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把剑的情（1 / 1）
那是父亲的剑。
剑柄上的螺旋纹是清然刻得，彼时年幼觉得这样很好看，便央着父亲这么做了，而迟云也那么答应了，就握着清然的小手一一刻画。
这把剑握在父亲的手里，曾无数次的看到他横扫千军的霸气模样，曾经她也偷偷地拿它练剑，然后又垫手垫脚的放回原处。
思绪回荡，没有人知道在听闻父亲大军遇险的那日，她骑马奔驰了多少个日夜，赶到战场上的样子。
那是人间的炼狱。
不同服饰的士兵躺在那里，有些已经是四分五裂肢体不全的惨状。双足踏地即被鲜血淹没了踪迹。
那是从未见到过的惨烈，那是血的天地，是心的碎裂……
找啊找啊，找不到父亲的影子，在一具具躺着的尸身上翻找，吃力的爬到高处远望，却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熟悉的人，看不到耀眼的金甲。
唯一“迟”字旗依然矗立。
父亲，你等等再等一下就好，清然马上来救你，你一定撑到让我找到你啊，我到你去找大夫替您疗伤……
父亲，看我再看到你吧，哪怕您不再有动作的可能……
父亲，您快出来啊，我来带您回家了……
时间越久，生存的希望就越低，不知道过了多久，体力的流失让清然撑不住的倒下，脸触碰到冰凉的地面，沾染上地上的血迹，在身旁的血泊倒影里看到身后的人不远不近的跟随。
那双眼睛里是同她一样布满的血丝和憔悴。
钟逸，你说过你会替我保护着父亲，你食言了……
奇泷看着清然的失神和泛泪的眼眸，忽然就有些心软了，不知该怎么说了。
身在官场，他看过太多的尔虞我诈精精算计，却甚少有机会看到这般真情流露。
皇子是很可怜的，虽然父亲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但他却很少能得到来自父亲的关心和温暖。只有在自己立功之时，方能看到君主一时的欢颜。可毕竟是一时的，下一刻犯了一点小错处就只剩厉声呵斥了。
他们父女的感情一定很好吧，奇泷忽然就有些羡慕了。
“这把剑是我在战场上意外所得，今日物归原主。”奇泷表面平静的说着。
清然沉静在痛苦的回忆里，看不到也听不到，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泪已经肆无忌惮的流淌。
好久，抬袖擦拭尽泪水，也不管这个动作是否合仪，平复着心境，道：“皇子想用我爹爹的遗物来威胁我吗？”
奇泷一怔，感叹此人真是不按常理出牌，隧道：“本王从不威胁任何人，只会想办法让对方接受本王的意见。”
好一个从不威胁，真是荒谬之谈。
“如果我不愿意接受呢？”清然的目光从未离开那把剑，只是此时的话音里也带了些剑锋般的锋利。
“王妃是个名理之人，两国和亲于我们两边都是好事，何况韵裳贤淑明理，已经自己上表你们皇上，甘心以侧妃身份嫁进王府，如此这般，王妃您又何必多加阻碍呢？”
说到此，奇泷竟也有些头疼，这韵裳是他最疼爱的皇妹，却不知怎的只一心想嫁给钟逸，还私自上书全然不顾一国公主的身份，真是让人可气可恼，又拿她无可奈何。
原本和谈不假，和亲确实只是附加之礼，应与不应皆无伤大雅的，但到了今日，若得不到准确的回应却是伤了刘国颜面，更不说韵裳的面子里子。
“皇子您真当如此自信令妹能顺利嫁进我大渊皇室？”清然好笑。
奇泷点头，在他看来，大渊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如此诱人的条件，毕竟两国和谈势在必行。
“那么，若是皇上下旨王爷同意，清然自当欣然接受韵裳公主。”清然说完，握剑转身即走，送客之意不言自明。
奇泷皇子，我不会干预这件事情，是因为你把父亲的剑送到我的面前。承了你的情，我必还你。
可是，钟逸不会答应的，你的意愿到最后也只会落空而已。
当然，这只是清然自然而然的想法……
在日后很多的时间里，这个想法都曾让她心痛如绞……
“王妃……您怎么能碰这种东西呢？”向嬷嬷来到王府例行探问之时，正好看到清然拿着帕子在擦拭剑身，一时间急忙赶去劝阻。
不顾向嬷嬷的叫喊，清然只淡淡不语。
向嬷嬷气不过，怀孕最忌碰这种利器，这王妃可真不懂事。
钟逸回府时，向嬷嬷刚走。看着满院的丫头小心谨慎的样子便知她们又被训斥了，当下也不说什么，只想着明日进宫可得跟母后好好谈谈了。
“今儿又把向嬷嬷气走了。”钟逸笑着靠近，把手放在清然的肩头。
清然点头不语，怀着孕她本就劳累易怒，能不成还要受个老嬷嬷倚老卖老的气吗？
“向嬷嬷是母后的母家人，平时我也要给几分面子的，你倒好，也只有你敢给她气受了。”钟逸扶她起身，两人挽着手走出房间。
“你又不是怕她，只是碍着皇后的情分敬重她的乳娘，你是尽孝，我只是仗着腹中皇嗣难得尊贵而已。”清然有些毒舌的自嘲。
钟逸斜睨她一眼，暗想，这怀孕之人果然难伺候，说话也是这么毒辣辣的。
“今日去见钟琳了？”钟逸耐心的再问。
清然点头，想想说：“她身着道服却意在边疆，明明是清风道骨却红杏出墙。”
有见地，钟逸赞叹，这总结能力真是好啊。
清然说完也懊恼，不知怎的，今日就是气郁难纾，明明心里想好的话，一出口就是两个样子。
“她是人大了心思也大了。”钟逸不觉感慨，“她的婚事一直都在父皇那里压着呢，多少王公大臣盯着，就盼着她嫁进自己家来。”
“只要她不愿意，多少人盯着也无用。她那双眼睛直巴巴的盯着北边呢。”清然自述己见，一点也觉得不客气。
钟逸称是，“也只能让云战早些立功，父皇能够理解赐婚就好了。”
“哪是这么简单的？”清然轻哧一声，“若是云战愿意，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是啊，他们两人，虽然彼此有意，但却还是有太多阻隔拦着那里。譬如身份……
“父皇不是无情人，经历过必然懂得，只要他们两人情投意合，相信不会太反对。”
经历过必然懂得？清然好奇，转向无言发问。
钟逸察觉自己一时失言，遂也不再隐瞒，“我的母妃纯妃跟父皇青梅竹马，却碍于身份不能嫁为正妻，终生郁郁最后才……”
第一次听他说这些，关于他的母妃，关于皇上和纯妃的爱情，虽然话不多但足够想象。
谁没有青春年华，谁没有过刻骨的感情，一切存在过的必有其痕迹，就像钟逸的存在，皇上对他的喜爱何尝不是因为爱屋及乌。
清然踮起脚尖亲昵一吻，轻声道：“所以，我们会很美好的相度一生。”
一个紧紧的拥抱，一个轻柔的吻就是最好的回答。
只是，院中侍立的众人却俱低头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