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2 入迷的总该醒觉(一)(1 / 1)
当石正辕火急火燎地冲进办公室时,音乐播放器刚好自动跳入下一首歌,Eason的声音慢慢溢出。
费秋澍蹲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在一堆杂物里不停翻找着。
“这是什么?”石正辕猛地推开门,气还没喘顺。
“《苦瓜》啊。”费秋澍慢条斯理地答道。
“我不是问这歌,我是问你面前的这些东西。”
“哦……我也不知道。”费秋澍说着,摸出一副象棋,看了看,又随手扔到一边,“我只是想找去年方言研讨会的合影,谁知道翻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找什么合影啊!”石正辕说着,拉起费秋澍就想走。
“干嘛?你那帮学生终于起义了?”费秋澍扶了扶眼镜,又蹲回去,“这么着急,被他们追杀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我玩笑。你没接到院长的电话吗!”
“电话?”费秋澍皱了皱眉,站起来,回身去找手机。摸索一阵,终于在堆满泡面的纸箱里找到了手机。
打开一看,九个未接来电,五条未读短信。
“睡前调的震动今早忘记调回来了。”费秋澍抓了抓头发,忽然想起沙发上的毯子还没理好,又手忙脚乱地叠起毯子来。
石正辕看着眼前这个以研究所为家的男人已彻底无语,二话不说,扯掉费秋澍的毯子,拖起他就走。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卢秉一握着手机出现在他们面前。
“二位大爷,你们怎么还有空听歌聊天啊!”
“我听歌是为了研究粤语声调,不是为了休闲。再说了,”费秋澍说着,挣脱石正辕的手,“我可没打算跟他聊天。”
“好好好,那我们赶紧走吧,待会儿再研究你的声调。”卢秉一说着,冲石正辕使了个眼色。话音刚落,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架起。
费秋澍吓了一跳,连声问:“到底怎么了?”
“有人拿着自制.炸弹站在研究所外面,警车都到了。院长打电话让我们赶紧从后门撤走!”石正辕费力地架着他,正往楼下走。
“什么,炸弹?等一下!”说着,费秋澍想起什么似的,甩开他们的手,冲回办公室。
楼外聚集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那个男生将自制.炸弹从包里取出来,不知说了些什么,情绪眼看着激动起来。
石正辕爆了句粗口,推着卢秉一,让她先走,自己则折返上楼去找费秋澍。
回到办公室,只见他仍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
“别找了,破合影再怎么重要,也没有命重要啊!”石正辕几近咆哮。
“不是合影,等一下,马上就好!”费秋澍埋头道。
终于,他翻出一个纸盒,里头装着厚厚的笔记。
外头的声响越来越大,警察已经用上了扩音器,嗡嗡的,在楼里听不清楚。
“警方只是让我们暂避一下,不用带东西的。你应该相信他们的能力!”石正辕说着,抢过纸盒。
“我知道。”费秋澍转身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U盘和一本本子,抬头道,“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石正辕瞥见那本标着“中一班”字样的画图本,怔了怔,没有再说话,抱着纸盒率先跑下楼。
当他们从后门跑出研究所时,前门发生的事件已陷入了胶着状态。
这大概是曾迩和高霏霏过得最刺激的一天了。
她们看着警车呼啸着开到自己面前,几个人用警戒线将她们隔出几米之外,又眼见刚才那个男生掏出两个瓶状物,一手一个。然后只听得“炸弹啊”之类的尖叫,有人跑开逃命,也有人跑来围观。
场面之混乱,大大超出了她们的接受范围。
虽然此等场面警匪片里也有演的,但观摩和亲历毕竟是两码事。她们只能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其间还隐约听到了一大段炸弹男怒吼般的内心剖白。大致就是抱怨自己的人生境遇,努力了许久,破釜沉舟、背水一考,但还是未能如愿进入E大。大骂老天不公,苦叹命途多舛,如此等等。
听到这样一番独白,曾迩笑了。
要是这也能成为发狂的理由,那整座城市估计早就被她夷为平地了,曾迩惆怅地想着,重新抬头,将目光投向絮絮叨叨的炸弹男。
语言所门口仿佛成了一个天然舞台,他被人围着,旁若无人地诉苦,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则指指点点。
他不觉得伤心或是羞愧吗?
他也不觉得疲倦?
不知为何,曾迩没有一丝害怕,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无比熟悉。
她歪着头想了又想,不知不觉走近警戒线。
她一步步靠近,就像她跨入E大走进语言所那样。
那不是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而是迷茫之后的再度启程,一年、两年,甚至更久。周围的雾霭隔绝了她和整个世界,她欢笑,或者流泪,没有人能作见证。这是一座迷宫,她亲手堆起的迷宫;这又是一条太远太长的路,她一步一步走出的路。没有路标、没有信号灯,只是一点一点明确自己的所欲所求。
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站在这里的真正目的。
是终点,她本可以放弃的终点,但是——没错——每个人一辈子总有几件克制不住拼命想做的事。所以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
一刻钟之前,她还对自己说,她要尽自己所能地保护研究所。这和她是不是语言所的大人物无关,只因为这是她执着了那么久的终点站。
你有什么权力去伤害它?!
曾迩看着炸弹男,也不明白自己这股气是从哪儿来的。
她又走近了一步。
可现在的形势是,那哥们儿有炸弹,但她什么都没有。她总不能对他说:哎,同学,你的炸弹做得很别致,能不能借我欣赏一下?
警戒线里,有人拿出扩音器准备喊话,有人则悄悄绕到语言所后面,还有人不停地打着电话。
曾迩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可此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讨厌这样束手无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