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三月末,滂沱的暴雨转细,几丝桃香卷着微风,这情这景正应了诗中所云:“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一高一矮两条身影,深深浅浅地履在进城的官道。
“兄台?老哥?兄弟?” 细细的嗓音带着几丝不确定。说话的是较瘦较矮的年轻人,十八左右年纪,眉清目秀,有种江南人特有的、仿似可以掐出水的灵气。
“叫我师兄好了。”大掌挥上肩头,环住。答话的人较高,约莫二十二、三岁,依旧眉目清秀,更多一份阴柔。
瘦小的身躯微一踉跄,肩上的巨掌一收又顺势向后一仰。
“师兄?”不着痕迹挣出巨掌,秀眉微蹙,“这恐怕不妥,你我素不相识,怎么可以随便称道师兄弟?这是对师门的不敬。我还是称你,呃,兄台贵姓啊?”
“怎么如此见外?”巨掌又拨来,略一用力对抗了小小的骚动,满意地将单薄的双肩置于掌握,“什么素不相识,你我日初上时结伴而行,少说也有四、五个时辰了,也算是旧识,再说这一路又同去金陵,二、三月下来定成挚交了。好香!明明方是三月,怎么风中送来阵阵莲香。”
“这恐怕是小弟身上所带的香包。”
“香包?堂堂男子带什么香包?”
“呃,兄台到底贵姓啊?姓赵?那就叫你赵兄好了。”
“谁说我姓赵了?”一脸诧异,望向只及他肩的小脸。
“姓赵的人很多啊。”小脸微扬,理所当然的样子。
“嗯?”当今世道的确赵姓人多,但也不见得随随便便就姓赵吧。
“中午吃饭那家店子里,老板叫赵老板,老板娘叫赵嫂,连那端水的小二也姓赵呢,不是叫赵三?”依旧理所当然。
原来这样!赵记饭堂老板自然姓赵,老板娘当然叫赵嫂,那小二叫赵三恐怕也理所当然吧,但他就应该姓赵?这家伙头脑真不是普通的简单?“敝人小姓……师。”
“师?这么怪的姓?”眉峰紧蹙,“好奇怪的姓。”又强调。
“我也曾跟我娘说过这句话,她说这不能怪她,这要怪我爹。”微笑的脸露出百般的无辜。
“为什么要怪你爹?”眉头皱得更紧,俨然鼓成一座小山丘。
“因为我爹姓师啊。”耐心地解释一句,顿觉幽默感消磨殆尽。
“原来这样,”点了点头,山头抚平,“那师兄……”
“早说唤我师兄好了。”语气无奈,表情却是捉狭。
“咦?怎么又成了师兄?”
“因为我姓师呀。”
“哦,是啊。师兄,我们该找个地方落脚歇息了吧。”
“马上进城了,进城之后我们找家最好的客栈。”
“师兄,你此去金陵做买卖吗?”
“也算是吧。”
“什么买卖?”
“大买卖。小兄弟你姓什名啥?”
“小弟名叫毛毛雨。”
“毛毛雨?”怪的是他自己吧。
“师父说,捡着我的那天也象今天这般下着绵绵春雨,细细密密的雨就象纱一样,师父觉得很美,就叫我毛毛雨了。”
这烟雨的确美丽,但是毛毛雨,叫起来恐怕不是那么令人舒服了,毛毛雨,毛毛虫,怎么都觉得有点恶心。
“你确定是毛毛雨?不是毛雨?”
“就是毛毛雨,毛雨,那怎么像名字?师兄叫什么名字?”
“怜玉。”毛毛雨才不象名字吧,像一种——呃,自然现象。
“师怜玉?”
“是啊,我娘说生完我那天,不小心打碎了一块玉,那可是我爹送她的订情之物,心痛无比,就帮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他也有样学样,信口雌黄。
“哦,原来这样。”毛毛雨点点头,“师兄,我们已经进城了,这城里最好的客栈怎么找?”
“看见前面那两个牵马的人没有?”师怜玉顺手一指,“一定和我们一样是行路要投宿的,看他们牵的又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一定是富贵人家,我们跟着他们走就行了。”
毛毛雨顺指望去,只见一丈开外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男的纤瘦颀长,女的体态婀娜,两人皆身着罗绮,那男的手中还牵了一匹白马,遍体纯白,没有一丝杂毛,一眼便知是上等宝马。
“有道理。”
于是两人尾随其后到了——悦来客栈。
“毛小弟,为兄内急,你先去订房,一会再与你会和。”师怜玉在他背后推了一把,毛毛雨一个踉跄冲入客栈,回身已然不见他的身形。
“客官,本店还有三间上房,不知客官要几间?”
