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1 / 1)
思叶从账本中抬起头来,揉揉酸胀的脑袋。一晃眼,又过了一个月,莫燚涯真的再没有来过,思叶从最初的生气到后来的忐忑,再到现在归于平静,整日忙着经营潜龙阁和训练密营,似乎已经习惯了和他的疏远。
看了看时辰,思叶知道,她该出门了。今日高天宇修建了一个新别院,请了一些朋友去他的别院做客,思叶不知道为何高天宇会叫上她,本也不想理会,奈何钱不多硬要拉着她出席,推辞不过,思叶想着就当还了钱不多的礼,便应允了下来。
来到高天宇的别院,思叶暗叹这高天宇果然是富可敌国,别院修建得别出心裁,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拉着段愁打量着别院,思叶却看见了那个已有一月没见的人——莫燚涯,他正和身边的小厮说着什么,眉眼间似是有笑意。就在思叶迟疑着是不是应该和他打个招呼时,莫燚涯刚好往这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交错,莫燚涯波澜不兴地转回头,仿佛是看见了陌生人。呆愣了一瞬,思叶也倔强地将头转到了另一边,既是他要如此,她的骄傲不准许她先低头。
莫燚涯派影跟了思叶一个月,自是知道她今日是要赴宴的,便忍不住也跟了过来,却在看见思叶的时候心里五味陈杂——今日他们都穿了那件水墨画衣,这真是讽刺的心有灵犀。喝下一口酒,莫燚涯起身离去,他不该来。
思叶再看过去,莫燚涯早已消失无影踪,心里有些失落,却不想别人看出来,立马和同桌的客人们热烈地讨论起这别院来。
饭后,思叶想一个人呆一会,想着这众目睽睽,高天宇也不敢对她不利,遣了与她同行的段愁先回潜龙阁,便自己逛起了院子。
院子不大,但设计得极为巧妙,让人一眼看不到头,思叶想着心事,慢悠悠地乱晃,兜兜转转下来,竟将院子转了一圈,等发现时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想来这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觉得有些累,思叶决定回到前厅休息一会就告辞,却发现柳心蕾正坐在厅里喝茶。
柳心蕾看见思叶着实一惊:“邢公子,你怎么现在还在这?”
思叶勉强笑笑:“今日来高府捧捧场罢了,一时贪看后院的花卉,忘记了时间。你怎么也在这?”
心蕾并没有发现思叶的异样:“高天宇是我表哥,今日我也是来表哥的新别院看看的。方才就要走了,奈何表哥今日太热情,一再挽留,说是有事情和我商量,这不是正在这里等他么。”
思叶心里暗暗嘀咕,这高天宇竟然是心蕾的表哥,那皇后一族,并不能说是朝中无人吧:“咦,我怎么不知道这事的?”试探地开口询问。
“邢公子有所不知,家父与表哥向来不对盘,所以来往甚少。”柳心蕾简明地回答了思叶的问题。
思叶暗自腹诽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想着大半个月没有见柳心蕾,便与心蕾聊起天来,全然忘记了她现在可是“男儿身”。
柳心蕾正好等高天宇等得无聊,思叶这一来正好合了她的意,便高高兴兴与思叶攀谈起来,全然不知两人已落入高天宇精心安排的陷阱之中。
整个大厅静悄悄的,就连丫鬟小厮都找不到一个,一股异香传入正聊到兴头上的思叶与心蕾鼻中,不多时,两人应声倒下。
高天宇这才捂着口鼻进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柳心蕾,高天宇顿了顿,对着身后的几个侍从说:“照计划进行。”
思叶悠悠转醒,却发现不知怎么她竟在一个房间里,身旁还躺着只着里衣的柳心蕾。
思叶心下一惊,知道必是高天宇想加害于自己,却连累了柳心蕾。急急摇了摇柳心蕾,见她没反应,思叶心知事情要糟,却知不可将柳心蕾留在这,对于她这样的女子,闺誉比什么都重要,见还没人发现,便欲撑起柳心蕾,离开这屋子,人还没撑起,屋门却被大力推开。
思叶抬头一看,一个丫鬟急急进了屋,尖声叫了起来,即刻跑了出去,思叶冷冷一笑,心道这丫头演技可真不怎么的,知道已无法摆脱这事,心想死也不能连累柳心蕾,索性将自己束发的冠和喉结处的假皮去了下来,坐下来静候高天宇大驾光临,却忽觉后劲一痛,晕了过去。
莫燚涯正在厅内喝茶,忽见影抱着思叶进来,惊得险些洒落杯中的茶,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问道:“她怎么了?”影见莫燚涯不接过思叶,不禁不自在起来,刚才抱着思叶情非得已,现下却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憋得说不出一句话。偏偏此时思叶动了动,影本就因估计思叶身份虚抱着思叶,险些因思叶这一动作脱手,莫燚涯见思叶差点跌落,心下一痛,轻轻将思叶接过,小心将她护在怀中:“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影单膝跪下:“属下保护不利,姑娘被高天宇设计,坏了柳小姐清白,属下只来得及将姑娘带出……”
“柳心蕾么?”
