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终章（1 / 1）

叶府，思叶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这里，更没想到，本以为能够回来会很开心的她，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在经历过了这么些事情之后，教她如何能够再似之前般肆无忌惮地笑。房里的摆设一如从前，仿佛她人从没有离开过叶府，从没有遇见过……莫燚涯。轻抚房中陈设，思叶只觉物是人非。

“你一定要回去么？”梁上轻飘飘一句话传到了思叶耳里，惊得她差点落泪，他还是来了。

“从小，我就觉得娘亲和晴姨让我认知的世界和现实不太一样，却更让人神往，那个时候我常常问她们，为什么我和其他小孩子想法不一样，为什么我所见的世界，和所知的世界，有那么大的差距，又为什么，我们不能回到那个我所知，她们所想的世界。每每这种时候，娘只是笑，晴姨则拉过我，告诫我，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难过么？”思叶并没有回答莫燚涯的问题，只是和他说起了她的小时候和困扰了她整个童年的问题。

莫燚涯怎会不懂她的意思：“你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世界？”

思叶摇摇头：“我不知道，但那是娘生活了很久的地方，总该比这里好吧。”

“那你可知道，你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思叶想起悠芷前些时候和她说的话，她们以前的家乡，其实是另一个世界，在俞山岛，悠芷找到了能够回去并且不会对人造成伤害的“虫洞”，还和另一边的同事取得了联系，所有人都做好了迎接她们的准备。可惜虫洞越来越小，若是回去，必定不能再回来。在眼中打转的泪终是滴落下来，好在思叶背对着房梁，并没有让对方瞧见她此刻的神伤，理了理心绪，平静地答复：“我都知道。”

长久的沉默，最终，莫燚涯跃下房梁，从背后轻轻拥住思叶，一起走的话在喉间转了千百回，终是化作一句：“你心意已决，我不会拦你，只是到了那边，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泪水更是汹涌而下，思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轻轻点了头。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慢慢流逝，没人再说一句话，这是他们最后的时光，彼此都选择了沉默，此时此刻，再多的话也诉不完衷肠，那何不什么都不说，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想起这段时光，还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揣度，对方在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又想说些什么。

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难得的时光，莫燚涯下意识地大力拥紧思叶，下一刻却放开，丢下一句：“忘记我。”身形却从窗口飘出。

望着莫燚涯的身影，思叶潸然泪下，这不是第一次莫燚涯对她说忘记他，可为何，心那么痛，对不起，莫燚涯，我骗了你，只是我给你带来了太多太多的灾难，我们终究……是不能相守，所以我选择分开。

敲门声还在继续，思叶擦了眼泪，平复心绪：“进来吧。”

悠芷一脸担忧地进了屋：“和他说好了么？”叶家非等闲之辈，莫燚涯这么一个大活人进来，自是有人发觉，只是得到了叶子期夫妇的默许罢了。

思叶擤了擤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嗯。”

悠芷轻叹口气：“想哭就哭出来吧，我是你亲娘，怎会笑话你，憋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我和你爹。”

轻轻抱住悠芷，思叶无声落泪，悠芷轻拍思叶脊背：“我和你晴姨的家乡，是个很好的地方，你会喜欢的，若是不舍，和他说开，我们一起走。”

莫燚涯是家中独子，要他离了爹娘，她怎么忍心，现今的局面她已万般不舍，她不愿让莫燚涯也忍受这些：“娘，那是个怎样的世界？”或许，让她多知道些娘亲以前的世界，她多明白些娘和爹以后在那里会生活得很好，她便心满意足，也少了一分担忧。

“在那里，大家都是平等自由的，没人能够再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也不用担心和家里小妾争宠问题，因为那里的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那里有在晚上能发出耀眼光芒的灯，有能让相隔千里的人通话的电话，不论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想，在一两天内，你能到达世界任何角落，那里女人也是可以出去工作，甚至比男人更出色，更优秀……总之，那里很好很好，我相信，你会喜欢那里的。”悠芷说话间，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

“那为何，晴姨不回去？”思叶闷闷的声音响起。

悠芷顿了顿，她最好的姐妹，这些年相依为命的姐妹，选择了留在这个世界，和孟徵祥一起，她不舍得，可却无可奈何：“你晴姨说，她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想再回去了，我只能祝福她，平安健康一辈子。”

思叶轻轻在心中念了句对不起，颤抖着声音问：“那我们何时动身？”

“那虫洞的洞口越来越小，不到一个月，就会消失，所以我们得尽快动身。”悠芷的声音中有欢喜，有苦涩，听得思叶几近哽咽，所以，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思叶，悠芷这才回了房歇下，却不曾想，思叶房中的灯又亮了起来，不多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轻手轻脚出了屋，摸向了住着晴芷的客房。

三日后，叶子期带着悠芷思叶，跪别叶家邢家四位老人，和晴芷孟徵祥动身前往俞山岛。

莫燚涯悄悄跟着一行人，直到他们上了前往俞山岛的船，看着船消失的地方站了一天一夜，这才似没事人似的离开。他必须好好的，快乐的活着，那样，他的思叶，在另一个世界才能无牵无挂，他也能少心痛一些。记得思叶曾经说的理想住所，就算她不在，他也可以在这个世界给她一个 “家”。