“两间。”沉稳的男声,“还有我那马儿,帮我好好安顿,喂上上等的青稞,再来三两个肥鱼新蔬,给我送到客房里。”
立在柜台前的俨然是刚才走在他们前面的那对男女,刚才只见着背影就觉非平凡人,今这正面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那女的面如芙蓉,双目如珠,朱唇微启,似有百般风情;那男的更是像画一般的,眉间英气勃发,却不粗糙,蓄有诗书卷气,双眸如星云流转,双唇微翘,似笑非笑。
“好咧。一间房十两,两间房二十两。”掌柜吆喝着将算盘打得叮当响。
还剩三间房,他们订了两间房?岂不是只剩下一间房?那她和师兄怎么办?“等,等一下。”毛毛雨大呼着扑了上去,一只手抓住那拈着银两递向掌柜的手,另一只手伸到怀里胡乱地摸,“我要两间房。”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小店只有一间上房了。”掌柜的满面堆笑,“客官只有一个人,要不订一间如何?”
“不行,我要两间,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呢。”环顾四周,依旧不见师怜玉的身影。“不是还有三间房吗?”毛毛雨焦急地问。
“这位客官刚刚订了两间。”依旧是职业的笑容。
“他,他还没付钱吧。”毛毛雨焦虑不堪,朝着被自己一把包住的大手努了努嘴,“我先付钱,我先付钱,这房间就是我的了。”说完在怀里摸索着,一掏出来竟然是一支碧玉头簪。
“客官,本店只收现钱。”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我有。”她看看右手的玉簪,又看看左手包住的大手,顺手将玉簪插于头上青丝间,“我拿给你。”
“掌柜,给我送几盆饭菜上来。我们先回房,小二带路。”那画一般的公子手微一抖,竟脱了她的钳制,将银两扔在柜台上,然后拉起身边那女子的手,便朝楼上走去。
吃力地将一小片金叶子掏出,毛毛雨也在同时将钱扔在柜台上。
“我出比他多的钱,总可以把房间给我了吧。”毛毛雨趴在柜台上。
“这个,按理说是那位客官先订的房,你出再多的钱也不行。”掌柜的贪婪的目光停留在那片金叶上久久不能移开,“要不小兄弟你和刚才那位客官商量一下,看他愿不愿意让你一间。”
“也对。”语音未落,人已窜到楼上。
“哎,哎,哎,这位大哥,兄台,兄弟。”一路嚷着冲进房间,只见那两人已在桌前坐定。
“这位大哥,兄台,兄弟,小弟我真的非两间房不可,你好心让我一间好吗?”
“这房间我必是需两间才订两间的,让你一间,我如何过夜?”那名公子面带微笑,缓缓释口,“有空在这里纠缠,不如去别家客栈看看有没有空房。”
毛毛雨觉得那公子怪异得很,一笑一开口之间,竟让人觉得好似喝了陈年的女儿红,糯糯昏昏。
“可是,别家客栈在哪?我不认得路啊。公子你行个好吧。我师父教训过我,说除了成亲是不能和别人同住一房的,男的女的都不可以。”
瞥见他们如丝如扣紧盘紧缠的手,毛毛雨又说:“两位这么亲密,怕是和我师父师娘一般,是夫妻吧,既是夫妻为何不住一间房呢?我师父和师娘十几年来都只同住一室。”
“你这小兄弟,怎么胡乱说话的。”那女子娇喝,脸红似桃花,竟有说不清的妩媚。
“不,不对吗?”一惊,有点结巴,难道说错了话。
“云哥,你就依了他吧。”那女子的声音越说越小。
“文君,”那名唤作云哥的公子望向女子,眼里是深似海的怜惜,“这不妥。”
文君低头,“出门在外难免不便,将就一夜也无妨。”
毛毛雨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有些熏熏然陶醉,原来这世上除了师父和师娘,还有如此的神仙眷侣,如此脉脉的含情是她从未切身的体验过。师娘说的是真的吗?她说人一生定有一个缘定三生的另一半,如同师父与师娘,如同眼前这画一般云哥与文君姑娘,如同她此行所觅的司家老五与她。不知这司家老五与她,是否也会如此这般……缠绵。
“小兄弟,你随小二下楼吧,就和掌柜说我将这房让给你一间。”云哥含笑地对她说,眼神却未离那文君姑娘。
“多谢云哥。”毛毛雨一喜,冲上一步,握住那文君姑娘的玉手,轻轻摇晃着,“多谢文君姑娘。”
不料一股蛮力将她推得一个踉跄。
“你这小孩,我好心让你一间房,你怎么动手动脚起来了。”云哥微微变了脸色。
“我……”只说一个字,毛毛雨如梗在喉。
“云哥,不要用怒,他只是个孩子,高兴得有点忘形了。”文君姑娘连忙起身,拉住云哥的衣袖。
“云,云哥,我,我不是有意的。”毛毛雨又结巴了。
“谁允你叫我云哥了?”开口便是凉凉的。
“那,那,她不是叫你云哥的吗?你不是姓云吗?”
