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最上首座坐着一位将领模样的青年,上身尚披着细甲,满脸胡须看不清容貌,只是听得声音清冽。我心下感激,不禁多望了他两眼。
那书生闻言面上一愣:“……姑娘?!”
我红了脸,忙趁着他失神,扑过去一把抢过了他夹在指尖的诗文纸,装进我的小包裹再次背好。
“姑娘还请留步……”只见刚才那位为我说话的青年将领立身站起,对我抱拳道:“‘将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姑娘说得正乃不错,如今朝廷昏聩,边军抵抗蛮族不力,人浮于事,耽于声色,确都是实景。”
青年话音一落,众人神色都严肃起来,收去适才嬉笑之态,都静听着这位青年发言。
只听青年续道:“我等乃是骠骑将军麾下,关外有事,我等已破敌先锋,如今驰回京城,一来报功,二来报信请援,已在此处等朝廷恩旨数日矣,却全无消息。着人打听,才知是皇家狩猎调了御林军去围场,又留了骠骑将军为荣贵妃祝寿,是以迟迟无消息。
边关紧急,一日不可耽误,我等也是心焦。圣上不理边关防事,携众皇戚齐享盛宴,御苑赏酒,正乃荣王世子与镇国侯世子操办,因此师爷偶入纸肆,见‘镇国侯’三字便顺手牵羊,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赎罪。”
我见这位首的青年认错,便道:“却没什么罪不罪,还了纸便好。”
那青年却话锋一转:“只是看姑娘文诗敏捷,文风清直,倒并不像镇国侯府中之人。”
我不想再纠缠:“既还了纸,多说也无用。”
言罢便抽身要走,却听那青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若你真是镇国侯府中之人,这诗文纸上所写,也真是你家少爷所做;那就还望姑娘从中多劝诫一二,镇国侯世子乃天子近人,边关危急,蛮族日强,不可姑息,益速派兵,还望世子能如这诗中一般,心中清明,直谏皇上。”
我停下脚步,“我并非世子的丫鬟。”
那书生眼珠一转,似想到了什么,向那青年禀道:“将军,她定是镇国侯府那位不闻世事,又爱清名的大小姐的侍女。”
见我没有说话,那青年微一颔首道:“原来如此,既是这样,那也不劳烦姑娘了,恕在下冒犯。我辈涓狂之处,还让姑娘见笑了。军师,你还不给这位姑娘赔礼?”
那书生随即站起,笼袖向我一揖:“小生在此向姑娘赔罪。”
我道:“原来你们便是西北军了。”
“姑娘还知道西北军?”
我点点头:“以前朝廷征兵去过我家乡。说保家卫国,匹夫有责。我曾有三个哥哥,都被征去西北军中,一直未归。”
那青年走下席来,至我面前,问道:“姑娘兄长叫什么名字,我等倒是能为姑娘留意。”
我报了名字与籍贯,那青年点点头:“在下记下了,”又问:“不知姑娘可有信物?”我想了想,便解下一个贴身带的荷包递给他。这荷包虽是我到侯府才做的,但花式和母亲临行前做给兄长的一样,只花样更繁复精致些,线也用得上品,绣的是一个虎头。
那青年拿在手中看了一看,对我道:“在下定不负姑娘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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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燕云楼告辞之后,我便去云锦向老板买了纸,装好出门,却见街对面的燕云楼开着窗,包厢中那位青年将领站在窗边看我,见我看到他,便向我招了招手。我点头作答后,便匆匆离去。
回到侯府换了衣去禀报小姐,小姐看了看我买的‘云锦’,点头道:“确是这种,‘云锦’名满天下,许多纸坊尽皆争学,有些做得类似,我还怕你弄混了呢。”
我笑道:“得亏是我心细。”
小姐也被我逗笑了:“还说心细,我真不愿说你……对了,今天出门可还顺利?”
我想了想,道:“我今天在集市上看见许多西北军。从前在家时,兄长也去了西北军,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我便与他们多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帮我留意兄长的消息。”
小姐闻言叹了口气:“唉……我只知如今家破散者虽多,然富贵乡中总是不闻,却原来安静也有家人在西北军中。”说着小姐顿了顿,道:“西北军既到京城,那定是边关有事了。”
“小姐怎么知道?”
“前几日请安,叔母可不是说,少爷这几日又与荣王世子并几位小王爷顽去了,据说皇宫里为他们开的流水席已经三十多天,亦是荣贵妃庆生,圣上已好几日不曾上朝了。西北军报令却又不得令,自然滞留京城。”
“小姐只在闺阁之中,便能闻天下之事,真是厉害。”
小姐失笑:“我哪里有这样神通,却是今早桐琳姑姑来过,说荣贵妃嫌皇亲国戚太少,御苑不够场面,又令各侯各郡主各王爷府中长男长女明日都要去御苑贺寿哩。”
我闻言一怔:“那小姐岂不是也要去?”
“桐琳姑姑便是来通知此意。可我并没有礼服能参加庆典,桐琳姑姑也是着急,赶紧为我做一套也来不及,说是准备拿一件夫人未出嫁时穿改给我,方才来给我量了身。”
我问道:“那明日我要为小姐准备什么?”
“你换套干净整齐的衣服,跟着我去便是。”
“是。”
“小姐……我心中有一惑。”
“嗯?”
“小姐刚才不是说,西北军现京城,说明边关有事,既如此,为何皇上不上朝?”
“如今国事,可没有荣贵妃生日重要。”
“可书上不是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小姐微微一笑,“书上教的,都是男人的事,我等女流之辈,戏台都不曾上,又能如何?不过是看戏而已,平日作诗消遣也就罢了。”
我心中微微有些落寞道:“……原来如此。”
小姐叹了口气道:“你读了书,知道了礼义廉耻,我也不知,这对你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好我知道,读书认字是学问;可这不好又从何而来。”
小姐伸手摸摸我的头:“我们住在这竹里馆中,日日由人哺喂,命运皆不得自主,连自己都掌握不了,又何以能参谋天下?可我教你看的书,除了佛经,都是经世致用的学问,这可不是徒增你日后的烦恼么?这,便是不好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