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相逢,是命定,无从选择,无法逃避(1 / 1)
冷潇出院这天,方延也来到了医院,他看着冷潇的表情,严肃中带有关切。
只不过距离那件事情结束刚刚两天的时间,再次见到方延,所有人都感觉他像是苍老了半个多世纪。
方延丝毫没有顾忌刑警队一众人看向他目光中的惊讶,他只是看着冷潇的眼睛说:“孩子,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冷潇脸上的表情深沉的让人读不懂她的心事,看不出她此时的心境究竟如何。她只是看着方延的双眼点点头。
冷潇坐进越野车的后座,方延坐在了副驾驶上,透过后视镜,他见冷潇坐稳后便示意手下的人开车。
当车子驶进郊外的烈士公墓时,冷潇脸上的表情似乎变的有些凝重。她的双手也在腿上紧紧攥成拳头。一路上,方延都在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冷潇的表情,此时,他更是将她的不自然看进了眼里。司机停好车,方延率先走了下去,他径直走向后排,替冷潇打开车门,看着冷潇说:“孩子,有些事情,你需要去面对。”
冷潇望着方延的眼神空洞而木然,但她还是顺从地下了车。
方延示意司机在原地等他们,而他则在前面带领冷潇朝前走去。两人走了大约两分钟,方延停在了一座黑色大理石墓碑前。
冷潇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只见照片中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慈祥温暖的微笑。冷潇奇怪地看着两人的名字:轩辕韬,陈帆。随后,她探究的目光看着方延已经变得凝重无比的侧脸。
方延自是感觉到了她的疑问,他的声音中透着无法压抑的痛苦,说:“老轩辕,老陈,不管你们喜不喜欢,我方延又来看你们了。澈,他现在跟你们团聚了吧?你们是不是会埋怨我十六年前不该把他带来这里呢?如果不是我,澈他就不会...”说到这里,方延哽咽的无法再说下去。
而冷潇则皱着眉头,她不知道方延到底在所言何事?但有一点她能确定,他口中所说的‘澈’,肯定就是轩澈,只是,他跟墓碑上的人是什么关系呢?
就在冷潇满心疑惑的时候,方延突然侧过身,他定定地看着冷潇,说:“在我们这个城市的警界一直都隐秘流传着一个关于十六年前,一对国安的夫妇为了这个城市的安定和平,同一船的国外间谍一同葬身大海的故事。由于无法界定真伪,所以,它从来就只能被当成一个带有传奇的英雄主义色彩的故事来讲。”
冷潇蹙着双眉,关于这个故事,早在她在特警队接受特训的时候,就曾听特警队的前辈们偷偷讨论过。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故事是事实。他们,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那对跟敌人同归于尽的夫妻。”方延的目光重又转回到墓碑上微笑的夫妻二人脸上。随后,他继续说,“当年他们牺牲的时候,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
方延的目光依旧没从墓碑的照片中挪开,他似乎陷入了关于十六年前的沉思中,继续说:“他们的儿子曾经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听话,懂事。由于夫妻二人特殊的工作性质,他们跟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这个男孩从小就跟奶奶一起生活。最令人痛心的是,在这个男孩三岁的时候,有次夫妻二人出去执行任务,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回家,当他们两年后再回家时,他们五岁的儿子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们了。”
说到这里,方延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他对这样的情况自然感同身受。顿了顿,他说:“在他们儿子读高中那年,夫妻俩再次接到了一个隐秘的任务,需要他们渗透到某个特殊的间谍组织内部,瓦解对方的阴谋。夫妻接受任务后,告诉他们母亲和儿子,他们要出去做生意,或许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在依依不舍地告别儿子和老母后,夫妻俩毅然踏入了执行任务的进程中。为了配合他们顺利取得敌方信任,我们想办法在各个通缉犯的名单中加入了夫妻俩的体貌特征和名字。巧的是,他们儿子学校里一名同学的父亲正是警察,而那孩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向他的同学求证。在那个瞬间,男孩面对同学疑惑不解的目光时,定是感觉到强烈的震撼,他万万没想到慈爱的双亲竟然会是国家通缉犯,而他们每次那么神秘的‘生意’,竟然是犯罪交易。就在那时,孩子的奶奶又突发心梗,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去世了。这样的双重打击,对一个刚刚步入高中的孩子来说太过大了些,这使男孩的心智受到了无法抵挡的重创。从那之后,他开始自暴自弃,跟一帮小混混整日厮混在一起,整个高中时段就这么荒废了过去。”
