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六十六)(1 / 1)
竹帘半卷,遮去冬日里午后和煦的阳光,不算大,但却布置简约清新的卧房里静谧而温馨,真真是个午睡的好地儿。床上的柳晏笛原本睡得安稳而深沉,帘缝里筛落的那些阳光的粒子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起舞来,隐约总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虽然那感觉熟悉而安定,她知道的,是他,但却终究还是扰了她的睡意。绵长的呼吸轻浅地转低,羽扇般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她睁开眼,眼里的笑趁着惺忪的睡意,竟是硬生生多出几份让人呼吸一窒的柔媚来。“你回来啦?怎么好久?我原本给你留的早膳成了午膳,这会儿,我午睡都醒来了!”她半撑起身子,微噘着嘴,话音里有着淡淡的埋怨。
“跟老朋友一高兴,聊忘了时间!”云湛淡笑着解释,一手拂过她肩上的几缕乱发,瞧见她眼底隐约可见的狐疑,做了几个月的夫妻,他自认还是能摆平的,所以,他只是四两拨千斤,“我们已经在酒楼里用过午膳了。倒是你,最近怎么好像特别累,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啦,我只是爱困,天气一冷,我一向就这样的!”柳晏笛拢拢长发,轻描淡写,“你真的已经吃过了?可是……”她再望他,弯眸一笑,“你不是说过想吃糕点的,所以我专门做了,你不能不吃的哟!”她说着,便从床上起身,不由分说便拉他到外室,“我去给你温一下!”
云湛则站在一旁,凝目望着在狭小的厨房内,像个陀螺似的转悠着的柳晏笛,淡漠的眉眼里有一抹阴郁暗闪。
“你今天那是什么朋友?”柳晏笛一边忙活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云湛回神,而后却是答非所问,“晏笛,过些天,我可能会回趟金陵!”
“好啊!我好久没见梅香和忠叔,也很想他们呢!”柳晏笛笑着,而后将热好的糕点递到他眼前,“来!可以吃了!不过,你要记住了,这个呀,叫玫瑰松籽石榴糕,下次再记错,我可不做给你吃了!”
“晏笛——”云湛再唤她,欲言又止,“我想,这次就我一个人去就好。还有啊,我看你好像挺喜欢扬州的,前一阵儿,你还说很喜欢梅家的那老宅子,我再想,反正梅家那老宅子想要找买主,不如,咱们卖掉金陵的宅子,买下梅家老院儿,再把梅香和忠叔也接来!”
“云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柳晏笛突然蹙眉,淡淡问道,眼底的询问不算锐利,但却窒人。
云湛静默地看了她半晌,而后,只是淡应道,“我只想你记着,只要相信我!”
“可是,你别忘了,咱们成亲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的,从今往后,不管是发生什么事,你绝对不会再把我推开!”柳晏笛抬头,定定望着他,眼里却是索要承诺的坚定。
云湛沉默,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头。窗外,阳光不知在何时已被彤云掩去,初冬的微冷寒风吹动小屋外浓密的竹林,沙沙作响。即便是竹林常绿,但满目的萧瑟,天冷了,冬天,来了。
今早天气还算好,有晕黄的日光从有些厚重的云层后透出,但冬日里的冷已经能让人敏感地察觉到,再不能忽视。
金碧辉煌的庙宇,不难看出香火的鼎盛。一身软袄的柳晏笛跪坐在蒲团上,仰望着菩萨慈眉善目的金身,然后,垂着头,双手合十在胸前,虔诚地许愿,她要的不多,她只是想着,云湛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她只是想要给他一个完整温暖的家,让他永远远离他曾经失去家人的伤痛。
缓缓站起身,她想要捐点功德,谁知,脑袋却是一阵晕眩,她面色一白,险些栽倒在地,幸而一双手适时地伸出,扶住了她,“姑娘,小心了!”
立在她身畔的,是一身粗浅布衣也掩饰不了绝艳之姿的美妇人,只是,那细致绝丽的眉眼间,显而可见的柔和和关切却让柳晏笛不自禁地感到心头一暖,心上更是升起一阵莫名的亲切,有些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谢谢!”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我先扶你到那边树下去坐会儿?”那妇人却是热切却不让你察觉到丝毫突兀的轻道。
仿佛无从拒绝,柳晏笛只是轻轻颔首。
枝头的腊梅已有几朵含苞待放,褐色的枝干上隐隐绽出几许不甚明亮的黄,但隐隐的暗香却是扑鼻而来。柳晏笛被妇人安置在树下倚着一株梅树的石凳上,靠着树干,嗅着那暗香,脑里的晕眩稍稍散去了些,面上也稍稍恢复了血色。
“可好些了?”妇人方才稍稍离开了片刻,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茶碗,碗里隐隐透出淡雅的清香,“我跟小丫头一块儿出来,总怕她一时贪嘴噎着了,所以随身带着暖笼,笼里满满一壶香片。不过,那丫头这会儿可是一刻也待不住地不知野到哪儿去了,还好啊,这香片还热着,你这姑娘,就赶紧些喝一口,瞧你这身子骨娇弱的,可别是冻着了才好!”
柳晏笛心头一暖,接过那茶碗,轻啜了一口,抬起头,瞧那妇人却是微笑地望着她,满眼的慈爱,这眼神,陡然让柳晏笛忆及已辞世多年的娘亲,心头,暖涩交杂,“夫人是同令爱一块儿来的?”
“你呀,别叫我什么夫人。我呀,只是一个奶娘,我嘴里的小丫头,也就是我奶大的孩子。不过啊,虽然有些逾越,但是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小女儿,我知道,她也把我当母亲来爱戴。倒是你这姑娘,按理说,你跟我那两丫头是全不一样的,一个呢,老把自己当男人,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扛,一个呢,野得跟个猴子似的,你呢,一瞧着,就是个娇弱堪怜的姑娘家,可也不知怎的,我瞧着你,就觉着说不出来的投缘。”
柳晏笛微微一笑,有些腼腆,想开口,却想起方才妇人说过别叫她夫人,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竟是张了张嘴,半字未吐。
妇人像是瞧出了她的踌躇,只是笑着淡道,“你就叫我兰姨吧。我那两丫头都这么叫的!”
柳晏笛莞尔,轻声唤道,“兰姨!”
“唉!对了,这碧隐寺离扬州城倒是有些远的,怎的,就你一人?你家里没人陪你?”
“我家相公他说要陪我来的,但上香都是女人的事嘛,他来了,也没事可做。何况,菩萨要看心诚的嘛!对了,兰姨,我夫家姓云,闺名晏笛。你就叫我晏笛就好!”
“好啊。只是晏笛啊,方才见你脸色不好,险些晕倒了,可不是身子又什么不妥吧?”
“没大碍的,兴许只是有些累吧!”
“这可不行。身子可是自个儿的,你得自个儿爱惜着。这样,待会儿,你跟跟着兰姨和语丫头做马车回扬州城,兰姨亲自押着你去医馆找大夫瞧瞧!”
“兰姨——”
“有病早治,没病安心嘛!”
“那……好吧!”
两个初识的女人在梅树下随着对话而愈显亲密,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投缘,可是谁能想到,素昧平生的她们,竟是深有牵连?命运的安排,往往总让你觉得巧妙而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