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 59 章(1 / 1)
是夜,思叶喝了药在晴芷的督促下早早睡去,莫燚涯忙着处理王铎行刺事件,已踏上回盛京的旅程,晴芷和于静则一直在探讨医理,大有秉烛夜谈之势。只余得莫訇一人顾影自怜。
喝下一大口烈酒,莫訇醉眼迷离地看着那早已熄了灯的小屋,自嘲一笑:“锦瑟年华谁与度,莫问情归处,失了你,我的情,还能有归处么?”
舞起了一套醉拳,莫訇嘴里还不忘念着情诗:“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虽是有些不合时宜,此情此景,莫訇却仿佛理解了词中那个幽怨女子的情思。想起初见时,她那肿胀得赛过核桃的眼;负伤时,她那明明疼得要命却故作坚强的脸;做错事时,她那不安分地绞着手帕的手;算计人时她那晃得人眼花的明媚又狡黠的笑……莫訇甩甩头,他不愿去想,也不能去想,可那些画面却像定格在他的脑海,越来越清晰,一幅幅画面排山倒海而来,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套醉拳终了,莫訇靠着树干喘着粗气,恍惚间,一双绣花鞋立在他的面前,抬起眼,思叶满是关怀的脸映入眼帘。
分不清是幻是真,伸手将思叶揽入怀中,莫訇在思叶耳边喃喃低语:“思叶,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思叶是被莫訇念的词给吵醒的,披衣下床,便从虚掩的窗看见了舞拳的莫訇,他的样子太落寞,没多想,思叶便出了屋,却不曾想莫訇忽地拥住她,如此问话。
挣扎无果,思叶缓缓叹气:“殿下,你醉了,先放开我可好?”睦的发现,习惯了莫燚涯的护卫,其他男子的怀抱,她竟是如此排斥。
莫訇低笑,却不愿放开思叶:“我是醉了,若不是醉了,我怎能这般抱着你,只这一次,让我放肆一回,所以回答我,好么?”
放弃了挣扎,思叶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你是怪我负了你么?”她本该是他的妻,可她从没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刚才他的词她听得真切,这才忍不住问出口。
回答思叶的,只有莫訇微微的鼾声。不由得松了口气,思叶轻声道:“莫訇,说到底,确实是我负了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对不起。”
拥住思叶的人似是在梦里听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消息,晃了晃身子,要不是思叶及时扶住,差点摔倒。伸出手环住莫訇以防止他再次一个不稳倒在地上,思叶向四周看了看,这个时候,该是有护卫暗中保护他的:“段愁,段墨,在不在?”
见无人回答,思叶只得暗呼倒霉,慢慢架起段墨就往里屋走,却在转回身时看到不知何时立在那的段墨,吓了一跳:“你怎么都不出个声,想吓死我?”
段墨抱拳:“姑娘,好久不见。殿下喝醉了?”
思叶神色黯了黯:“扶他回去休息吧,赶了几天的路,想必他已累了,我也得去休息了。”
段墨应是,接过莫訇的同时,轻轻皱了皱眉头,旋即恢复如常,直到思叶走远,才轻声道:“殿下,她进屋了。”
莫訇缓缓抬起头,问出口的那一瞬,他便知晓答案如何,不想听到如此残酷直白的话语,他只好选择逃避。莫訇看着紧闭的屋门,眸子里黯淡得看不见一点光,微醺地迈开脚步,却差点跌倒:“走罢,休息去,酒喝多了,伤身伤心。”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过了大半个月,思叶每日散散步,带着农家的孩子玩玩,过得舒心又愉快,身子很快便好了起来。莫訇见思叶无恙,便开始准备回京事宜,一大队人马整装待发,思叶与农家大嫂手牵着手:“姐姐,真是谢谢您了,要是没有你们家,我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农家大嫂摆摆手:“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提供了住处罢了,况且,你们也给了我不少银两。”
一旁的小女孩不依不饶,牵着思叶的裙摆:“姐姐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没人陪我玩了!”
