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1 / 1)
马蹄踏水的声音划破了整个夜空,为首的人老远就在众人中寻见了呆立的思叶,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地,加快了速度,在马儿来到思叶面前的一瞬间俯下身,将瑟瑟发抖的人儿捞上了马。
高天宇带来的手下一见邢思叶被人救走怎能袖手旁观,本想飞身去追,却被随后赶来的几骑给拦住了去路,两队人马霎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渐渐远离了身后的打斗,思叶抓紧莫燚涯的衣角,泪水混合着雨水,说不出任何话语,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流苏死了,为了救她死了。莫燚涯感觉到思叶整个身子不住地战抖着,心疼地搂紧思叶,在她耳边低语:“别怕,你安全了。一切有我。”
莫燚涯的话语传到思叶耳中,带着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思叶仿佛找到了避风港,紧紧靠在莫燚涯怀中无声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在一家酒家门前停了下来,莫燚涯小心翼翼地将思叶抱下马,思叶惨白着一张小脸紧紧埋在莫燚涯怀中不敢抬头,怕她忍不住大哭出来吓到莫燚涯。
莫燚涯对于思叶的反常很是奇怪,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却也没有时间深究,雨一直下着,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身子早已冷得不像样,不管有什么问题,都要先帮她换了衣衫再说。
到了内堂,早有人将一切准备妥当,袭瑶过来想扶思叶去梳洗一番,思叶却死也不将埋在莫燚涯怀中的脸抬起。莫燚涯想了想,以为思叶的衣衫湿透,这样要她走进去,怕是所有人要将她的玲珑身材全给看了去,索性就这样抱着她进了屋子。
怎知进了屋子,思叶还是不肯抬头,莫燚涯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了眼袭瑶:“思叶,有什么事,先把衣服换了再说,这样会着凉的。”
良久思叶才有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一辈子没有说过话,哽咽着:“流苏死了。”话间,环在莫燚涯腰间的手加重了力道,仿佛是要从莫燚涯那里汲取些许温暖。
莫燚涯这才知道为何她全身上下都是冰的,唯独埋在他胸前的地方如此温热——那是她的泪,她一直在无声的流泪。
莫燚涯轻轻拥住思叶,想说些什么,却知道无济于事,最终化为一句轻叹。
再也忍不住,思叶呜呜地哭出了声。莫燚涯接过袭瑶递来的披风半盖在思叶身上,就这么拥着思叶,不说一句话。看着怀里哭得心碎的人,莫燚涯心疼得紧,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她好受一些。
约莫过了一刻钟,终于忍不住,他看不得她这个样子。莫燚涯扳开思叶环在腰间的手,与她对视:“思叶,别哭了,不论如何,她死了就是死了,你不能这样下去,你还有你的父母,还有冰凝,还有莫訇……”还有我。
思叶茫然地看着莫燚涯,莫燚涯接着说:“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双亲,现在要带你去一个叫俞山岛的小岛屿上隐居,跟着她们走,我相信你会开心很多。”
在叶子期找上莫燚涯商量这事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也为难了很久,他想让思叶平平安安地与父母一起生活,却也想时常能够看到她,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亲手将她送走。
可她靠在他怀里默默流泪的一瞬,什么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这里不安全,虽然不知道流苏为何而死,可他不想有朝一日看见的是她冷冰冰的尸体,相比之下,他宁愿她平安喜乐,直至老去。
