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九十四)(1 / 1)
紧阖的暗室门口,除了那把沉重的千机锁,还有重重的护卫,足见索骥的谨慎,是绝对不让暗室当中的人,轻易逃脱。南宫紫罗走至密室之前,一脸的淡定自若,敛下的眉目里却是思绪飞转。
“南宫堂主——”在外的护卫拱手恭敬地唤道。
“还在这里干什么?宫里闯进了不明人士,商堂主正带人追捕,还不快些去相助?”南宫紫罗凤目一挑,娇柔未减,却也自有一番不怒而威之势。
“可是,少主吩咐过了,没有他的命令,绝对不可擅离这里半步的!”那些护卫的头领却是面露踌躇,诚惶诚恐。
南宫紫罗却是冷笑了一声,“这里面关的是什么人?是二少主,是咱们少主的亲弟弟,莫非还当真要将他关死在里面不成?现在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跟我犟上了?快些去相助商堂主,这里不是还有我吗?放心!倘若事后少主怪罪下来,也自有我担着,落不到你们头上!”
那些护卫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才像是达成了共识,应了一声,纷纷撤离。待到暗室外只剩她一人了,南宫紫罗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取出钥匙,“喀拉”一声,开了那把千机锁,然后,走进了不见半丝烛火的暗室里。
待到南宫紫罗适应了暗室里的光线,也瞧见了蜷缩在暗室一角,因为几日不曾梳洗,而不修边幅,满面尘霜,满身狼狈,并且消瘦了一圈儿的沃涯时,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二少主——”
处在冥想当中的沃涯闻声回过头,瞧见来人竟是南宫紫罗时,又不发一言转过了头去。
南宫紫罗暗下眸色,对他举动里明显的拒绝视而不见,走到他身边,蹲下与他平视,“二少主,这是在怨紫罗?”南宫紫罗自嘲地扯扯嘴角,是啊!在二少主眼里,她是杀害封离湮的凶手,怎能不怨?
“不!我不怨你!你不过是奉命行事,怎么怨?”沃涯低低地开了口,久未开口导致嗓音有些微哑的暗沉,隐在暗色中的面容让人看不分明。
“这么说,二少主心里是在怨着少主喽?”南宫紫罗浅笑再问,这次,沃涯没再回答,但沉默的侧颜上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南宫紫罗目光淡敛,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说起了不着边际的往事,“二少主,还记得那年雪樱夫人教你跟少主吹箫么?少主自幼聪慧,什么都是一学便会,二少主却总是贪玩调皮,因为总是学不会吹箫,少爷脾气一上来,就索性折断了雪樱夫人送的那支玉箫,折断之后明明后悔了,却又死不认错,每每见着少主吹箫,就一脸的又羡又妒。少主发现了,后来,也索性折断了自己那只,然后让雪樱夫人教你们吹叶子,竹叶啊,柳叶啊……这些,二少主可还记得?”
沃涯僵硬的神色也因为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而稍稍柔和,暗哑的嗓音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失落,“记得啊!怎么不记得?那个时候,我总以为,哥哥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最好的人,可是……现在……”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伴在他身边的是我!不管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怎样的人,但是我可以确信的是,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至少……他对你,是从未变过的!”南宫紫罗却是焦切地打断了沃涯未尽的话语。
“他对我,还是一样的吗?他还是从前的他吗?”沃涯讽笑,眼底,止不住的苦楚流泻,“从前,只有我弄坏自己的东西,未免我不高兴,哥也弄坏自己的!这次是颠倒了吗?因为他为‘天煞宫’赔上了自己的一切,所以,他也要我跟他一样,一无所有,孑然一身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哥?”南宫紫罗沉下俏颜,语带沉寂,她不敢想象,倘若这番话,被少主听见,他会怎般的难受?
“难道不是吗?”沃涯反问,他不愿意承认他一向孺慕的哥哥变成现在这样,但他,寒了心。“我答应过绝对不会再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一切,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过湮儿?为什么?他是拿着尖刀,在一刀一刀,亲自剜他亲弟弟的心啊!”说着说着,沃涯眼圈红了,眼里有隐忍的泪在氤氲。
南宫紫罗叹息了一声,无力地闭了闭眼,“他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不得已!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他只是,以他的方式在爱你,在保护你而已!”眼见沃涯张嘴还想反驳,南宫紫罗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我来,原本也不是为了给你争论这个!二少主,封离湮……当真对你如此重要么?”
沃涯转过了头,不让眼里寂灭的疼痛展现人前,人都死了,如今说这些还有用么?
“倘若,因为爱她,你可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呢?” 南宫紫罗续问。
“她原就是我的命!不!她比我的命,更重!”沃涯终于哑声回应。
南宫紫罗倒抽一口气,眼里突然弥漫了泪雾,透过眼前的沃涯,她仿佛瞧见了几年前那个同样深情不悔的索骥,阖上眼睑,滚烫的泪还是流了满腮。好一会儿后,她像是做下了某个决定,抬起手拭去面上的泪痕,“走吧!二少主,我放你出去!”
