,只是那天不久之后舅舅就去世了。
任参觉得挺对不起龙腾,还没等进门儿呢,先陪着她参加了一回葬礼。七大姑八大姨没多难过,反倒是围着他俩问东问西,表哥这事儿闹得太厉害,导致现在亲戚朋友看到龙腾时深觉任参长这大头一次不用家里操心,太懂事儿了。
任参的新电影开始拍摄了,男主角依旧是老金跟河盛佑,在延边和首尔取景,中韩合作。
讲述的是河盛佑的老婆到韩国打工再无消息,而恰好老金找到他让他去韩国帮他杀个人。于是河盛佑就去了,火车汽船,在下着雪的寒冬腊月里偷渡到首尔,一边筹划杀人一边找他的老婆。
这明显是一条不归路,故事到最后,所有人都死掉了,然而镜头一转,深夜里一辆绿皮火车缓缓在延吉车站停稳,一个女人拎着手中的行李无措地望着空荡荡的车站。
这被评为任参有史以来写的最残忍的故事,电影如同所有人预料那般成功了。尤其是韩国这个排外的市场,这部片子竟然入选当年最佳十部影片之一。
那天开庆功会,任参跟龙腾被众人纷纷敬酒,孙兰早喝得酩酊大醉,她依然单身,不过如今有车有房,再没人敢打把那些肮脏的主意打到她身上。
酒气浮靡,任参隔着影影绰绰的人群看到晓翠站在门口,穿着酒红色的大衣,围着白色的围巾,任参放下手中的酒杯走过去,晓翠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那几道伤疤了,笑起来露出一对小酒窝,
“恭喜你。”
任参笑了笑,“怎么不进来?”
晓翠摇摇头,
“我订了回老家的车票,凌晨两点的火车,就不坐了。”
任参疑惑,“回去探亲么?”
“嗯,回去看看我父母,然后去陕西,去新疆,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吧?”
“嗯,迢迢。”
晓翠点点头,那双杏仁眼在摇曳的灯光中泛着坚定充满向往的光,
“千里迢迢,我打算到处走走,兴许哪天会在某个城市留下来。”
“要留个电话么?”
晓翠转身走到楼梯口,闻言转过身望着她,最后一次在任参的眼前绽放出那温柔似水的微笑:
“有缘千里来相会,就不再联系了。再见!”
“保重!”
任参望着那个娉婷的背影,有些不舍的心酸,又感慨世事无常,人生聚了散散了聚,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人,也不知道又会有谁从生命里消失。
大家都有各自的梦想和人生,也会有不同的际遇和情感,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儿,曾经信誓旦旦说自己要当明星的、那个盘靓条顺的姑娘,终于独身一人上路了,走得干干净净。
然而回过头,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被人群围在中间,看到她再望着自己时轻轻皱起眉,然后缓缓露出一个不可察觉的微笑,柔和那一张坚硬的脸庞。
只有这个人,才不会从自己的生命里来了又走,他属于她,存在于她的轨迹里,伴着她前进或后退,一直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