“俞山岛?”思叶抓住了关键字,从流苏死亡的打击中稍稍回神,她记得,悠芷曾和她说过,那是一个人间仙境,也许,那才是她真正渴望的家乡。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莫燚涯松了一口气,心却微微发痛:“哥哥那……交给我就成,你只要记得,曾经有过我们这些朋友,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会看你去的。”也请记得……曾经我,爱过你。很多话说不出口,莫燚涯只能深深地看着思叶,仿佛是要把她的模样刻入自己的骨子中,永不相忘。
豆大的泪珠从思叶脸上跌落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他这番话时,有的不是能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生活的喜悦,却是无边无际的苦涩,就在她刚刚明白自己的心不久,他就要这么硬生生地将她推远。她知道,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这三天里她也想得很清楚,只要在以后的日子里,能时不时地看见他一切安好,便足以,却不成想,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最终也似那虚空的梦,不能成真。
不是不心痛,莫燚涯轻轻拥住思叶:“不要伤心,你平安就好。”
官道上,一对人马缓缓前进,思叶正在为首的马车里小睡,突如其来的颠簸惊醒了酣睡的人儿,莫燚涯皱皱眉,将差点跌下的思叶扶正,拉开车帘责怪的语气甚是明显:“车驾稳一些。”
车夫低声应是,接着赶路。
思叶坐正了身子,看着自己脚尖:“其实你没有必要责怪他的。”
莫燚涯不知道能说什么,沉吟半晌,终于吐出:“我还是出去罢,累了就再睡一会。到了自会有人叫你的。”
看着莫燚涯下了车,思叶低头不语。
这几天思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弄得清清楚楚。莫燚涯大婚那日,柳心蕾不知哪来的勇气,自己逃婚,想去“投奔”思叶,没找到思叶却巧遇了也去潜龙阁寻人的霍狄,霍狄道心蕾是思叶朋友,暂时为心蕾提供了安身之处,顺道与莫燚涯说了此事,知道心蕾无恙的莫燚涯着急寻找思叶,便以“寻妻”为名,在盛京大肆寻找思叶。
思叶失踪这事闹得不小,冰凝心慌之余,将事情告诉了叶子期安插在宫里的芊墨,一来二去,打着晋王府寻“小王妃”之名寻找思叶的人,就从最初的莫燚涯莫訇孟徵祥,变成了后来高天宇口中的四股势力。
高天宇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众人如此一番闹腾,他怎能不知道思叶的重要性,拿着思叶的假喉结便找上孟徵祥,想以此要挟大将军交出兵权。得知此消息,早有退隐之心的叶子期知道自己这女儿在这是呆不住的了,萌生了带着妻儿远离这乱世纷争的想法。众人均是打着莫燚涯的名来号寻思叶,叶子期思索再三,最终决定请莫燚涯出面救出思叶,届时就算伤了谁,皇后也无话可说——毕竟莫燚涯救的是他的“妻子”。而现在,莫燚涯正带着她,和事先到达江南沿海打点事物的叶子期夫妇汇合。
思叶叹口气,意想不到她就失踪了三日,竟掀起如此大的波澜,若是当初她没有任性跑出宫,是不是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流苏……就不会死?紧了紧手心里握着的信笺,思叶心中早已做好决定。
轻轻拉开车帘,思叶问车夫:“还有多久到达?”
车夫本就是莫燚涯密营精英,自是清楚:“傍晚时分就能抵达,小王爷吩咐过,到了属下自会提醒,姑娘好生休息就是。”
思叶抬头看了眼已然西偏的太阳:“告诉莫燚涯,我要下车休息。”
接过莫燚涯递来的水囊,思叶喝了口水,看了看一旁休息的众人:“走慢些吧,我看他们都累了。”
莫燚涯何尝不想:“你腿上的伤养了几日耽误了些时辰,我怕……时间来不及。”
思叶不解,今日不走,明日也可以走,何有来不及之说,却也没问:“马车坐乏了,一会我能骑骑马么?”
