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多么万幸（1 / 1）

朱颜三人在屋顶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救援船，雨一直下，这一片区域都没有再见到人际，就好像是被遗忘了的战场。洪水快没到屋顶，朱颜抱膝坐在屋顶凸出来的小平台上。她觉得有些累，从离开家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此时雨水打在身上，她却觉得无比想睡。

小吴摇了摇昏昏欲睡的朱颜，刚要开口，明显觉得脚下的屋顶颤了颤。朱颜也感觉到了，明显清醒了些。另一个士兵面色异常严肃：“我们必须转移。”他向四周看了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树，“我们去那边。”

朱颜看了看他所指的地方，大概不到一百米，那边有几棵树，就是得横跨水流。小吴看向朱颜：“小姐，你会游泳吗？”朱颜想了想，点点头。

士兵松了口气，把身上的救生衣脱下来递给小吴：“这个你穿上，我先游过去试试。”他看了看水势，深吸口气，纵身跃入水中。朱颜屏息看着水中的身影，见他游得极快，几乎是一丝不停地游到那颗大树边上，抱住了树干。他找了个粗树枝坐下，对小吴朱颜喊：“水流很急！”

小吴应该没有问题，就是朱颜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的水流中，如果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游过去，结果一定是两个人被冲走。救生船过来必定是在雨停水势变缓后，而脚下的平房已经快要垮了，他们必须转移。

朱颜脱下救生衣，取下小吴给她的背包，然后又把救生衣穿上。她站在屋顶边上，看着湍急的水流，深吸口气就要跳下，手肘却被小吴抓住。朱颜转过头，小吴把背包拿起来，拿出里面的一瓶水递给朱颜：“喝一点。”

背包肯定不能带过去，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朱颜接过水瓶，猛地喝了几口水。小吴把背包背在自己身上，对朱颜说：“你不知道，这里能喝瓶水多不容易。”他笑笑，拍拍朱颜的肩，“待会儿什么也别想，一口气游过去，我就在你后面。”

朱颜点点头，深吸口气，一个用力扑入水里。几乎是一下水她就被往下游冲去，用尽全力也只能在水里停滞不前。小吴也跳入水里，一刻不停游到她身边，两手在她腰上用力一推，她前进几米，他退后几米。然后他再用更多力游向她，再把她往前一推，再努力游向她。

短短几十米，仿佛游了几辈子，朱颜渐渐脱力了，但是身后的小吴还在以一种极心酸的方式帮助她前进，她一刻都不敢放弃。

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对面的士兵已经弄断一节树枝，自己抓着最靠近朱颜的树杈末端，把树枝伸了过去。朱颜咬着牙拼命游，身后的小吴用最后一点力气推了她一下，她抓住了树枝，被士兵猛地拖向大树。他把朱颜拽到一侧树干，正要去拉小吴，却发现急流中哪里还有人影。

朱颜爬到树枝上坐好，连忙去看小吴，却发现士兵已经松开树枝顺水流游去，他在附近急喊了两声小吴的名字，最后失望地游了回来。朱颜已经泪流满面，她抖着唇，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小姐，我听到那里有人求救，我必须去那里，你抱着树干不要松手，救援船很快就会来。”

朱颜点点头，她昨天从那个方向过来，昨天还好好的。虽然很想问问小吴怎么办，但最后只能小声说了句：“你小心。”

士兵点点头，又扑入水里。水灾以后不知道有多少解放军士兵牺牲，但小吴不同，他是因为她而被水冲走。朱颜心里很害怕，可是再多的害怕堆积起来，也掩不去对小吴的愧疚，他还不到二十岁。

哭声被雨声覆盖，朱颜侧脸贴着树干，哭到筋疲力尽。水面就在眼下一臂的距离，只要她松手，马上就会淹没在一望无际的水波中。因为暴雨，天色一直是昏暗的，朱颜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还要等多久。

陆明阳前一晚和小孙宿在N镇的招待所，天还没亮水就淹到招待所二层。他跟小孙坐救生船到了安全的地方，马上开始询问朱颜所在区域的情况。他得到的信息是那边的情况没那么遭，救生船已经把人都运过来了。他跟小孙去指定的地方等待，天亮的时候等来从那边过来的最后一搜救生船。穿上的人说，总理的女儿原本已经上船了，开船前把位子让给了一个少年，自己下了船。

救援部队的指挥官告诉陆明阳，那边还留着一个小部队，会保证朱颜的安全。现在水势很急，救援船派过去一定会被水流击沉。现在当务之急是控制上游的水势，争取早点去营救被困的人。

陆明阳跟着救援部队去了上游，上游的部队正在想尽办法拦截水势，可好不容易筑成的防线总会在顷刻间被冲塌。等到中午时，下游传来消息，朱颜所在区域的救援队两名成员救了两个孩子回到下游安全地，朱颜还被困在那里。

陆明阳再也淡定不起来了。早上打电话托舅舅想办法找来的私人快艇从H市运过来，陆明阳从上游又赶回到下游安全地，不顾他人劝阻开着快艇去找朱颜。普通的船会被打坏，可是快艇马力足够，可以一试。