“呵呵,这位小兄弟你真有趣。”那位文君姑娘笑开了颜,“云哥怎么姓云,他姓师。”
“原来这样,是师兄啊,咦,怎么又来一个师兄!”这姓师的还真是不少。
“不是师,是司。”文君依旧笑,“司管的司。”
“司管的司?”此番你去金陵司家,找司家老五,给他看这碧玉簪,他就明白了,临行前师父的话清清晰晰地跃入脑海。碧玉簪,对碧玉簪,毛毛雨伸手摸,果然还在,再小心偷看那姓司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看来不是她要找的人啊。原来这姓司的人也很多啊。
“小兄弟你明白了?你可以叫他司兄,但这云哥,可是只有我可以唤的。”文君姑娘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煞是好听。
如果是我,我也是喜欢这般的可人,毛毛雨悄悄地想。
“小兄弟你还是早些随小二下去将房订了吧,不要到时又没有了房。”文君好声提醒,也是下了逐客令。
“哦,也对。多谢司兄,多谢文君姑娘了。”她边说边退。
“慢着。”那云哥、司兄开口了,“看你也是无心的,不过,以后这姑娘的手可是不能随便乱拉的。”
“呃,对不起,我忘了。”她一边后退一边鞠躬,“多谢司兄,多谢文君姑娘。”
“忘了?”司孜云望着已人去的门廊,有点哭笑不得,忘了?这算什么话?这家伙怎么像是不知从哪跳出来怪物,行事怪异得没有天理。
“小二。”他唤住刚从楼下端来饭菜的小二,“叫掌柜给我多拿一副被褥。”
“是,是。”
“云哥,你这是做什么?”文君待小二离开后,摇他的臂。
“我睡地上就好。”
“云哥,你是嫌弃我吗?”文君红了眼眶。
“文君,”他又是笑,握住她的玉手,置于唇边轻轻一啄,“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真心待你,你还不明白?不到你真真正正成为我司某人的夫人,我是不会动你一丝一毫的。”托起她的脸颊,仔细端凝,“奶奶一定是准备好了一切,此次回家,你我有半辈子好好花度呢。”
“嗯。”
“我们吃完饭你先歇息,我去看看四周是否安全。”
“嗯。”
那边柔情蜜意,这边的人可就可怜了。好饿,毛毛雨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她随小二下楼订了房,已在房间干等了快半个时辰,可是师兄竟如飞天遁地一般失了踪,说好一会便来和她会和,她便想,等他回来一起吃饭好了,可这一等竟是如此长的时间,她好饿,真的好饿。
那文君姑娘可真是好人,那云哥虽说凶了点,但他笑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好看,而且他也姓司,觉得有莫名的亲切。瞧他们的样子如此情深意重,就象师父和师娘一样。从小她就羡慕师父和师娘,他们总是先想着对方。师娘身热喜阴,酷暑炎夏,师父不辞辛劳,从霁雪山顶取来千年积雪,只为给师娘纳凉,虽说这雪没几刻便融化成水,可师娘说她心里清凉;天寒地冻,师娘漏夜为师父缝制斗蓬,师父还没披上身便说倍觉温暖。师父是个严厉的人,但在师娘面前百尺钢也化为绕指柔;那云哥也是,对她很是凶狠,可一面对文君姑娘便是渗出水般的温柔。如果她能寻着那司家老五,她也希望他对她好,对她温柔,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给她饭吃。
“想什么呢?脸都快着火了。”一只冰凉的长手贴上他的额头。
“啊!”她惊跳起来,定睛看清来人,“师兄啊,你回来了,吃饭了没。来来,我们去吃饭。”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便往房门走。
“吃了,吃了。”师怜玉反手一把拉住她,“我到城里最有名的烧鹅店,吃了一只肥肥油油的烧鹅。”
“啊?”她当下呆住,敢情她当了傻子了,“我在等师兄吃饭呢,师兄怎么一个人跑去吃饱了啊。”
“不生气,不生气。”师怜玉轻抚她的脸颊,“师兄也给你带了一份来。”说完,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摸出一只香喷喷的烧鹅来。