思叶看着孩童那满怀希冀的眼,有瞬间晃神,如是快乐的日子,真是她梦寐以求的,可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小妹妹,姐姐现在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要走了,以后姐姐再来看你好不好?”
孩童眨巴着大眼睛:“那姐姐说话算话?”
嬉笑着和孩子拉了钩钩,思叶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姚家村,踏上了回盛京的旅途。
御书房大殿,思叶跪在地上,不说一句话,莫訇站在屋外,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却因莫陨的旨意,被阻在门外,无计可施。
“知道为什么叫你跪着么?”自思叶进屋行礼后过了大半个时辰,莫陨这才从奏折中抬起头,眉目威严,隐隐还透着几分……杀气。
“恕儿臣愚钝,猜不透父皇圣意。”思叶对着莫陨的怒气,镇定自若地答。
莫陨瞪着思叶:“儿臣?好一个儿臣,你真是天大的胆子,又怎会愚钝?”
思叶心里打了一个突,以皇帝现在的反应来看,直觉告诉她,皇上定是知道了什么,可具体知道了多少,她不敢胡乱猜测,只好继续装傻:“我不明白。”
“啪”的一声,莫陨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力道之大,饶是铺着厚厚的一层地毯,可怜的茶杯也霎时粉身碎骨,一旁的卢公公见状连忙跪下:“皇上息怒啊,可别伤了龙体。”
莫陨没理会卢公公,接着问思叶:“是不是,要唤你做邢思叶,你才能明白一二?朕告诉你,今日朕屏退了众人,就连莫訇都挡在门外便是不想伤了父子和气,你们的事我全都知道了,今日朕只问你一句,你说是不说?”
思叶脸色有些白,却强自镇定:“皇上都知道了什么?”
莫陨沉着脸:“全部。”
听到莫陨的回答,思叶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她不是一个人,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她还有相府和学士府上百号亲人。
“记得你大婚前,朕教导你的话么,不要辜负莫訇,可你呢,不仅辜负了他,还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你骗了朕,骗了天下人,真是叫人失望。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莫陨自顾自说着。卢公公听到这则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遭到灭顶之灾。
呆愣了半天,思叶对着莫陨重重磕了个头,终于开口:“皇上对我的好,我无时无刻不铭记于心,可我的心不在这,我的心里没有莫訇,我做不到一辈子在这牢笼中生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可我的家人,他们并不知情,请皇上明鉴,放过我无辜的家人。”
一柄短剑仍在思叶面前,莫陨转过身:“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思叶拾起短剑,仔细端详,剑鞘妖艳而美丽,仿佛在为握着她的人唱着葬歌,整个大殿静得出奇,轻轻拔出剑身,从锋利的剑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双眼,没有将死的恐惧,反而如此宁静安详。透过剑身上的眼睛,思叶仿佛看见殿外莫訇焦急地往里张望,莫燚涯在晋王府的小院中轻吟浅酌,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眼角有泪滑下,思叶在心中轻叹,你的未来,我终是不能参与,别了,莫燚涯。
“叮”,什么东西撞上了思叶手中的短剑,短剑应声落地,思叶仍然完好无损跪在原地,惊讶地抬头看着仍然背对着她的莫陨,不知说什么才好。
“朕……不想她伤心。”说罢,莫陨带着卢公公离去。留下思叶一人呆在原地,皇上这算是……放过她了么?
“摆驾荥阳宫。”随着卢公公细腻的嗓音,莫陨的轿撵越行越远,莫訇这才进到殿内,看着思叶有些不自然的脸色,迟疑地开口:“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思叶笑笑:“没什么。”也许,皇上并不想太多的人知道今天的事。
莫訇看得出思叶的异样,却不忍心点破,轻轻拥住思叶:“没事,一切有我。”思叶这次没有挣扎,也没再说话,她想,在这么一个午后,有一位如此心胸宽阔的长辈和一个懂得为他人着想的……朋友,即便没有遇到那个他,她也不虚此生。
冬日苍白的阳光斜斜照进殿内,扫去了心中的阴霾,只留下暖人心魂的力量,让人不断充实、壮大,变得坚强而勇敢,也学会宽恕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