三年……走遍名山大川，逛过古国遗迹，思叶忽然觉得是时候找个地方安家了。北边一望无际，冬日却太过阴冷，常常大雪封山，若是真找到合心意的住所，说不定哪天一个不注意就被困死在自己家里，不好；东边临海，渔产丰盛，味道鲜美，可整天吃这些总有会腻的一天，更何况她答应过晴姨一旦安定下来定会通知她们，晴姨她老人家……对海鲜过敏，去那里算是给她找不方便，也排除；西边么，似乎最近局势不稳，异族暴动，她这身份去了若是被认出来，也是个隐患，还是南边好了，江南水乡，气候温润，景色宜人，就选南边了。思叶忽的想起江南再往南，一个郡县有个人迹罕至的峡谷，据说美得出奇，是个安家的好去处，即刻决定，第一站的“居住地考察”，就去那里。

马岭河峡谷，思叶本已做好了艰难攀岩的准备，装备齐全，武装上阵，到达时却发现不知何人早已将谷边道路修葺完善，高耸的悬崖边立起一排排阶梯，沿着崖壁蜿蜒向下，直达谷底，其间还有两座桥将峡谷两边相连接，大大方便了前来游玩之人。

思叶一边感叹这谷有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让人能够畅通无阻到达谷底，不像其他地方，要想一览美景还得爬上爬下，累得半死不活，难怪颇负盛名，一边想真是不知道是谁花了这样大的手笔，建造这样的阶梯和桥梁，估计耗费的人力财力是个天位数字，暗叹现今的富贵人家真是劳民伤财。

边走边欣赏，将近一个时辰，才看得到谷底，思叶悠的被那样的景色吸引，谷底几乎全部是水，深深浅浅，蓝绿蓝绿，煞是好看，依稀还可以看见几尾小鱼在其中自由自在地游弋，独独留了最边上的一大片土地，上边种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正是花期，开得如火如荼，而那片地的对面，正是从谷顶流下的一个大瀑布，阳光斜斜照下来，在瀑布前形成了七色彩虹，如梦似幻。几乎同一瞬间，思叶就知道，这里，就是她最理想的家园，却只得无奈笑笑——这种美好的去处，怎能空闲呢，满满的鲜花中间，静静立着一间小屋，整间小屋用竹子制成，下面是高高的桩，上面才是能够住人的正厅，很像悠芷曾经画给她看过的傣家吊脚楼。难怪一路有如此完善的阶梯，原是早早有人和她同样喜欢这里，为了进出方便，才这样做的吧。

虽是遗憾，却也无可奈何，思叶慢慢走下谷底，只静静呆了一小会，就往回走，既然这个地方被人占了，她就得去找寻别个地方，听闻这个郡县似乎还有个瀑布不错，思叶决定下一站去那里。起身刚要走，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声，随即妇人温柔的安慰声传来：“纳柔乖哦，不哭不哭，爹爹还在修路呢，一会才回来。三年多，总算快要全部修好了，以后，带纳柔去看这个峡谷去。”

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这个孩子……也叫纳柔么？思叶本想敲开屋门看看，是不是那个纳柔，却在下一秒释怀，她的纳柔，现在应该在宫中当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怎会在此，只是同名罢了，会心一笑，思叶心中默默祝愿这一家三口平安一世，一边踏上阶梯，往谷顶走去。

马岭河峡谷很长，思叶寻到阶梯的入口是在谷的中部，另外一边是个什么样，思叶却不曾瞧见，本着来了不能留遗憾的原则，思叶决定徒手攀岩，去到另一边看看那边的风景如何，若是另一边还能寻到那么一块“风水宝地”，她也不介意和刚才那个叫纳柔的孩子比邻而居。

在一个瀑布对面寻好了支点固定好了绳子，小心翼翼地往下一点一点挪，思叶才发现，另外一边实在不适合居住。由于是雨季，水量较为丰富，越往下，对面的瀑布飞溅过来的水越多，思叶全身几乎都被打湿，耳边只听得见瀑布仿若怒吼的声音和微弱的锤子敲击石壁的声响。

臂力渐渐有些不支，思叶往下看看，再下去，对面的瀑布大到全部掩住了这一边的路，根本无法到达谷底，只得往上爬，难怪，修建阶梯的人，没有修葺这边的道路。

脚下的石头有些松动，思叶没拉稳，“啊”一声惊呼响彻山谷，整个人就这么掉了下去，眼看命不久矣，思叶在最后一刻，忽然很想念莫燚涯，很想再见见他，想知道他是否安好。原来她以为的早已放下，其实是从未放下。

重重地撞在了某物上，原本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思叶睁开眼，眼前是厚实的胸膛，却是被人救了下来。只见那人几个起落沿途攀着崖壁上的枝桠，轻松落到了谷底。

温润的声音流淌在思叶耳边：“姑娘你没……”却在看清思叶的脸后没了下文。思叶抬起头，莫燚涯手握着锤子立在她眼前。

莫燚涯，为何会是他？

世界瞬间变得很安静，头顶的瀑布声，谷底的虫鸣声，他们什么都听不见，只是看着那让彼此朝思暮想的容颜，不敢说话，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这美梦打碎。

“你没有走？”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同时发问，又同时愣住，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均明白了过来，无需言语的解释，彼此对视一笑。

也许，这就叫做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