莫燚涯看着前方没吭声,思叶不会骑马,最开始知道她怕马时,他曾教过她,奈何她就是学不会,后来她总算改掉了怕马的毛病,他也不勉强她再学,这会他怎么放心让她骑马。
思叶知道莫燚涯的心思:“就像以前那样,你坐在我后头,我自是不会掉下去的。”
莫燚涯摸不准思叶的心思,转过头,却跌进了思叶那黝黑的眸子中,带着一丝期盼看着他,慌忙转过头,莫燚涯终于同意:“你自己小心便是。”
一行人再次缓缓上路,众人识趣地远远跟着莫燚涯——思叶此时,正窝在莫燚涯怀里。
气氛有些压抑,思叶问莫燚涯:“莫燚涯,如若,我不是太子妃,我们有没有可能?”声音很轻,很小,莫燚涯却听得真切。如若如若,天知道他多么希望思叶这个如若是真的。紧了紧握住马缰的手,莫燚涯强迫自己找回理智:“你……是我的皇嫂。”
思叶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半晌,莫燚涯压抑的声音在思叶耳边响起:“若真有如若,我会在四年前,就把你护到我的羽翼之下,成为你的依靠。”
四年前……思叶眸中隐约有水光,那个炎热的午后,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无意之中撞到他,摔坏了他的玉佩。原来他不曾忘记过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得“嘚嘚“的马蹄声回响在路间。
隐约可以看见码头模糊的轮廓了,思叶回头看了一眼认真御马的莫燚涯,冰凉的唇轻轻落在他的脸颊。饶是马术娴熟的莫燚涯,都被吓得差点跌落下马。
“我只想放肆这一回,不然我怕我在以后漫长的回忆里,找不到你的存在。”思叶转回头,微风将她的喃喃细语带到莫燚涯耳中,“别了,莫燚涯。”
马儿已来到码头前,思叶不顾还在呆愣着的莫燚涯,故作轻松地跳下马,轻轻牵住悠芷的手:“爹,娘……”
悠芷这才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赶不来了,要知道,俞山岛的人,一年只来一次。”思叶看了眼莫燚涯,终于知道他说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
又说了几句,船家便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催促他们上船,思叶红了眼,默默跟着悠芷和叶子期走到了船上。
一切准备妥当,船缓缓驶出码头,自始自终,莫燚涯都背对着众人,不曾回一下头。宽大的衣袖下,指甲已深深陷入肉中,却浑然不知。
忽地有人一声惊呼,莫燚涯这才转身——船上的人正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只有思叶完好无损地站在那。莫燚涯先是一惊,随即平静了下来,一个眼神,手下几个人便踩着轻功踏水而去。
须臾,思叶被带回岸上:“劳你派几个手下过去喂船家吃下解药,他们醒了自会将我爹娘送上小岛。”
“为何这么做?”
“流苏死了,我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你说我能就这么走么?”思叶看着晕倒在甲板上的双亲,“信我早已写好,他们会明白我的。”
到这时,莫燚涯终于明白,她一早就决定好了要回盛京,一辈子,做他的大嫂。
深吸口气,莫燚涯挥挥手:“照姑娘的吩咐便是,我先回去休息。”
送走了双亲,思叶在密营将士的护卫下到了一处庭院。穿上在路边布店新买的男装,思叶这才四处转悠,打量起这小庭院来,时间有些晚,整个院子静得让人有些不安。思叶好不容易才在后院找到了莫燚涯,彼时他正对着一树繁花愣神。
本想唤他的,声音却久久哽在喉中,她怕如今的莫燚涯又像之前,见着她就一味躲避。就这么僵持良久,思叶还是败下阵来,提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后院。
莫燚涯这才转回身,如同打了场败仗般失落,她一来他便知道了,原来,她连简短的一声问候都吝于给他。
潜龙阁。莫訇静静坐着,等着接归来的思叶回宫。两个月来,莫訇从没如此焦虑过——莫燚涯早已派人来报,今日两人就能回京。自思叶被掳走到现在,他们已有一个月没见。因着思叶身份不能暴露,寻找她的任务自是落到莫燚涯身上,手中的茶杯拿起又放下,却不见茶水有任何变化。听说思叶腿伤了,不知道现在好些没有,这一路上颠簸劳累地,她能受得了么?
