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一百二十二)(1 / 1)
风,突然大了起来,慕容劲的笑声在风沙的呼啸中,听来不甚清晰,却让人不觉毛骨悚然。眼见着云湛的脸色惨白如雪,慕容劲像是满足了他那极致到有些病态的心理,决定不再吊人胃口,而是索性摊了牌,“你们真以为能瞒得住老夫么?你们忘了,‘天煞宫’的情报网是武林当中数一数二的,常常围着你那宝贝妹妹身边儿打转儿的,是索骥的弟弟,他会不多几分关注?可是,偏偏,你们谁也没料到,老夫早在索骥身边安插了一步暗棋!索骥知道的,老夫自然知道,索骥不知道的,老夫也知道!”
慕容劲那副得意且胜券在握的神态,确实是让人忍不住心生厌恶,但是,形势比人强,云湛却是知道的,如今的他,确实是处在下风。不但因为晏笛在慕容劲手中,他要受人掣肘,他更担心,湮儿那边,会不会当真出了事?“你想怎么样?”压下心头的火,云湛沉下嗓音,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老夫已经说了!老夫要一块儿完整的寒烟玉珏!”慕容劲缓下笑声,却依旧是笑容满面,他真的是一个很爱笑的人,可惜,他的笑容却从来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云湛沉吟,“倘若,我用寒烟玉珏交换我一家的平安呢?”他不是父亲,他虽然想极力维护父亲的遗愿,可他没办法因为一个他不知道值不值得守护的秘密,去牺牲他最亲,最爱,最在乎的家人。所以,倘若一块寒烟玉珏真的能换得一家的安然无恙和从此之后的安定无忧的话,他会换,并且不会皱上一下眉头。只是,他如今担心的是,慕容劲就算得到了寒烟玉珏,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一家。
果然,慕容劲又笑了开来,舒展的眉宇间,没有丝毫掩饰地将他的野心和煞气同时表露无疑,“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老夫应该说过的,寒烟玉珏老夫是势在必得,至于你们龙家人的性命,老夫也要!”
云湛闻声,眉头狠狠地皱起,“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将玉珏双手奉上?”
“因为,你没别的选择,不是么?除非……”慕容劲沉吟着,戴着扳指的手轻轻搁上了柳晏笛还残留着深红紫印的颈项间,瞧见云湛的脸色在瞬间又□□惨白,他满意地低笑出声,“你想看着老夫怎么拧断尊夫人漂亮但却脆弱的颈子!你舍不得的,不是么?所以,你别无其他的选择!”
“云湛,你别听他的!你不要管我了,快些拿着玉珏走吧!人家都挑明了说,就算拿到了玉珏也不会放过咱们,你何苦再自寻死路?你走吧!你走了,至少,你还能活着,云湛!”柳晏笛自然是知道云湛在听到这番话后的抉择,虽然明知道劝不住,可是,她还是希望能有奇迹。虽然她不想死,更不想在这个时候死,搭上腹中孩子的性命,可是……倘若是如今的局势,他能活着,至少是最好的,不是么?可是,她该死的知道,该死的知道他的固执,他的倔强,甚至是他对她的情,他不会丢下她,她知道。可是,可是,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叫他为了她,而就这么放弃生的可能,陪她一道死呢?
“晏笛——”云湛轻声打断她,却是望着她,笑了,笑得轻浅但却坚决,但那笑容却让柳晏笛看得心痛,心底一紧的同时,眼泪,居然就这么扑簌簌落了下来。她的眼泪却让云湛面上的笑容加深了,只是那笑容深处有的不是恐惧,或者是苦涩,反而是自他们相识以来,柳晏笛觉得瞧见过的,最动彻她心的笑容,那样的至诚,那样的柔和,带着心疼,携着坚决,就这么一路,惊颤了她不安的心扉。“别哭了,晏笛!”就连他的嗓音也是柔和得恍如隔世,他唤着她的名,如同呢喃着一段早已镌刻在心上亘古的诗词,“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答应!我们可以一起去死,但是,要我放弃你,我做不到!”
哽咽着,柳晏笛说不上那一刻,心底是庆幸,是幸福,还是无奈和心痛,只是,在泪水弥漫了的视线中,他渐次模糊去的身形脸容,却让她情不自禁弯起了唇,数月来,她被囚盈雪山上,不知生死,不明来日,她从未掉过半滴的泪,可是,今日,就这么瞧着他,她的泪却是如溃堤一般,倾闸而出。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终成哽咽,到最后,只呜咽着道出了一句,“你真傻!”是啊!好傻,傻到居然就这么放掉了生的可能;平日里,他从未对她说上一句甜言蜜语,可是她一直知道他的,可是到了如今,见他这般相护,不管是伤怀还是窃喜,她只知道,夫复何求!
云湛笑笑,那一刻,他知道,他们今生也许唯一遗憾的就是,要让他们未出生的孩子陪他们一起承担这无望的果。
风沙更大了,慕容劲望着远处不知何时黄沙遮蔽了原先天青色的苍穹,慕容劲有些不安地蹙了蹙眉梢,再回头瞧见眼前两人无视他的威胁,居然在脉脉含情地对视时,他更加不耐了,话语里的焦躁不再经由丝毫的掩饰,就这么展现人前,“行了!老夫没那个闲工夫跟你们穷耗,看你们是要爽快些把东西给老夫,那么老夫也就爽快些,不多为难你们,送你们一家三口上路!”