方延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他继续说:“夫妻二人当时还掌握着与这个间谍组织有关联的大陆内部接应人员的名单,但是他们却无法将它们送出。当时这些间谍成员训练有素,如果让他们成功登岸,后果将不堪设想,最后,夫妻二人经过慎重斟酌,只好出此下策,在船即靠港之前,引爆了船上的爆炸装置,协同手头的资料跟敌方一同葬身于大海深处。”
听到这里,冷潇的身体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时值初夏,阳光中分明已经带有几分过分的暖意,可是冷潇却感觉自己体内正涌动着一股她无法控制的寒凉之气。
方延看了看冷潇凝重的面部表情,确认她没事儿后,继续道:“这件事情过后,由于我们没有拿到在内陆接应这个间谍组织的成员名单,而境外的间谍组织却依旧对我国的军事国情虎视眈眈,再者内部有人接应,所以,他们再次培养自己的势力也就变得容易了许多。为以防后患,我们必须重新派人进去敌人的组织内部,拿到他们已经渗透到大陆的人员名单。可是有了前一次的教训,我们派进去的好多同志都被对方识破了身份,并被残忍杀害。而那时,我却意外发现,由于一次收高利贷,男孩儿居然莫名地跟我们国安高度关注的间谍组织的某个成员有了些许接触。”说到这里,方延的声音变得暗沉下来,过了约莫三四秒钟,他继续说,“于是,我便开始接近他,并找机会,将他父母的事情告诉了他。”
方延看着冷潇脸上不停滑落的泪水,郑重地开口说:“轩辕这个姓氏太特别,为了不让对方轻易识破他的身份,在他答应帮我去执行这次任务的时候,我便动用关系,将他名字中间的字抹去,改名为——轩澈。”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让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在没有任何保障的前提下去进行这么危险的任务?”冷潇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看着方延,大声吼道。
“他曾经跟我说过,当初之所以会选择以线人的身份帮助我们,只有少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父母,替他父母完成他们未完成的工作。而剩下的大部分的原因,却是因为他的心债。”方延看着冷潇带着泪水的脸庞,说,“他第一次跟间谍组织成员接触的时候,对方只知道他是一个无名混混,他不过是替他老大去找一位借了高利贷的中年男人催债。当他和他的一名小兄弟追赶这名中年男人的时候,男人由于慌不择路而撞到了到青岛勘查形势的间谍成员大佬身上,并意外的将大佬手中的资料撞飞。不巧的是,那天还下着大暴雨,狂风瞬间便把几页纸张裹挟着刮远了。大佬迁怒于这个倒霉的男人,他示意手下的一名成员给那男人些教训。就在那男人快要到家的时候,他被追上来的澈和他手下的小兄弟制住了,男人苦苦哀求。原来他的钱是为了给患有尿毒症的妻子治病,而他的妻子还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就在澈犹豫思考的空档,后面冲上来的人,却不由分说将男人捅了一刀。”
冷潇听到这里,已经无法抑制自己胸中的痛苦,她缓缓蹲下身体,将脸埋在叠放在膝盖上的小臂上。
方延继续说:“眼见出了人命,澈手下的兄弟拉着他便欲逃离现场。可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喊爸爸的声音。当时小女孩儿脸上的恐惧和痛苦,以及她那撕心裂肺喊‘爸爸’的声音,已经不知不觉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方延的话还在继续,可是冷潇已经无法再听他讲下去了。她的思绪再次将她带入那个令她无助、恐惧的噩梦中:瓢泼的大雨里,父亲逐渐僵硬的身体和他那绝望而留恋的眼神......
“这十多年来,澈的心里从未轻松过,他的良心备受煎熬,他一直认为当年如果不是他拉住了那个中年男人,那男人或许就不会被后来追上的人杀掉。他竭尽所能的去帮助那个失去双亲的小女孩儿,直到他深深赢得间谍组织的信任而被派去国外。在国外的那几年,他一度中断了对那女孩儿的关注。可回国后的第一件事,他还是去找了当年女孩儿呆过的福利院的院长,从院长的叙述和照片中,他看到当年悲痛无助的小女孩儿已经长大了,而且还是市刑警队队长。那一刻,他是深深感到开心和欣慰的。这样的开心,使得他甚至忘记了除了身份上他们是天敌,现实中,他们之间同样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不能完全推脱在她父亲被害这件事情上的责任。”
说到这里,方延停了下来,他看着蹲在地上,肩膀不停颤抖的冷潇,缓缓蹲下身去,叹了口气,他双手有力地扶着冷潇的肩膀,语气不自然地说:“孩子,或许现在跟你说这些有些残忍,可是,有些事情,你必须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