敲门声响起,莫訇握紧手中的茶杯:“如何?”段愁的声音响起:“车子已到了门口。”
门忽地被打开,莫訇毫不掩饰眼底的激动:“看看去。”
思叶才从车里下来,便被莫訇拉过仔细打量了一番:“腿好些没?走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叫了于静来,一会叫他帮你看看罢。”
思叶回头看了眼还在马上的莫燚涯,两人视线相交,即刻分开,思叶甜甜的笑:“我很好,劳殿下挂心了。”
莫訇不置可否:“还是让他看看我才放心得下。别让我担心。”
思叶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知道了。”他眸子中的情谊,她不敢懂,更不想懂。
莫燚涯没有下马,打马上前:“哥哥,完璧归赵,我也得回去处理我那烂摊子了。”他为了找思叶将柳心蕾安置在霍狄那两个月,也是时候把她给带回相府了。如此这般,必然是少不了一番解释的。
莫訇知道莫燚涯真是有事,也不多留:“有难处只管找我。”
点头表示知道,莫燚涯挥挥手,带着身后几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期间没有看思叶一眼。思叶一直垂着头,直至他走远,才有勇气看向那早已没有他背影的街道。
“进去吧,风大,恐眯了眼。”莫訇淡淡的声音在思叶耳边响起,思叶这才回过神来,扭头进了潜龙阁。
莫訇看着背道而驰的两人,悲哀地发现,虽然两人从始自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
思叶是早晨到的潜龙阁,休整半日后,便跟着莫訇偷偷回了宫。如今的她已经引起太多的关注,注定不能呆在潜龙阁了。
才进了东宫的侧门,一个身影飞奔而来,扑在了思叶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小姐,你可吓死我了,以后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冰凝抱住思叶闷闷地说。一旁跟着冰凝前来的芊墨则镇定得多,规规矩矩对着思叶行了一礼。
轻轻拍了拍冰凝的背以示安慰,思叶携了冰凝和芊墨便进了屋。
没有了往日的打趣嬉闹,一进屋思叶便开始询问宫里的状况,既是知道了“敌人”是何方圣神,自是要知己知彼才是。
原来皇后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机缘巧合之下蒙得圣宠,当了一名妃子,却不想在前皇后死后被扶正,从此苦尽甘来,思叶听得直皱眉,这能从宫女做到皇后,是盛朝历代以来从没有过的,看来,这高皇后必是有些过人之处的。思叶更是好奇皇帝又是如何想的,在有着显赫家世的柔妃和温婉和蔼的德妃,善解人意的吴昭仪的情况下,选择了这么个毫无胜算的人来当皇后。
正当思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刚拜见完帝后的莫訇回到东宫给了思叶解答——“父皇看上的就是这个无才无德的妃子,因为她不会有野心。”
思叶一听莫訇的解释无耐地撇撇嘴:“看来,这人的欲望真是不能小觑,就是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最后却变成了你皇位最大的绊脚石。你父皇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思叶笑看着才进屋的莫訇有些不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谈论这个?”
莫訇看着她笑,眉眼里是浓浓的宠溺:“才进宫顺子就来禀说你召了好几个可靠的宫人问关于高皇后的事,我便猜到了。没成想一进门便听见你自言自语的疑惑。”
思叶挠挠头:“既是如此你把知道的再讲讲吧,她既然有了行动,必是有夺得皇位的资本了,我们得好好应对。”
莫訇笑着摇摇头:“算她有些良心,顾念着父皇的知遇之恩,父皇建在时,她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你就放心吧。”
“那那些暗杀,前些日子高天宇的行动又做何解?”思叶不解。
莫訇笑笑,看不出丝毫整日被人当做刺杀目标的人该有的紧张:“她暂时不想夺位不代表她不想要我的命,何况前几日……父皇身子不太好,要不是于静在此,估计……”话间声线低了下去。
思叶知道莫訇担忧皇帝身子,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得岔开话题:“既是如此,那可想而知我在宫里呆的时间要延长了,我可得想想怎生打发这闲暇的日子了。”
“你病得太久了,该好起来了。更何况你刚刚认命了黎任当你那小队的队长,怎能撒手不管?我可不会让你闲着的。”莫訇接过芊墨为他续的茶,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不知是满意这茶,还是满意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