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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曼图尔知道兄长逃亡的消息后，半是愤怒又半是庆幸。愤怒于克鲁斯至今仍不知悔改，以他对克鲁斯的了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卷土重来；但曼图尔又一边庆幸不用亲手杀害自己的哥哥。

他知道成为王后，自己不该再继续优柔寡断，但要他无视心里真正的想法，违背自己真正的声音，他感到非常痛苦。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他必须这么做，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一次一次质问自己这真是他要的吗？

只是当他想起人民的欢呼，想起父亲最后一面的模样，想起艾丝翠德至死仍满怀愤恨的面容，他逼自己挥下那把屠刀。

按照规定新王必须出席失格者的斩首刑场，宣读犯人的罪行，最后施予命令，现在，克鲁斯逃了，或许，他不必亲自当那个刽子手。

抱持着这样软弱的想法，曼图尔接手了政事，派遣官员接洽他国来使，命令宫廷魔法师研究贤者遗惠，国家在经历细微的跌宕起伏后上了轨道，很快，转眼也一年过去，但世界魔法仍没有任何眉目。

他们始终缺少了另外一份，这让曼图尔痛苦地思考是否要动用复活禁术，他不愿意执行这违逆神旨和自然的命令，但又无可奈何，索菲斯大陆还能够撑多久？来自他国的难民越来越多，情况并不乐观。

就在此时，远在南方的提斯递上了一份求见函。

思及老提斯在兽人事件对他的帮助，即使规定伯爵以上之爵士不得随意离开领地，曼图尔还是准了这份请求。

而过了约半个月，老提斯风尘仆仆地带着长子、次子出现在宫廷中时，曼图尔是惊讶的。

他以为来者只有老提斯一人。

接受了两名年轻提斯的行礼，曼图尔疑惑。「你可没告诉我要带你的孩子来见我。」

「陛下，我老啦，家里的事情总是要交给孩子的，我带他们来见您，好让您能使唤他们。」

「可别说这种丧气话，你还非常年轻。」

老提斯笑了笑。「总是得趁我还有力气的时候培养这些不成材的小子。」

曼图尔笑着点头。「不知道你风尘仆仆不远千里地到皇都来，是有什么事呢？」

「我从南方带来了一份好消息。」老提斯精神奕奕地说着。

「哦？」

「我的准女婿，安特瑞斯他破解了世界魔法。」

曼图尔站起身，一脸震惊，随即转为惊喜。「真的？他怎么办到的？」

「他和他的兄长欧帝斯．索莫纳斯正在宫廷之外。」

曼图尔点头，他对身边的侍卫说道：「快请他们两位！」

当欧帝斯和安特瑞斯被领进宫殿，欧帝斯深吸了口气，他知道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即将实现，这让他激动得几乎颤抖，但他牢牢记住安特瑞斯的叮咛：不要表现出害怕、紧张，或者是喜不自抑，那会让他看起来像个乡巴佬。

『身为索莫纳斯的家主，必须保持索莫纳斯的骄傲，我们是智者的后人，不要让我们的先祖蒙羞。』

抬起下颚，欧帝斯稳稳地走进了宫殿，他与安特瑞斯一同向曼图尔行礼。

高高在上地看着两名少年，曼图尔不禁感叹英雄年少。

「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欧帝斯握紧了手，他献上了尘封于索莫纳斯墓中最珍贵的秘密。「陛下，这是我的先祖，塔列斯所保留下来的遗惠。『智者遗惠』，我以家主之身份，将这份遗惠大陆的文件，献给您。」

曼图尔颤抖着，他接过了显然是复抄本的羊皮纸，他摊开了这份文件，一看即知这内容纪录绝对是真品。

「请陛下原谅，正本太过古老，一旦带离墓室将风化成灰，我等仅能为您献上抄本。」

曼图尔点头。「不要紧，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遗产。」他看向欧帝斯。「我代表王国、代表人民感谢索莫纳斯的慷慨无私。」