他沿着从当地灾民那里询问到的方向一直开，在中途他们遇到了小吴。小吴被水流冲下来，万幸穿了救生衣，他抓住了一处屋顶，半个身体都飘在水里等待救援。陆明阳把小吴救上快艇，小吴气还没喘顺，就急急说了朱颜的情况。

他们赶到朱颜所在的地方，已经能看到那棵大树，可是快艇却怎么都开不上去。那是一个大长坡，水流比其他地方都要急，小吴一急，大声喊着朱颜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另一边陆明阳已经脱掉外衣，他一把拽过小吴，快速跟他讲了一下控制快艇的方法，然后便跳进水里往上游去。

“陆哥！回来！”小吴没想到陆明阳一声不响地就下去了，那样太危险了，他一边把快艇往边上移动，一边担忧地看向水中的身影。这么长的距离，快艇都开不上去，还下着大雨，游上去该有多困难。

陆明阳一刻也不敢停，尽可能有技巧性地往上游。避开水流中的断木，时不时侧着身子游一段，被埋在水下的屋顶也是他的助力，他用尽了一切办法来到了朱颜身边。

而趴在树枝上的朱颜已经昏了过去，陆明阳小心翼翼游到她身边，抓着被她抱住的那一段树枝，一边休息一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发现她没有受伤，他被脸埋在她的肩上，急急地喘气。她安好，他就安好，仿佛成了一种本能。

这时下面传来小吴的惊呼：“陆哥，小心！”

陆明阳听到了巨大的水声，顾不上回头确认，他迅速扑在朱颜身上，连她带树抱进怀里，两条腿迅速勾住树干。周身的光线一黑，一股巨大的冲力随着水浪拍到他的背上，然后随着水流急冲而下。水势明显变高了。

小吴开着快艇躲了好大一段距离，又急急忙忙开回来。陆明阳觉得身体有些强硬，他顺了顺气，感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他一手抓住树干，一手把朱颜从树枝上拉下来护在怀里，又深吸几口气，才带着她顺着水流往下。向下的速度很快，等离快艇很近时陆明阳使劲变了下方向，让两个人的流向对准快艇，然后抱着朱颜猛地转身。他的背重重撞在快艇上，快艇也被撞开好远。小吴差点被撞出去，等稳住了，急忙把快艇开过来，把两个人拉上来。

真是太惊险了。小吴控制好方向，往安全地开去，陆明阳已经没有动弹的力气，只能把朱颜往怀里紧了紧，一手盖在她的脸上替她挡雨。那样危险地上去，又危险地下来，从头到尾朱颜都没受一点伤。

在关键的时候，陆明阳不放心把朱颜托付给任何人。就如同在军区基地过泥潭的时候，他一个人带着她过去，没让她沾到一片泥。而此次就算朱颜身边有一百个人保护，他也不会放心，刚才那种情况，即使身边有更强成功率更高的人在，他也会自己跳下水去救她。他不是超人，他有极限，可是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在事关她安危时，冲破自己的极限也要护她安全。那种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信念，没有人比他更强。

小吴是前天晚上第一次见到陆明阳，在D市机场，他被派去做陆明阳的随行司机。车子等在D市火车站，他随孙哥和陆明阳进站台，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从首都开过来的一列火车进了站。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对的那节车厢，他看到了朱颜。

他在电视上见到过朱颜，前主席的追悼会直播上，她微笑着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说，如果大家和我一样爱着那位老人，请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而火车车厢里的她，额头靠在窗边，捂着嘴哭得很伤心。

陆明阳静静看着她，过了很久，才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她的方向。那时候朱颜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他。可是她没有抬头，陆明阳在离车窗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火车慢慢启动，开向了下一站。后来他们沿着火车的路线行了一夜，火车的每一次靠站，他们都会提前进站台等待。可惜后来所有的车窗都被帘子盖住。火车停下时，陆明阳只能把手贴在车窗上，静静感受另一边的她。

到了终点站，朱颜上了大巴车，陆明阳脸色一直不是太好。果然在H市时朱颜就出事了，陆明阳帮她追回了丢失的财物，却也不还给她。其实那时候陆明阳如果出现在朱颜面前，朱颜多半会高兴得不得了。陆明阳只告诉他如何去拦住她，哄她上车，给她衣服换，送她到目的地。在物资极度紧缺的情况下，还给她送去了两瓶水。

小吴一直猜不透两个人为什么要这样，陆明阳是那样关心朱颜，朱颜却一心一意要离开他。昨晚他去招待所找陆明阳交代朱颜的情况，忍不住这么问了他，那时陆明阳脸上的痛太明显，所以他没忍心再问。离开前陆明阳对他说，请保护好她。

他现在才知道那样的请求分量有多重。甚至在他不惜一切帮助朱颜从屋顶转移到树上时，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她的，如果不是她任性跑到这个地方来，又不自量力留下来，哪里会这么麻烦。可是见到陆明阳那样不顾一切护着她，他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她无恙，是多么的万幸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