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对不起,我又骗了你(1 / 1)
系:
白皑皑的,是冷。
正文
燕琴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凡落岸的床榻上,而他已不见人影。
出了门,凡落岸负手站在中庭中央,藤蔓搭在他的肩上,像一只落定的信鸽,安静而不张狂。他微微咳了一下,伤得不重吧。
燕琴迎了上去。
“仙尊。”你回来了。
凡落岸,望向她,眼里充满了镇定,不知是不是燕琴的错觉,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点变了,这个不困顿于世俗的素衣仙子,清冷的笑容里溢满了满足感。
“是琴儿啊。”
燕琴差一点就哽咽了,“我扶仙尊进屋去吧。”
凡落岸小吃惊了一下,“琴儿倒真的成了我的小童了,被别人知道了,倒要以为我凡落岸真的时日不多了,要小童鞍前马后伺候着了。”
燕琴听到“时日不多”几个字,心里像是被耙子翻了几下,定了定神便向他走去。
凡落岸没有伸出手去让燕琴扶着,倒是真的听了她的话,朝屋里走去。
燕琴也乖乖地跟进了屋子,凡落岸刚坐下,拿起笔来准备施个法术。燕琴便伸手夺过砚台,开始很仔细地研墨了。
凡落岸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一幕,不禁感叹自己受了这神罚,她倒是愿意亲近了自己。
“仙尊,磨好了。”
凡落岸笑了看了她一眼,“这个小童收得真好。”
燕琴红了脸,低了头。
站在最高的人,寂寞和孤独也一定已经积累到了满满的程度了吧。
这件事再也没有人提起,整个长白山回到了以前的正常的日子。
也没有人提起,凡落岸到底是受了何种神罚。
燕琴在景越园里翻了一块新地,长白山的土本就贫瘠,她便常常翻新,施肥,留着试种一些稀少的药草,医术也得到了很大的长进。
由于被禁足在长白山,燕琴便常常待在凡落岸身边,替他斟茶,研磨,偶尔在天气好的时候晒晒被子。时间长了,两人的默契便也疯狂地滋生了,凡落岸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通通都自然地印到了燕琴的眼里。
已经两年多了,燕琴16有余,她的容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谁也说不出哪里。
只能说“小琴,你变漂亮了。”开始燕琴听到这些的时候,只当是别人的客套话,可是两年的时间不短,燕琴又有了一种错觉,她越来越长得像自己了,仿佛是偏离路线的人,又重新站在了出发的地方。
这就难怪有越来越多的弟子来献殷勤,为了能常常见到燕琴也成为了常习观弟子进深围观的理由之一。
燕琴很喜欢这种感觉——有很多朋友,不寂寞。
夜里的时候,燕琴还是像之前一样,看一些医书,记一些笔记,太上道君常常托凡落岸带些书给她。
烛火摇曳,可人儿趴在樟木桌子上,沉沉睡去。门忽的一声开了,凡落岸一如往常的素衣,踱进了屋子,将燕琴抱到了床上,随之熄灭了烛火,轻轻走出了屋子。
黑暗中一双灵动的眼珠子开始咕噜噜转动,燕琴一翻身便坐起了,那人怀里的温度还残留在右半个身体上。
这两年里凡落岸还是经常在夜里来看燕琴,有时候将她抱到床榻上,有时候替她掖好被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燕琴知道夜里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时,便常常故意趴在桌上睡觉,后来甚至装睡。
凡落岸倒也没有提醒她“要早点爬上床榻”一类的。
就这样一个愿意装,一个愿意抱,有时候凡落岸看见怀中之人微微眨动的眼睫毛,也是淡淡一笑,从来不戳破。
燕琴披了衣服,靠着墙坐好,自己是什么时候也有这种留恋了,在仙尊的身边替他做了一些小事,每每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付出也会快乐吧。
月光从撑开的窗柩中,懒懒地倾泻在地面上,燕琴将玉足伸进月光里,荡来荡去,夏夜的虫鸣很欢快,思绪噗地一下子退了一整年。
去年某个夏天的早晨,燕琴起身后,发现床上一片血红,脸上顿时一片火烧云。燕琴小时候虽不怎么与人接触,但是她看的书多,而且涉猎甚广,自然是知道女子长大后会临“桃花葵水”一说,她不慌不忙地打了水,将身子洗净,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将脏衣服和床单换了下来。
这天好不容易等到深围观里的弟子来,她便传话给凝秋,这深围观里,女弟子中就凝秋这么一个还跟自己有点小交情。
临了葵水,必然是要置办些生活用品的。
一连几夜,凡落岸都发现燕琴好像不睡觉了,其实燕琴怕自己夜里有突发状况,染红了床单——总不能每天都洗床单吧。一想到要是凡落岸问她,便羞红得不敢睡了。
看着屋中的人还不入睡,凡落岸微微皱眉,她不会又要做什么事吧。
仔细一推想,这几日凝秋和她走得很近,还经常说一些话要避开自己,他便立即和凝秋隔空传音,事情得到了明了的结果,他第二天便唤了燕琴到跟前。
“琴儿,我不如教你一些法术,如何。”
燕琴一听,有点纳闷凡落岸怎么突然要教自己法术了呢。
而凡落岸以为燕琴没有即时回答是有所顾虑,便补充道:“只是一些小法术,不会叫你拜师什么的,不用在意。”
燕琴尴尬地点点头。
接着凡落岸将心诀传授给燕琴,两人练习了一会,燕琴学得很快。
之后每个月中的几天就很少见燕琴洗被子和床单,用法术便可了事了,只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研墨什么的。
这是他们之间少之又少的联系之一,她还不想这么快断掉。
想到这里,燕琴便突突地笑了。
夏天的天气容易骤变。
凡落岸用隔空传音唤了燕琴到他屋里。
“仙尊,找我什么事,要写信么?”燕琴跑挑着进了屋子,便看见凡落岸一脸阴沉地望着她。
“琴儿,燕竹泠发生了点意外。”燕琴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竹泠哥哥怎么了,仙尊还在留意我的家事么?”
