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章(1 / 1)
一路上任参挺老实,也没说吐也没怎么难受,就是总愿意自言自语,自己问自己答,说得乱七八糟,还特喜欢背诗,背的抑扬顿挫,一惊一乍:“噫吁爔,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大海,我的母亲,抽刀断水水更流,缝缝补补又三年。对面的姑娘你看过来啊,路有冻死骨,我做鬼也风流呀!”
本来记得挺清楚的诗,被任参这么一背,龙腾发现自己竟然一首都记不完整了。
他皱着眉,好笑地望着她,半饷还跟她搭了搭话:“诶,背首黄诗我听听。”
任参终于从档位上撑起了身子,一双眼晶亮亮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龙腾觉得她是清醒的。任参笑了笑,连肩膀都跟着抖了抖,伸出手指着他,“听着啊!”
“咳咳”还故意清了清嗓子:“秦淮河的姑娘晃一晃腚,茅坑里的小伙儿抖一抖精。村头儿的小伙儿挪一挪营,左膀右臂却不灵。夜里来个姑娘开□□,叫一声小伙儿你硬不硬!小伙儿只说不尽兴,姑娘好事儿不留名。第二天早上天一明,十六的姑娘变高龄。老太撅腚指着精,叫一声小伙儿你应不应!”
说着拍了一下龙腾的肩膀,伸手指着他,一脸严肃的问:“你应不应?”
龙腾打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路,面孔有些狰狞,顿了顿:“不硬!”
任参便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缺德货,干完了事儿你还不应!咒你永远硬不起来。”
龙腾一踩刹车,任参跟着就撞在了挡风玻璃上,捂着脑袋哼哼唧唧,一边儿哼唧还一边儿笑,转眼看着脸色有些黑的龙腾,“你自己说的,不硬,不硬!”
路灯昏黄的光照进车里,照着她本来凌厉的脸多了几分柔软,龙腾瞧着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一时有些无语,心里埋怨自己跟一个醉鬼较什么劲。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筒子楼,漆黑的夜里二楼一扇窗子还亮着灯,叹了口气:“你到了,自己能上去么?”
任参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靠着车窗望着他,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刚笑出的眼泪,一双眼睛亮的瘆人,水洗过似的,
“你还没给钱呢!”龙腾疑惑,任参接着说:“小费,”伸出手去,“我的小费,蒋杰实告儿我,今天来陪你们这帮孙子,少说能赚个千儿八百。孙子诶,爷爷我背了这么长时间的诗,干儿不用,八百得有吧!”
龙腾给她这无赖样子气笑了,现在都不知道她是真醉还是装醉。掏出皮夹,抽了一沓红票子拍到她手上,“够不?”
任参盯着手中的红票子,抬起头看着他,咧嘴就唱:“小莉啊,谢谢你借给我钱花,小莉啊,我愿做你的小傻瓜。”
龙腾更加无语了,这一什么姑娘啊!怎么什么都能侃两句,左小祖咒的歌儿,别说姑娘了,一般人听过的都不多。本来这歌儿调子就挺奇葩,按着调唱都跟跑调儿一样,任参这么一唱,虽然跑了,但还是挺在调儿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瞧着她这德行,估计自己上去费劲,龙腾只好下了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任参整个人跟着倒了过来,又是搂又是搀,好容易把她弄下了车。
到了楼道那儿,他还没等上楼梯,一个高个子的姑娘和一个挺结实的小伙子就下了楼,打眼一瞅见任参,赶忙迎了上来,
“任参!”那高个儿姑娘挺生气的喊了声。
龙腾也没犹豫,直接把她推了过去,也没等他们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任参这一醉,直接醉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多,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晕,头倒是不疼,就是肚子空的慌。小书桌上放着个面包和牛奶,任参瞧着宿舍里这整洁一新的模样,猜到昨儿晚估计她大表哥来过了。
叼着面包下楼,才想起自己那小毛驴儿还放在八大胡同门口呢。提起昨儿晚,任参有些呆楞。她知道昨天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还知道自己向人家讨了小费。这么一想起来,脸就有些臊的慌。她昨儿晚真是喝大发了,但是喝大发并不悲催,悲催的是醒酒后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喝大发时做得那些事儿。
她抬头望天,幽幽叹了口气。
任参一般不用皮夹子,有多少钱都搁兜儿里揣着,昨天那身衣服早给孙兰扒下来了,但是钱已经一分不少的放在任参现在的裤兜里。
任参摸着自己兜儿里挺厚实的一沓纸币,当下郁闷的心情消散了大半,掏出来一看,嘿,还真不少!
