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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索骥在窗户筛进的熹微天光中翻床而下,没有披衣,没有束发,他走至窗边,信手推开窗。冷冽的晨风扑面而来。提一提鼻,汲取满鼻的清冽。雪,不知在何时停了,天空是漂亮的天青色,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散去,弥漫成和煦耀眼的橘色,天,就要放晴了。
昨夜,索骐离开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不知道是因为一时的不忍,还是因为那句“对不住”,他终究还是当作不知道的放他走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竟不若之前的那般坚决,生死关前走了一遭,也许,他是该重新想想了。
一阵淡淡的药香随着轻巧的步子窜进鼻端,他淡白的俊容有了一丝微变,转过头,他望向步进屋里的人,眼里却有一丝不甚明显懊恼与无力,“你为什么会回来?”
“从小在盈雪山长大,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南宫紫罗盈盈浅笑着,只是站在门边,定定望着他,没有走近,却也没有离开。
她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身上的紫衫飞舞,发上丝带飘零,鬓边的翠玉璎珞轻轻摇晃,锒铛清脆。微风中,她真真是眉目如画,目澄横波,肤色晶莹剔透,腮上那一抹胭脂带着一丝妖异的艳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去,但索骥看着,却皱起了眉,“你应该知道的,在你离开盈雪山的那天,你就已经不再是天煞宫的人!”
“那我宁愿死在盈雪山上!”南宫紫罗还是笑着,然后移动脚步,朝着立在窗边的索骥走近。
“你还是快些走吧!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你,就算不死,也不适合再留在盈雪山上!”索骥别过了头,望着窗外,朝阳缓缓升起,和煦的阳光映照在满目的雪白上,折射出绚丽的光芒。他在心里喃喃,好美!
“好美,是吗?”南宫紫罗对他方才话里明显的逐客令充耳不闻,不知何时竟走到了他身侧,与他比肩站着,一同望着窗外的美景。她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那清凉爽冽的空气,她的神情陶醉。
“紫罗,你——”索骥皱紧了眉,回过头,却被南宫紫罗的异状吓得一惊,那醉人得如同胭脂般的腥红,从她的嘴角一点一滴地滑落,一滴又一滴,如同海棠花瓣般绽放在她浅紫的裙裾上。“紫罗!你这是怎么了?紫罗——”索骥骇白了一张脸,在见到南宫紫罗快要软倒之时,他连忙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头瞧见她面色惨白却透着,嘴角一丝妖异的腥红蜿蜒而下,索骥探向她的脉象,眉,皱得更紧了,“你中毒了?”
“是醉胭脂!”南宫紫罗偎在他怀里,嘴上弯起的笑弧灿烂如同烟花。
是了!难怪方才就敲着她脸上的胭脂过于妖异,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胭脂,而是她中了醉胭脂的毒。这醉胭脂是南宫紫罗两年前才研制出来的新毒种,中毒者不会感到太多的不适,虽然会不断地呕血,但脸色不会惨白,反而会如同抹了胭脂般,始终好看,即便是死。南宫紫罗总说,那是世间最美丽的□□。突然间,索骥明白了,同时也慌了,“解药呢?你解药放哪儿了?”
望着他为她慌乱的眼神,南宫紫罗的眼神为这奢求的幸福而迷蒙了,她轻缓地摇着头,面上仍是笑靥如花,丝毫没有临近死亡的恐惧与慌乱,“没有解药!没有!解药,早在服毒之前就已经毁掉了,既然做了决定,我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只是你知道吗?即便是死,我还是希望自己死得漂漂亮亮的!”
“为什么?你这是为了什么?紫罗,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索骥一贯冷静的面具撕裂了,崩溃了,他紧抱着南宫紫罗用力摇晃,放任自己将心中的痛和无能为力嘶吼了出来。
南宫紫罗想笑,喉间一腥,又呕出血来,“少……少主,紫罗早不该再活在这世上,如今,紫罗再帮不上你什么忙了,也是时候,该用这条贱命跟少主赎罪了!”