听着欧帝斯和曼图尔一来一往的对话，老提斯心里点点头，对这小伙子的沉稳表示肯定，如果不是欧帝斯定性不够，也隐隐显露出索莫纳斯家历代传下来的阴沉和反骨，他会愿意多拉他几把。

安特瑞斯看曼图尔正看着抄本出神，他往前一步，对曼图尔行了躬身礼。「陛下，家主献上了抄本，我忝为索莫纳斯子孙，以愚钝的心思试图破译智者、贤者二份文件，在此献上我的研究，希望能为陛下分忧，能为索菲斯学者提供一条通往终点的道路。」

接过厚厚一迭的研究报告，曼图尔对安特瑞斯不抱太大希望，但他仍保持住风度。「非常感谢你对王国的贡献，今日让我设宴款待你们。」

所有人皆躬身行礼。

抄本被带下去复制并发散出去，曼图尔看在老提斯的份上，将安特瑞斯的研究报告交给了宫廷魔法师还有学者们研究。当晚，他们共度一个称得上美妙的夜晚，无论是招待提斯、索莫纳斯两家的曼图尔，或是接到研究报告正努力理解内容的学者和考据家们。

隔日，学者和各领域的专家抱着厚重的书籍，还有安特瑞斯那份报告，兴奋地求见了曼图尔。

「陛下！这是何等灵活的思绪，做出这份报告的人集合了天文、地理、古语、术语，以及各地民俗，甚至还有远古信仰、宗教仪式！」学者惊叹着。「我等皆认为，这份研究的价值性非常高，甚至极可能就是贤者、智者遗惠谜团的解答！陛下，根据研究，两份文书只是纪录了魔法阵中心要点的地点，是一份地图。」

曼图尔吃惊地看着喋喋不休，满脸因兴奋而通红的学者们，还有在一旁不停点头的专家们。

一名颇具权威的历史学家向前行礼，说道：「陛下，依我等彻夜的研究，在这三十多处的确有着古遗迹的报告！而且当地都有着小型黑森林，这就是魔力汇聚的象征！」

一名魔法学者接着说道：「这三十多处阵心应当是肩负着运输、转送和转变性质的功能，是以魔力不会在当地停留太久，因此黑森林的规模并不大，我等认为只要进入小黑森林的正中央，必定就能寻觅到遗迹。」

「是的、是的，此份报告的研究者推论，只要进入这些遗迹，绘制出魔法阵，就能理解世界魔法的秘密，而只要破坏这三十多处魔法阵，世界魔法将会消失！」

曼图尔深吸了口气。「非常好，让军团团长过来见我，我将派遣探索队探索这三十处遗迹！」

看着学者们珍惜地抱着那份厚厚的文件离开，曼图尔长长地叹了声。他觉得自己松了一大口气，他对站在一旁的士兵下令：「让提斯、索莫纳斯来见我。」

当提斯带着两名少年进入皇宫，看见的是喜不自胜的曼图尔。

三人一同对曼图尔行礼。

曼图尔满脸笑容。「我早该想到的，能破解兽人那奇怪病症的人就是你。」他对着安特瑞斯说道。「你献上的研究非常具有价值！学者们一致认为那就是两份遗惠的真正解答。」

安特瑞斯躬身行礼。「能为陛下分忧是索莫纳斯的荣幸。」

曼图尔看了看欧帝斯，又看看安特瑞斯。「我该好好酬谢两位。」他说着。「索莫纳斯，一个为索菲斯大陆保留了火种的家族，不该没落。」他口气郑重。「然考虑欧帝斯你年纪尚幼，我不愿让你在太高的地方丧失斗志。」他将手放在欧帝斯肩上。「毋忘索莫纳斯先祖的荣耀，不要为眼前的功勋自满，即将加诸汝身的，是索莫纳斯众英魂的功劳，而你，仍须勉励自身，延续这份荣耀。」