云湛拉回视线,却忍不住蹙了蹙眉,沉默着,却没回答他,仿佛低着头,在思索着什么。
柳晏笛见慕容劲没有之前将她押得紧,她抬起手,抹了把泪,借以掩饰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只是淡淡道,“先等等!我们再谈谈条件好么?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们?”
“老夫适才已经说过了,要老夫放过你们,那是不可能的!”慕容劲显然有些讶异这个弱质纤纤的女子没有因为方才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而又所怯弱,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跟他谈条件,只是,未免有些太蠢就是了,他早就说过了,没有可能的,不是么?
“说说你的条件吧!这个世间,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你可以开出你的条件!”柳晏笛无视云湛递来的,带着询问的眼神,只是一径说着。
慕容劲却是愈加不耐地狠皱了眉头,“老夫都说了,不可能!虽然见你年纪轻轻,干净秀气的姑娘就这么死了,着实也是可惜。不过,你怨不得老夫,也怨不得谁,只能怨你天下那么多男子都不选,偏偏嫁了龙傲天的儿子!今日,你也无需再赘言,老夫不会心软,你只能跟他一块儿死!”风似乎是越来越大了,卷着沙扑面而来,竟打得皮肉生生的疼,不过才一张口,就这么吃了一嘴的沙。
“你是嫉妒我公公吧?”柳晏笛仿佛丝毫没瞧见云湛眼中的担忧和慕容劲越来越不耐的眼神,反唇相讥道。只是在呼啸声越来越大的风沙里,也许对于云湛这类高手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她只能用吼的,才能让自己听见。
“你说什么?”慕容劲狠拧起了眉,一旁的云湛看得心惊胆颤,怎么也想不透晏笛怎么老说这些可能会惹怒慕容老狐狸的话?他警戒地睇着立在身前的两人,就怕慕容劲的那双手,什么时候又箍到晏笛那纤细的脖颈上去。
“我说啊!你就是嫉妒我公公!你呀,嫉妒他有经商的天分,虽然没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名气,但就凭着自己的一双手,和精明的头脑,就轻易地闯出了一片天,建起了傲龙堡那样丰厚的家业!你嫉妒他,嫉妒他娶了当时人称江湖第一美人的我婆婆,你更嫉妒他,因为寒烟钟情的是他,而不是你,对么?”柳晏笛不是没瞧见云湛担忧的面容,但是,她这么说自然是有她的目的。只是,从慕容劲的神态间,他没有瞧出他对寒烟的情深,不甘倒是有的。说白了,就是大男人的自尊和占有欲在作祟,原本便与情爱无关,不过是以爱为名,在伪装内心见不得人的龌龊罢了!
“你说,老夫嫉妒龙傲天?老夫为什么要嫉妒他?”慕容劲的脸色如柳晏笛所愿地铁青了,但是就在她忍不住抿嘴偷偷浅笑的那一瞬,却被慕容劲逮了个正着,然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面色一整,神态恢复之前的笑容可掬和阴沉冷戾,“不知死活的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柳晏笛心头的喜悦还来不及传递到心上,便在抬起眼,瞧见慕容劲眼中的了然和阴鸷时,迅速冷结成冰,然后,一路冻到了心上。
云湛挑眉,他是不懂他们在说的究竟是什么,可是他知道,只怕慕容劲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他跟晏笛只怕随时都会有危险。他握剑的手,半提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悄悄运气,压下心口上窜动的疼痛,咽下喉间又涌上来的腥甜,他想着,倘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你是想拖延时间,想着等等看,是谁先赶过来帮你们么因为你知道,老夫使的小小的调虎离山之计唬弄不了封从潇几人,老夫的人也决计是困不住他们的。只待你再拖上老夫几时,以他们的身手,不消几刻,便也能寻了来。到时自然还有转机,是么?”慕容劲每说上一句,就瞧着柳晏笛的面容白上了一分。有些厌恶地吐出口里涌进的黄沙,他有些不安地想着,今日的风沙实在大得有些诡异,那些潜藏在黄沙狂风里不安的骚动,就如同多年前,他曾亲身经历过的一般。想起那原本以为已经深埋在记忆里处,已经被时间渐渐冲淡,遗忘了的记忆,就连他这久经江湖,浴血无数的人也止不住心头恐惧地想要打起冷颤来。甩甩头,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还是先赶快解决这两个难缠的小鬼,取了东西,快些离开这个总让他充满不安的地方。原本当时选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以龙傲天的事来乱云湛的心神,倒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自己对这里,也仍有忌惮。也许,确实是曾经与死亡近到触手可及的阴影实在是太惊慑了。
听慕容劲这么一说,云湛总算明白了柳晏笛的用意,只是望着她惨白的脸,两人对视着,柳晏笛冲他微微一笑。罢了,事到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如果,他们当真只能相携相伴到这里,那就这样吧!相携走过奈何桥,淌过忘川,步进六道,也许,他们的名还能刻上三生石,再一起相携来生。
只是别过头,云湛却蹙眉沉默了。就算真的在劫难逃,真的也要拉着晏笛作陪么?真的么?他告诉过自己的,就算是拼尽所有也要护她周全的。他不能见她有事,不能啊!
“好了!别再动什么花花肠子了!龙家的小子,老夫也知道你手里的孤鸣剑在江湖之上也是难逢敌手,老夫如今也没啥心思跟你继续磨菇下去。不想看着这女娃先丧命的话,你就把那半块玉珏交给老夫,然后,用你手里的剑自尽吧!”风沙越来越大了,慕容劲的脸色也越来越阴郁,该死的,他要快些解决这里的事,赶快离开这里。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