想来这也算发了一笔横财,也不再委屈自己,打了辆出租车就奔剧组去了。
剧组她不担心,有孙兰坐镇,剧本儿也一早订好了,想来没什么大问题。下了出租车,心里还挺开心,琢磨着今晚可以请孙兰小搓一顿儿,就当报答她昨晚的劳累了。
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任参趿拉着人字拖上了二楼,哼着小曲儿,嘴里还叼着半个面包,刚到了二楼,就发现剧组那屋子的门大开着。
她有点儿疑惑地走过去,一眼瞧见了地板上那些摔得乱七八糟的道具,门口还堆着一堆鼓鼓囊囊的垃圾袋。
她心下一惊,知道这是出事儿了。赶忙走到屋里,剧组总共十来个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蹲在墙边儿,屋里还漂着一股子鱼腥味儿。孙兰背对着她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这怎么了?”任参问。
墙边儿蹲着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儿有点儿异样。孙兰听到声音转过身,任参这才瞧见了孙兰身后的东西,登时有些傻眼。
直愣愣地走过去,就看到租来的摄影机放在空桌上,零件七零八落的散在地板上,摄像头被孙兰捧在手里,黑色的镜头泛着冰冷的光。
摄影机,是一部电影的必须装备。一台差不多点的摄影机,价钱在三十万开外,再好的,那两三百万也不成问题。这台机器,是任参拖了关系才租来的,算上镜头,一天的租金是一千八百块。一千八一天的机器,坏了,这意味着任参无形之中背上了一笔债,一笔任参现在无法偿还的债。
任参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只是一瞬间,脑海里如过尽千帆,翻涌起无数念头,想打人,想骂人,想杀人。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次完了,想着自己有多少钱能补这台机器,想着这部片子,估计到此为止了。
想到很多,而后,最终依旧定格在平静的表面。
孙兰在一旁看着她心里揪起似的疼,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角落里坐着个人,任参抬眼望过去,晓翠披散着一头乱糟糟的发,身上的裙子破的遮不住胸脯,身上披着件外套,她把头垂到最低,也不敢看任参。
任参眯起了眼睛,走到晓翠儿跟前,声音有些冷:“抬头我看看。”
晓翠儿没动,任参也不再废话,直接握着晓翠儿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血淋淋地三道印子,在晓翠那张白皙的脸上格外扎眼。晓翠儿抬起手捂着脸,一双眼睛含着泪光水汪汪地看着她。
“谁干的?”
没人说话。任参接着怒喝了一声:“谁干的?”
晓翠儿咬着唇低下头去,孙兰走到任参身边,叹了口气:“莉莉。中午吃饭那会儿她过来,我跟她说女主角已经换了。如果有机会,下次再合作。她挺生气,死活要你过来给个说法。我们也没把她当回事儿。结果莉莉就发火了,身后还跟着个男的。
她甩着包冲了过来,我们就上去拦。那男的以为我们要动手,当下一脚就把机器踹倒了,老杜领着两个徒弟上去跟他打。那男的力气挺大,一把把老杜推到了机器上。我们也着急,都护着机器。也没注意莉莉什么时候跟晓翠打了起来,我们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拉开。她放话说,”孙兰看着任参的表情,顿了顿,
“她说你不用在北京混了,这片子,指定拍不了。等到她走了,我们才发现晓翠的脸给她挠花了。我刚想给你打电话,你就过来了。”
任参听完这话挺平静,只要不去注意那双攥成拳头的手,就看不出她此刻翻涌的内心。
晓翠捂着脸的手缝中流出晶莹的泪,还有摄影机机身上黑漆漆的零件塞满了她的眼眶。她现在恨不得冲过去给那个莉莉两个嘴巴子,恨不得拽着她的头发给她扯到这里,给晓翠,给这些人,给这台摄影机跪地磕头道歉!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这么做,她没那个资格,她没本事,她没能保护好跟着自己拼命的这些人。一切的错都在她,她才是应该承担这一切的人。
地板上残留着刚才那一战的狼藉,满屋子的油腥招来了不少苍蝇,嗡嗡地绕着空中盘旋。灰蒙蒙的天光笼罩着蹲在一边灰头土脸的剧组成员,他们默默地抽着烟,没看她一眼,没埋怨她,没指望她给他们讨个公道。也没有往日嬉笑怒骂的神色,认命似的,没有任何希冀。
任参便笑了笑,一脸这算多大事儿的表情,转过身走向他们,拍了拍摄影师老杜的肩膀:“吃亏了?给个张牙舞爪的小妮子挠了,心里不爽了吧?多大点儿事儿啊!赶紧收拾收拾,挂了彩的通通去医院报道,挨个儿检查检查!就当剧组给你们来次体检,医药费报销。检查完了咱们喝一顿儿,总结总结战斗经验,下次要是再碰上这些事儿,那就得拿出昔日老大的风采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赶紧地,别愣着了。该干嘛干嘛,检查完了收拾好,我还得继续压榨你们。诶我可说好了,外伤给报,但是什么艾滋梅毒肾亏肾虚的,那些我可不管啊!”
几个小年轻被她这话给逗笑了,纷纷站起身,还是有点儿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着她。
老杜没动,把烟头摁在地上,抬起头望着任参,话到了嘴边儿,还是没能说出来,好半饷站起身,不到四十的汉子像经历了一场沧桑巨变一样,顶着青紫的眼眶看着任参,他也拍拍任参的肩膀,
“任导儿…我…我…”眼睛倏然红了。
任参瞧着他这模样,本来就难受的心情更加苦涩了,她笑着点点头:“算个屁事儿!我知道,放心,没事儿。赶紧去看看,我还等着你给我摄像呢!”语气特别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