欧帝斯强力压制激动，他低下头颅。「谨遵陛下之令。」

「索莫纳斯为索菲斯生灵留下了生命的退路，应当永享功臣之禄，封子爵，无领地。欧帝斯．索莫纳斯为索莫纳斯家主，赐原宅，得享伯爵一应待遇。」

「索莫纳斯永不忘皇族之厚恩。」欧帝斯沉声回应。

曼图尔笑着点头，看向一旁的安特瑞斯。「你是个非常聪慧的孩子，你的哥哥继承了家族，你也应该享有荣耀。」

「索莫纳斯已经重返荣耀。」安特瑞斯说道。

「安特瑞斯．索莫纳斯，天纵之才，我不忍英才埋没。」曼图尔对安特瑞斯笑了一下。「敕命安特瑞斯．索莫纳斯为皇家魔法师，希望你继续努力，不要埋没了你的才华。」

安特瑞斯再次行礼。「我当为陛下效命。」

「是为王国、为人民。」曼图尔纠正，他笑着看向一旁的提斯。「慧眼如炬，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皇家魔法师将是提斯的女婿。」

老提斯笑呵呵的。「这是陛下对有才之人的厚爱。」

安特瑞斯看了眼老提斯，老提斯眼风也扫了他一下。安特瑞斯往前一步。「陛下，这份功劳我不敢独享。」

「哦？」

「提出地点之说的是我情同手足的侍从，乔伊．索莫纳斯。若陛下将降如此荣耀于我，我便斗胆为乔伊．索莫纳斯请功。」

曼图尔很讶异，他在历来的史书上可没少读到索莫纳斯是怎样自私、贪婪的家族，他没想到有一天一个索莫纳斯会为一个侍从请功？

他不由得多看安特瑞斯几眼。「我明白了，他的确该享有酬劳。」曼图尔想了想。「你认为什么样的封赏最适合他呢？」

「陛下，钱财可以依靠努力得来，然而荣耀却极可能奋斗一辈子都无法得到。」安特瑞斯停顿一下，偷瞄了曼图尔的脸色，确定他没有动怒之后才继续说道：「我认为他应享有紫星的待遇。」

紫星是银星、金星之外的另外一个体系，紫星大多是荣誉职，没有实质的工作，也没有太大的权力，更无权调动军团士兵，如果真要说，紫星是国王封赏那些有功的佣兵、或者在民间的强者。

有了紫星的荣耀，就有机会进入皇家军团的底层，能进军团就能够升迁。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踏板，而且紫星加身的佣兵可以接到更好的工作，甚至于如果国王有需要，他们就是游荡于全国的探子、游侠、刺客，随时为国王待命。

但他们又不受军团管辖，是非常自由的一个身份。

曼图尔点点头。「你的请求并不过份，我允许了，希望他继续努力，不要使这份荣耀蒙尘。」

「我将转告陛下对他的期许。」

和国王用过了午餐，提斯留下来和曼图尔、老托奇还有其他的贵族大臣们讨论遗迹的事情，安特瑞斯和欧帝斯离开了皇宫，他们的赏赐在最近几天就会公告全国，而在全国人知道索莫纳斯家族又重返贵族圈之前，皇宫内的人都先知道了，那些原本对他们冷淡的卫兵侍女侍从都换上了亲切的笑容，充满热情地引导他们离开皇宫。

乔伊正在宫外等着，一看他们出来立即紧张地上前。「怎么样了？陛下有说什么吗？」

「一切都很顺利。」欧帝斯说道，他虽然压制住喜悦，但嘴角仍泄露出一点点弧度，声音也带上了激动。「索莫纳斯受封子爵，乔伊，属于索莫纳斯的，终于回来了。」

「太好了！」乔伊露出笑容，拥抱了欧帝斯一下。「太好了，恭喜你！」

他们上了马车，一同回到下榻的饭店，豪华的装潢、昂贵的地毯和装饰，象征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回到房间，乔伊拉着欧帝斯希望他满足他对皇宫的一切好奇。

