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番外)（1 / 1）

十岁时，他便在同辈里脱颖而出，被指定为司家第三代的主事。从此诗、书、礼、仪、文韬武略，他被教导为知书达理、出口有信、忠孝两全的男人。就在他以为这一生就是为司家运转机器之时，奶奶给了他一年的时间，她答应他，这一年里，他可以自由自在，不受约束，但一年后，他就必须回司家，尽这一生的责任。

于是，他开始游历江山。

那一年的春末，他循着传说的痕迹，去寻找梦里的仙乐，飘雪的梨花雨里，伏兽的十里山中，他遇见了沈文君。迎风招展，欢声笑颜，伴着菊香款款近身；公子，你迷路了吗？她笑颜如风，要我带你下山吗？她带他下山，也带了他恍然若失了的心，他想起那个传说，空寂的山林深处，青苔长满身影的公子，惶惶然不知去处，却遇见了命中注定的红颜。他爱上了她，而她也说爱上了他，愿意与他海角天涯，他以为她便是他的命，而后他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自由天涯，毅然带她回司家。

他以为一切是缘，却不知这只是别人布的局。当时他并不知道，她的出现并非偶然，他并不知道，她只是药君的一着棋。知道了又如何，难道能减轻一分他的罪孽？事实是，她虽另有心计，但确是真切爱上了他，而他，虽先爱上了她，却真切变心。他爱上了别人，爱上了毛毛雨，爱上了那个似乎挟带着阴谋，却其实天真无邪的小女人。

雨，真的是一个剔透得令人心悸的女子。

第一眼见她，他豪无感觉，当时他全副心思扑在文君身上；在回金陵的途中，他遇见她好几次，当时，他甚至有几分厌恶她。她竟如附身的影子，总在他以为她已不在时，回身却发现俨然就踩在脚下。当她如洪水一般将他的婚宴冲得东倒西歪时，他对她的厌恶到了极点，尤其他知道他不得不娶她。他不想娶她，那个素不相识、无厘头的女子，他不想让文君受半点委屈。但他是司家人，他是言必行的司家人，所以他娶了她。奶奶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院落可以划片，名份可以区分，但人心，却如何分割？于是他迈出错误的第一步，而后一错再错。

为了解毛怜玉的毒，他终日与雨两两相望，这一望，便望失了心。她是那么一个轻如鸿毛的女子，轻轻拍打他的心，一下，一下，虽轻却深入骨髓。他爱文君，那爱一见倾心，如暴雨过境，席卷一空，却最终有风平波静的一天。而雨，却如一棵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他不想承认，因为他是一个忠实的司家人，要爱便也是忠贞不渝。他越抵抗，却越沦陷，最后，她成为了他的人，她竟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却也因此而差一点丢了性命。

从那一刻起，他便与她同命了。不是因为她救了他的命，而是因为，她随时会为了他而交出自己的命，那般的全心全意，那般的不顾一切，那般的毫无保留……他终于也交出了自己的命。但她却想离开，他听到她对毛怜玉说她想离开，她怎么可以离开，她怎么可以认为，在他将自己的命与她捆在一起时，她还可能轻易抛下他离开。

于是，他第一次违背了司家人光明磊落的宗旨，他用卑鄙的手段留下她，但他也知道她不快乐，她一直以为，是她破坏了他与文君的感情。其实，变心的人是他，他才是罪魁祸首。

他开始在两边跑，明知道，这样对谁都不公平，明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的结果，但他想留住雨，他想减少她本就不该有的愧疚。但事与愿违，雨是那么善良的人，她一天一天憔悴，而文君一天比一天哀怨。文君是个聪明的人，她岂不知道他的心已不在她心上，但正因为她的聪明，她从不露声色，直到有一天，她怀了霁雪。

知道文君怀孕时，他又惊又喜又惧，虽然高兴司家终于有了后，但也渐渐感觉到，这种表面的平衡终究维持不了多久。

后来，飞雪因为救他而落崖，雨因此而流掉了孩子，红玉因为殉情而跳崖……

本来他不想告诉她孩子的事，但文君说漏了嘴，也许她根本就是故意说的，这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雨脸上视死如归的光辉，嘴上说着不信的话，眼里却是深切的悲痛，她一向是一个诚实的人，第一次想欺骗自己，却无法骗住自己。那一刻，他明白了，他将失去她。

“放了她吧。她要走，就让她走吧。”她幽然开口央他放开红玉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没想到再次放手，放走的却是她。

她走后，他也曾想过去找她，但最终没有，也许是身为司家人的责任感，也许是身为文君相公的责任感，也许是觉得放她走，才是对她最好的。

文君，是个好女人，虽然她并非如他想象一般的不染红尘，但她的确是一个心思玲珑的人。她里里外外当起了司家的女主人，也的确显示了非凡的领导才能。雨走后，她开始给他泡菊花茶，每日一壶，直到一个月后，他才明白她的心思。他开始气虚血浮，时常心悸，尤其是当他想雨的时候，心如绞一般的痛，但他从未点破。她日日端茶来，他日日饮茶去，这是他该得的，这是他欠她的，如若这般才能让她释怀，他又何乐而不为？

他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但雨回来了，回到他身边，却不与他相认。她宁可自己痛苦也不愿伤别人的心，她不愿伤文君的心，可却真真切切伤了他的心。

她，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子，心又极好，为何竟会毅然离开，无视他的苦苦爱恋。也许……因为……他……从来未曾选择；……从来没有挽留；……让她一个人承受了他对文君负心的内疚；……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早已移情别恋……却始终不肯真正承认，自己早已爱上了她，始终也不肯承认，早已辜负了文君……

他，才是最大的罪人，是他，辜负了所有的人，是他，造就了三个人的痛苦，三个人的不幸。

无论如何，至少，应该有一个人要幸福，那么简单的一个人，她应该幸福。他知道如何让她幸福，他一定要让她幸福，为此，即使要他负尽天下人，即使要他下十八层地狱，他也愿意。

她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