“好香!”她惊呼一声,伸手接来,“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烧鹅。”
“快吃,快吃。”手抚上她的头发,“大男人插什么玉簪,别人看见了还不笑话。”拔下。
“哦,也是,我忘了。”
忘了?倒是什么都可以忘的。师怜玉笑道:“只别忘了此行要去金陵就好。来收好。”拉过她的手,小心将玉簪放入她的掌心,又仔细看了一眼,“这玉簪看来可是名贵东西啊。”
“是啊,是啊,师父也这样说,好象是几代传下来的。”
“既是如此,怎么不收好。”慎重地把她的手包好,师怜花脸色微一变,“你先吃,我的房间就在旁边吧,我先去了。”说完不向门走,反倒向窗子走去。
“门在这边。”毛毛雨向他招手,又指了指房门,“你的房间是右边那间。”
“知道,知道,我走这边就好。”他笑着跳上窗台,“别管我,你吃你的。”语音未落已不见了人影。
毛毛雨倚桌坐下,开始吃鹅。
这时,房门板咚咚咚响了起来。
“毛兄,我知道你在里面,请开门说话。”门外有人低喝,“这一路你一直跟着我们,难道想跟到金陵吗?”
毛毛雨侧耳倾听,那声音像是司姓那位云哥,他怎么知道她一路跟他来到这客栈,他竟也知道她是去金陵?
“毛兄若再不开门,就不要怪我司某无礼了。”
“别无礼,别无礼,我就开。”她赶紧去开门,门扇打开却只见一只皂靴飞来,提了一口气硬生移后一步,却仍被踹上,向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司,司兄,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脚啊。”肚皮微微发麻,可见他那一脚可真是力道十足。
“怎么是你?”司孜云有些惊异,他明明见那姓毛的进了这屋,怎么开门的却是这个小兄弟?“毛兄的呢?”
“不是在这吗?”她有气无力,本就饿得半死,又被结结实实踹上一脚,离全死都不远了。
“你?”知她行事多怪异,他也懒得多费唇舌,环顾四周,“毛怜玉呢?我分明看见他进来的。”
“我不叫毛怜玉,我叫毛毛雨啊。”毛怜玉,听来好耳熟。
“从窗口逃了吗?”他没理她,大步走到窗前,哪里还见什么人影。
“哦,你是说师兄啊。”毛毛雨恍然大悟。
“师兄?”他大步上进,捉住她的手腕,“你也是药君派来的,文君怎么没说起过你?”
“哎呀。好痛。”她用力甩手,却甩不开他的钳制,“什么药君,我不知道。”
“你称毛怜玉师兄,怎么会不知道药君?”他冷冷道。
“什么毛怜玉,不是说了嘛,我叫毛毛雨。”
司孜云觉得有点头痛,眼前这人若非大智,便是大愚。
“那你口口声声说的师兄又是谁?”
“你,你先放手,痛死了。”她用力拍打他的手,“痛得我没法说话了。”
他望了她一眼,撒了手。
毛毛雨抚了抚手腕,红肿了,她拉起他的手牵他到桌边,“我也糊涂了,又半天没吃饭了,来来,我们坐下边吃边聊。”兀自坐下,撕下一小块肉起来。
“那个师兄,其实不是我的师兄。”嘴里塞着一块肉,她含糊地说。
“不是你师兄?那你怎么唤他师兄?师兄可以乱认的吗?这是对师门的不敬。”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姓师啊,所以我就叫他师兄了,就像你,你姓司,我就叫你司兄了,有什么不对吗?”她微微一偏头,似乎很不解。
“他不姓师。”
“不姓师?”她呆住了,一口鹅肉含在口中,“可是,他说他姓师啊,他说他叫师怜玉,不对吗?”
当然不对,“他不姓师,他姓毛,百草郎君毛怜玉你没听说过?”
“没有。百草郎君,百草郎君……”她晃着脑袋含含有辞,“这百草郎君和百草君是不是同一个人啊。”
“都是他。”
“但一个是百草郎君,一个是百草君,怎么会一样?”名字这东西不是差一个字就不一样了,比如说,她叫毛毛雨,毛雨就不是她了,她师弟叫毛毛雄,那也不是她啊。
“这只是一个外号,有人这样叫,有人那样称呼。”他觉得头更痛。
“那师兄他,真的是我的师兄了。”她喃喃地说。
“什么?”