“出去做什么?还有出去的理由吗?”沃涯却是动也不动,湮儿死了,他早已是生无可恋,如今留着这具躯壳,不过是为了一个可笑的承诺罢了!
“封离湮还没死!”南宫紫罗淡淡吐出真相,眼见沃涯惊诧的回眸看她,眼里的期待与不确定并重,“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出去么?”
“这,是真的?”心头狂喜,沃涯感觉到他死寂的心因为这句话,又再度跳动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害怕,这,不过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南宫紫罗好笑地撇撇唇,“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骗你吧?她今天就是上了盈雪山,不过我已经让她到索桥那边去候着了,如果要去,你得快点了,你知道,倘若让少主碰见了她,那就不妙了!”
闻言,沃涯连忙站起了身,双腿因为久未动过而有些僵硬,但却掩不住他面上的欣喜与急切,“那咱们快点儿吧!”这一刻,他心里什么都不愿多想,他只是想着,他要见湮儿!想到还能活着见到湮儿,这种感觉,真好!
南宫紫罗眉眼暗敛,她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是,她不希望自己退缩和后悔!携着沃涯离开暗室,她在甬道深处停步,从兜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沃涯,“二少主,你这些天大悲伤了身,这是我为你配置的补身药丸,倘若身子有所不适的话,一定要服上一颗。另外,近来先不要离开盈雪山附近,倘若有什么事的话,你立刻回盈雪山来!还有……”她曲起尾指含进嘴里轻轻一吹,一阵翅膀的扑腾声随着清锐的哨声飞近,一只雕停在了南宫紫罗伸长的手臂之上,她温柔地抚了抚那只雕,“这是我饲养的雕儿,二少主带上吧,倘若有什么急事,就让它飞回盈雪山!”
尽管觉得没必要,但沃涯还是不忍拂逆她的好意,将药瓶和雕儿一并接过,然后,急切地转过了身,想到能再见湮儿,他是一刻也多待不了!
“二少主,如果身子不舒坦,一定要服药丸,倘若真的有什么事,一定要回来盈雪山,千万记得了!”南宫紫罗不放心地在身后叮咛着,直到沃涯的身影没入了黑沉的甬道里,她才收回视线,手,抚着不安狂跳的心,愣愣地往回走。
刚转过一个弯角,就碰到了面容焦灼慌乱的靳风驰,他瞧见她,却是不由分说拉起她便走。“风驰……风驰!你这是干什么?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南宫紫罗忙问,没有道理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拖着走吧?
“我带你离开盈雪山!”靳风驰头也不回,脚步未停,只是沉声应道。
南宫紫罗闻言,却是更加震惊莫名了,用力甩开她的手,她神色困惑,“你疯了?我为什么要离开盈雪山?”
“该死的,你还问我为什么?你再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没杀封离湮的事少主已经知道了,他差我来叫你去见他,怎么?你以为,以少主的脾性,他还会大发慈悲饶了你?你是不是疯了?你明知道少主有多么紧张他那唯一的弟弟,封离湮活着,二少主不死了心,总有一天会出大事!是!我知道你不愿意再看少主造孽,可是,在少主眼里,旁人的命怎么可能抵得过二少主的命?死了一个封离湮算什么?只要二少主能平安无事地好好活着,就算是要杀一百个,一千个封离湮,少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为了二少主,就算是你,要杀了,那也一样的!”靳风驰忍不住低咒。
南宫紫罗却是平静而淡定,似乎丝毫没有为这事而感到惊慌和畏惧。
靳风驰以为她是妥协了,神色稍缓,再度拉起她,“好了!不说了,咱们先快些走吧!”南宫紫罗却还是沉静地甩开了他的手,他怔愣地回眸看她,“紫罗?”
“你不会眼看着我死,定然是会带我逃走的,你想到的,难道少主想不到么?”南宫紫罗神色自若,淡淡指出。
靳风驰怔住,明白了南宫紫罗的意思,但下一瞬,眼见南宫紫罗转身,欲往回走,他连忙拉住她,“紫罗?你干什么去?既然少主有心放过你,那咱们就快些走吧?你若再回去,就算你少主无心杀你,可是事关二少主,只怕少主根本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不!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他!”南宫紫罗望着靳风驰,轻摇臻首,目光淡若却坚定,“尤其是当下这个关口,我更不可以离开!即便是死,我也不会离开!”话落,她再挥开靳风驰的手,转身往来时路而去。
靳风驰的手僵在半空中,伸长的手指想要抓住些什么,能抓住的,却只是一掌的虚无。他愣愣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心,碎裂成片片,脚步,却还是不自觉地随着她的影子而去……她是他前世欠下的债,今生,只能以此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