凡落岸点点头算是默认,“他失踪了。”
燕琴大步流星地向凡落岸走去,“失踪是什么意思,找不到了,还是?”燕琴不忍心说出“凶多吉少”这几个字。
“现在应该还尚且活着吧,这个不用担心。”凡落岸不想瞒着燕琴,便一股脑说了出来。
“仙尊,我想下山去。”
凡落岸沉思了一会,之前就想过这个结果,她必定想要下山去,可是现在山下灵魔出世,满城疫情,妖魔挡道,自是不安全得很。
他怕。
他怕,她会出事。
他怕,自己会保不了她。
他怕,他自己会后悔。
“这件事,我会替你处理的,有消息我便通知你。”
“仙尊。”燕琴跪了下来,“咚”的一声,惊慌的小脸挂满了泪水,那是竹泠哥哥啊。
这是两年多来,燕琴第一次向凡落岸跪下,第一次的请求。
凡落岸看在眼里,心里却没有一丝动容,这事万万不可答应。
“好好待在景越园里。”声音冰冷,他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她要什么都可以给,只是不能让她出事。
燕琴在原地微微抽泣,她没有资格再向他叫嚣什么,她的命都是他换来的。
燕琴脸色苍白地回了屋子,呆呆地坐着,不哭也不闹:一定要出去,一定要下山去。
她等到凡落岸出了园子,便隔空传音给元狄,自从燕琴能使用些日常的法术时,和众人也偶尔用隔空传音联系。
再等一会,元狄便出现在园门口,燕琴早已等在园内,他看见满脸泪痕的她,心里不由得一揪。
快步将她揽进怀里,“琴儿……”
跌入温暖的理解中,燕琴感到所有的无助和慌张都得到了释放,“阿狄,你带我下山吧。”元狄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心中一打算,便答应了下来。
“琴儿拜托的事,我当然要帮。”元狄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燕琴放开,他好想这样保护她,只要一想起自己两年前在她手臂上看到的伤痕,心中便想起一大串让他痛苦到死掉的事。
那时自己还太小,什么也掌控不了,就只能那样看她走。
“谢谢你。”
“琴儿要怎么谢我啊。”说着,元狄把头一低,将下巴抵在燕琴的头上,手上一用力,便紧紧圈住了她的腰。
燕琴吃痛地小呼了一声。
“不要乱动,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不会做出其他什么事哦。”
怀中之人真的就一动也不动了,元狄眼中泛着嬉笑之情,满足得很。
过了几天,燕琴就收到元狄的消息,深围观的众弟子将要下山作一番历练,元狄要她混入其中。
“要是我不在了,仙尊一定会怀疑的。”燕琴忐忑地将话传给元狄。
“不用担心,届时仙尊要去参加众仙大会,顾不上你的。”所谓众仙大会,就是下等仙进行评验,升为上仙,上仙之首是三仙尊,仙尊之首是天尊。
果然,傍晚的时候,凡落岸嘱咐了一番,问燕琴去不去看看热闹,自己带个小童去,没什么不可以的。
燕琴摇摇头。
凡落岸只是以为她还沉溺在悲伤中,“你放心,燕竹泠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燕琴没说话,作了一揖,便告退了。
回到自个儿的屋中,她将东西收拾好,没有摊开医书,匆匆上了床榻,可是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直到夜里,凡落岸进了屋,她赶紧佯睡。
凡落岸看着燕琴因紧闭双眼而颤抖地厉害的眼睫毛,心中不忍一痛。
“琴儿,放心。”便摸摸她的头。
燕琴心里着实难过,仙尊这样照顾自己,自己却一而再地背着他做这些触犯戒规的事。
下次不会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