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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月山庄内的氛围有些诡异,封从潇来来回回地在厅内踱着步子,再瞟向一旁像是事不关己的柳天正,幸灾乐祸,还偏偏故作担忧的柳二夫人林氏,再加上那个总让他忍不住想要翻白眼,老用花痴般的眼神朝他一个劲儿放电的柳倾城,他的忍耐正在渐渐告磬,越来越怀疑被掳走,不知去向的柳晏笛或许并非他柳家的女儿,否则这家人的血就是冷的。可是,身为外人的他,虽然心中满是不豫,却无从发作。只是,内心的焦灼却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而加剧,他深呼吸了一下,在心底警告自己不可对这些人一般见识,至于云湛,他知道的,他不是单纯地掳走柳晏笛,他一定有目的,是的,一定有目的。
再度吁了一口气,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就在那一刻,佝偻着背脊的柳忠手里攥着一纸被匕首射穿的信笺,急冲冲地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惊慌,嘴里急促道,“庄主,方才门房一开门,门上就定了一封信,也许是大小姐有消息了也说不定!”
柳天正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接过那封信,好知晓失踪女儿的消息,反而是惧内地瞅了林氏一眼,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封从潇见状,胸口霎时窝了一团火,忍了一口气,没有爆发出来,但语气却仍然称不上好地道,“柳庄主,这封信里可是也许有你不知去向的女儿的消息呢,你不是应该好好关心一下?”
经他这么一说,柳天正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神色间有些不自在,忙接过那封信,忙将之拆开。信上语句不多,但字迹却是萧疏轩举,只是信上字句,简洁有力,也在瞬时让柳天正的脸色沉下:三日后巳时,城郊桉林,带上‘轩辕月珏’。
如此的简洁,确实是云湛的风格。厅内的其他人各怀心思都沉默了,封从潇双手背负身后,眸中流光转动,却盛着难解的深思。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柳倾城却跟自己母亲使了个眼色,然后,林氏会意地点点头,最后,母女俩同时露出几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夜里的风,还透着料峭的寒意。封从潇只着单衫,坐在中庭花园的台阶上。夜幕上,一勾残月洒落一地清冷的月光,沐浴在银白的月光中,墨发束冠,藏青袍子,微垂着头,一缕发丝在轻风的微拂下,不羁地跳跃在他的眉间,低头,专注地以布巾擦拭着他随身爱剑,那一刻,封从潇看来,正是恍若谪仙。
转角的暗影处,有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像是有事要找他,却是推推攘攘了半天,始终未能踏出步子。
最后,还是早就发现他们踪迹的封从潇忍不住了,嘴角噙着莞尔的笑意,朗声道,“出来吧!”
暗影处的私语霎时顿住,好一会儿后,两个人影才磨磨蹭蹭地走上前来,先是走在前方的柳忠哑着嗓音道,“打扰封公子了!”
走在后方的梅香却是一脸的局促,见着封从潇抬起那张俊朗的面孔,眼带笑意地望着他们时,又忍不住红了红脸,而后,喃喃道,“封公子——”
见到这庄里甚是关怀柳晏笛的两人前来,封从潇心里已经有了底,也不多罗嗦,直接切入主题道,“你们放心吧,明天,我一定会平安将你们大小姐带回来,怎么?你们不相信我吗?”
“我们当然不是相信封公子你,我们只是担心庄主他——”梅香先是急急地想要打消封从潇心底的疑虑,说到后来,又觉得有些不妥,话音越来越小,然后,慢慢隐去了。
梅香未说完的话,封从潇自然是明了在心底,毕竟这些天来,柳天正对柳晏笛的失踪缺乏关心,他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你们想太多了。虎毒不食子。不管怎么说,你们大小姐始终还是柳庄主的亲生骨肉,我想,就算柳庄主再怎么不是,也不会对自己亲生女儿太过绝情的!”
“可是——”梅香与柳忠对望了一眼,眼里却仍有忧心。
“我知道,你们只是太担心你们大小姐了。这样吧,我答应你们,不管怎么样,一定把你们大小姐平安带回来,这样可以吗?”封从潇爽快地给出承诺,他不可能眼见云湛伤害一个弱女子而坐视不管的。
梅香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忠拦住,“别说了,梅香。既然封公子已经这么说了,我们就相信封公子。封公子一向是言出必行,他一定可以把小姐平安带回来的!”
封从潇微抬起头,见到柳忠隐藏在眼底的睿智,眼里掠过一抹兴味的笑意,他突然发觉,也许,眼前这个老者,怕是深藏不露了。这个双月山庄,没想到,还挺有趣的嘛。
“老爷,你打算怎么做?”将一碗参茶端到柳天正眼前,林氏一边打量着柳天正的脸色,一边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还能怎么做?”柳天正满脸的苦恼,淡应道。
“你是打算用轩辕月珏,把那丫头换回来喽?”虽然早料到他可能这么决定,林氏还是气得头顶冒烟,贤妻良母的形象在瞬间尽毁。
“那不然呢?”柳天正一拧眉,他也没得选择,好吗?
“当然不能这样!”林氏尖声反对,然后,两只手,自动按上柳天正的肩,才软下语气道,“老爷,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什么意思?”柳天正眉峰一蹙,一时间有些不明白林氏的意思。
“老爷,你忘了吗?这个庄里虽然看似是你在做主,可是,这个庄里上上下下,有谁曾把你当成过真正的主子?不都多想着那丫头吗?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凭什么,反倒是老爷你呢?你为了这个家日也操,夜也操,结果得到了什么?表面上是一庄之主,好不威风。但私底下,不也要看那丫头的脸色行事?可是,你想想,如果,那个丫头,不在了……”林氏顿住话尾,唇齿间却溢出声声冷笑。
“你是说——”柳天正却是神情大骇。
“没错!”林氏没有半分的犹豫,爽快地承认。
“这怎么行?不管怎么说,她终究还是我女儿,不行,这怎么都不行,我做不出来!”柳天正拼命摇头道。
“女儿?”林氏冷嗤,“你把她当女儿,她可有把你当爹么?老爷,难道,你就不想执掌大权,在这庄里上上下下,挺直腰干来,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一庄之主,从此不再仰人鼻息?”
“可是——”柳天正有些动摇了。他不想,不想一直在活在真正柳家人的阴影之下。但是,晏笛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老爷,就算你不为你自己想,你也得为咱们城儿想啊?只要有那丫头在的一天,咱们城儿,就永远也出不了头!”林氏打蛇打七寸,眼见柳天正已经动摇,林氏赶忙再加把劲游说。
“城儿?可是,笛儿——”柳天正的表情已经越来越不坚定,在想到自己宝贝女儿时,神色间甚至掠过一抹破釜沉舟的阴狠。
“老爷,无毒不丈夫啊?”林氏低沉地做为结尾。
再见到柳天正神色间虽仍有不安,却再未反驳她时,她终于阴冷地笑了起来。柳湘柔,你若泉下有知,就睁大眼好好看着吧,看着你最亲的女儿,被你最爱,却背叛你的丈夫怎样,亲手推入地狱!
夜,很深,很沉。一抹乌云不知在何时,飘上天际,掩去了残月最后一丝不甚明亮的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