“没,没什么。”她想起师父临行前嘱托。
“那么药王君和药君也是同一个人?”禁不住又问。
“对。”
“哦,原来这样。”那么,药君就是她的师叔罗,虽不知原委,但听师父说要远离药王君的人,他的话总是没错。
“你……”司孜云说不出话来,“看来你也不是很认识毛怜玉,那人奸诈得很,你还是不要和这类人为伍,小心为妙。”说完,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毛毛雨瞪着空荡荡的房间,有点迷惘。临行师父和师娘告诫了她很多,她也一一记下,离开师门下山已有十天余,她却觉得仿佛过了几生。以前在山上,也会数月下山一次,购些物品。商铺的老板也有些认识,大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都是一分货付一分钱,极好打交道。怎么如今下山来却似进了迷宫,姓师的不姓师,却姓毛,又莫名其妙真的成了她师兄;姓司的,长得倒是斯斯文,却怎么都觉得他看她的眼光带着嫌弃,活似她夺了他什么宝贝;那文君姑娘倒真是天仙似的一个人,漂亮又温和,虽比不上师娘,但也算是待她极好的人了。想着想着便想到昔日师娘对她的好,竟唔呜咽咽哭了起来。她好想和以前一样,一辈子呆在山上,但师父偏要她下山,去找什么金陵司家的老五,刚这么几天她便失了头脑,今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哭,哭着哭着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毛毛雨,毛毛雨。”敲门声加杂着吆喝声,如针刺入毛毛雨的脑袋。
“什么?”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天已大亮,透着门板,看见门外人影闪动。
跌跌撞撞走去开了门,刺眼的亮光让她眯了眼。
“毛毛雨,我们该起程了。”原来是师兄。
“原来是师……毛兄啊。”
“啊,你知道了啊。”他一跺脚,“毛兄果然不如师兄好听。”说完,推她入房。
“为什么要骗我?明明姓毛,却说姓师。”第一次受骗上当难免耿耿于怀。
“我呀,一直想要一个可爱的小师妹,但师父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收女徒,所以见着你这么可爱的姑娘,就一心想认作师妹。”大手搭在上肩,硬是将她推到桌边,一按,坐下。
“那也不能这样子骗人当你师妹啊。咦?你知道我是女的?”
“第一眼就知道了。”他也坐下。
“啊,可是昨天,你一直当我是男的。”不解。
“你那么辛苦女扮男装,我就将就配合一下了。不费力。”
“今天继续配合不好吗?”
“你扮得实在不象啊。”执起她的手,左看右瞧,“让师兄来教你,怎样成功地扮个象样的男人。”
“既然你姓毛,就应该叫你毛兄了。”
“毛兄,毛兄,多难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真的胸上长了不少毛,还是叫师兄好,叫师兄好听。”
“师兄?也好。”反正本来就是师兄,不过只要她不说,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就当作不是。
“哎呀,怎么看也不成,不象男人,算了,我看你还是穿女装好了。”
“不成,师父说男装方便,免得多生是非。”她连连摆手。
“没关系,师兄保护你。”毛怜玉拍拍胸。
“不成。”她顽固地摇头。
“哎,算了,那师父老头说的话比师兄管用多了,男装就男装吧,那为兄不能叫你小师妹了,就唤你毛毛好了。”
“毛毛?”好难听。
“总比对着个男人叫小师妹好吧。走了走了,再不走赶不急五月初八之前到金陵了。”
“你也五月初八之前要赶到金陵?”被动地跟着他走。
“你也是?正好正好,真是有缘,快走了。”
☆ ☆ ☆ ☆ ☆ ☆ ☆
一阵阵的春雨携来一股股暖流,毛毛雨跟着师兄毛怜玉一路南下,渐行渐暖,途中竟遇到那云哥和文君好几次,文君姑娘对她倒是客气,那云哥也一直笑笑的,但她总觉得他对她有点不耐。那毛怜玉自是百般调戏,她竟慢慢精明起来,渐渐明白他也只是逗她好玩而已。
原来人世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并非所有的人尽是可喜欢的人,也非所的人尽是喜欢你的人,识人不是听言看行,而是要识心,但如何识人心,她仍是云里雾里。但这无关紧要,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在五月初八之前赶到金陵,去找那司家老五,完成师父交给她的任务。在那之后,她就高枕无忧了。或者她可以回霁雪山,重新回复以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