听欧帝斯用激动、有点不太准确的形容描述皇宫内的一切，乔伊感叹着。「如果我真的成为盗贼，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有机会去偷件宝贝出来？」

在一旁听着两人叽叽喳喳聊天的安特瑞斯翻了个白眼。

欧帝斯也非常配合地翻了个白眼。

「你脑子里难道装不下一些比较正常的东西吗？」欧帝斯问道。

「嘿！史上有多少盗贼能摸进皇宫的！这可是个远大的目标！」乔伊非常不服气。

他非常努力想说服欧帝斯使他认同这个理念，隔日，他就被前来引领他们进入进入皇宫参加封爵典礼的士兵给吓到了，他充满疑惑地看向安特瑞斯。「为什么我也要去？」被宫廷派来的侍女强迫扣上最上面的扣子，他觉得自己要被勒死了。

「因为你也在受邀的行列。」安特瑞斯理所当然地说。「你难道以为我是那种自己得利就把伙伴扔到一旁的人吗？」

乔伊眨了眨眼。「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你也该享有作为我免费劳力的荣耀。」安特瑞斯说道，他整理完自己仪容，将一支发夹夹上了乔伊乱翘的黑发上。「我想这应该能更激励你为我卖力的决心？」

乔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就这样昏头昏脑的被送进马车，带进皇宫之中。

隆重的殿堂，贵族、史官、还有大臣们都在，主持典礼的是教廷中的四枢密之一，欧帝斯被以非常慎重的礼仪披上了子爵的披风、佩剑，戴上了象征家主的有翼蝮蛇戒指。

「这是曾经被没入宫中的索莫纳斯家主权戒。」曼图尔说着。「好好保存它，我希望索莫纳斯的子孙能世世代代拥有它。」

「索莫纳斯将永远承继这份荣耀。」欧帝斯回应着。

曼图尔朗声笑着。「很有志气，这非常好。」

封爵典礼结束，接着是由皇家魔法师团的领导者亲自将刻有三十七瓣玫瑰的勋章别在安特瑞斯的胸前，并勉励他继续努力。

乔伊则由一名金星将军将紫星徽章别上了他的胸前，老将军非常严肃，看起来有点凶恶，但当他将徽章戴上乔伊胸前时，他低声说着：「这年头有担当的兽人少了，每个都像怕死的小姑娘一样，不是去当贵族的保镳走狗，就是躲进山林内不敢出头，想当年，兽人是让人类抬不起头来的强悍种族。」

乔伊疑惑地看着他，眨眨眼。

「不要忘了你的爪牙、忘了你与生俱来来的天赋，别让安逸磨去你的兽性。」

乔伊用力地点头。「我会让自己变强。」

老将军拍拍他的肩膀。

典礼结束，贵族、大臣们进行了一场宴会，觥筹交错，在不着边际、莫名其妙或带着试探、交好的交际中，欧帝斯这时才有自己真正踏回这个圈子的体悟。

安特瑞斯怡然自得地与魔法师们交流，和来打招呼的贵族寒暄，偶尔还和乔伊说一两句话，看着这样的安特，欧帝斯深觉自己还不够。

以前武装自己，让自己像只无法侵犯的孤狼是因为要保护自己的自尊，而现在他已经站在高处，他应该让自己学习更多他该会的东西。

他得学会如何当一名贵族。

他的目标不再是那群高傲、目中无人而又大脑空空的小贵族，而是这些老奸巨猾的大贵族。

他要一点一点，将索莫纳斯失去的再拿回来，不是倚靠安特瑞斯的智慧才华，而是靠他自己，他才是索莫纳斯的家主，这不是他的愿望，而是他的责任。

深吸了口气，欧帝斯抿紧嘴，对自己下达这个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