“你在用什么呀?紫罗?赎什么罪?我根本从来没怪过你,从来没怪过你,知不知道?”索骥眼里的湿润凝聚,有滚烫的液体狂涌而出。
“少……少主,你别哭!”南宫紫罗的血越呕越多,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却在半途中便乏力地滑落,“少主!其实,我一直知道的,在你眼里,我始终还是从前那个扎着羊角辫,总爱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妹妹。以你作为兄长的心情,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都可以为自己找到千千万万个理由来原谅我。可是,我知道,就算你可以原谅我千百回都好,但有一件事,你却是始终不肯原谅我的!那就是那年我下毒害了莫舒颜的事,我知道的,你虽然嘴上没说,可是从那以后,你只叫我紫罗,可是我记得的,过往的十几年,你都是叫我小罗儿……”南宫紫罗眼里也有了泪,滑落的泪珠跟不断呕出的血融合了,很快得没入了身上的衣裳,在紫衫裙上留下湿濡,腥红的痕迹,那痕迹更随着时辰的延长,而越来越大。
“别说了!紫罗,我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你的本意都是不愿意伤害我的!我真的不怪你,就算曾经有过,如今也没有了!紫罗,不!小罗儿,在我眼里,你始终也还是那个绑着羊角辫,总当我跟屁虫的那个可爱的小妹妹!”眼见着南宫紫罗嘴里的血越呕越多,目光也渐渐迷茫起来,索骥知道,她就快撑不住了,他不想她到死也得不到平静,所以他强忍着悲痛,执起她手,在泪水中挤出一抹笑来。
“我……我不在了,你会记得我吗?偶尔……偶尔就好!”意识渐渐的混沌起来,南宫紫罗拼命地集中精力望着他的眼,恍惚中,她瞧见多年前那个温润如玉,尔雅从容,总是温柔笑看着别人的索骥。
“当然会记得的!怎么忘?你只要记得,在索骥的生命里,你曾经跟他过度了二十年,你就知道,他不会忘了你的!永远不会!”索骥放柔了嗓音,温柔地看着她,他欠她一生的情,拿什么还,怎么还?
“是吗?那你千万记着自己的话,别骗我…….”南宫紫罗像是了却了心愿,面上释怀地微笑着,眼神越来越迷蒙,“少主,二少主……你就放宽些吧!我知道的,你想要他幸福的,不要为难他,也不要为难自己……不管还有多久,我都希望你好好的,也……快快乐乐的,这些年,你快乐的时候太少了,我都快忘了你笑着的样子……”
“我不是常常笑着么?”索骥强忍心中的悲痛,努力地展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南宫紫罗却是轻轻摇头,“不是的!你不是真心笑着的,那不过是你隐藏自己情绪的面具罢了!我见过你真正的笑,那是可以比冰雪都融化了的温暖和煦,答应我,不管有多难,有一天,一定要那样笑着,好么?好么…….”那一句好么,如同喃语般掠过耳畔,索骥已经再不能言语,只是拼命地点着头。南宫紫罗像是终于放心了,抬起头,望向那终于从窗外投射而进的阳光里,雪后的阳光好灿烂,也好美丽,她眯起眼,朝着那温暖的源头探出手去,“我记着的果然没错…….盈雪山上的…….日出……真的…….真的是最美的……”探出的手在半空中颓然地滑落,她漾着微笑的姣美面容在索骥怀里轻轻一歪,那一声轻浅的叹息仿佛萦绕在耳边,许久之后才随着阳光,慢慢淡去。
索骥望着怀里的人,她的脸,还是如同上了胭脂一般的红润美丽,她笑着,在阳光筛落的光线里睡得那么安详。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了她,感受到怀里那跟周遭阳光的温暖截然不同的失稳冰冷,他眼里的泪狂涌而出,张大的嘴里却哭不出半声,直到朝阳高升,直到日正当中,直到夕阳西斜,他眼里的泪许是流干了,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房里,只有那更漏,一声,响过,又一声。
一生恰如三月花
选错了季节,开错了颜色
同样花开,别样花落
盛放的同时,开始凋零
我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决定从此不再想你
今生很长,我用来爱你
来生,或许很短
我决定用来爱自己
当然,
若是遇到一个他
我不介意爱他
如同今生这般爱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