“是。”
看着思叶外衫不见,莫燚涯又问:“姑娘的衣服,是留在高府了?”
影一愣,懊悔自己疏忽大意:“是。请主上责罚。”
“罢了,将她带出已然不易,有人见到姑娘了么?”莫燚涯沉思一阵问道。
“只有一个丫鬟,看样子必是事先买通的,未必知道姑娘面貌。小王爷……属下愿担此罪名。”见莫燚涯如是问,影瞬间明白他的心思,开口道。
莫燚涯挥挥手,示意影下去,影心知已劝说不动他,心中已有计较,便起身欲离去,只听得莫燚涯淡淡的声音:“柳心蕾是相爷女儿,必得有门当户对的人来挡,你不可冲动!否则此事无转圜余地。影,我一直当你是我兄弟,我不希望你有事,若你敢去,我便不认你!还有,将这个丢到那间房中去,将她的衣物给换出来。记得不要让人发现。我随后就到。”
莫燚涯起身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再将随身玉佩给系了上去,扔给了影。影见莫燚涯手中东西,冲口而出:“王爷!”被莫燚涯眼一瞪,便没再说什么,像焉了的茄子似的走出正厅。
轻轻将思叶抱进里屋置于床上,莫燚涯搬过凳子看着思叶,屋内没有点灯,月光悠悠照进来,在思叶脸上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满头的青丝因路上颠簸显得有点杂乱,莫燚涯轻轻伸手一一理顺,心中百感千回,缓缓说道:“娶谁不是娶呢?思叶,你说是不是?记得你还和我说过柳心蕾温婉大方,呵呵,没成想……罢了,不说这些,思叶,你以后可得万事小心,过了今天,相爷怕是要上门问罪来了。我可不能再次帮你挡下这样的事了。莫訇会是个很好的丈夫……你和他是夫妻,自然不会被人欺负的。我只恨,为何我早早没能遇见你!”说完莫燚涯站起身,回头看了看思叶一眼,便从柜中拿出一套黑衣收好,招来贴身侍女,嘱咐她将思叶看好,匆匆出了王府。
高宅,心蕾缓缓睁开眼睛,却见高天宇和父亲立于自己床头,不禁惊道:“表哥!我不是和邢公子在前厅喝茶么?怎会忽然到这了?出什么事了么?”
高天宇皱着眉不说话,心里暗自悔恨当初布局不精,竟把邢思叶给放跑了,柳相听到这已是气急:“原来是开酒楼的那个小子!蕾儿,爹爹这就找他算账去!”
心蕾听得云里雾里:“算账?”柳相却是尴尬地撇过头去,不知如何与女儿说项此事。
柳心蕾见自家爹爹如此情景,探究的眼神飘向了高天宇,高天宇也不自在起来,思及邢思叶一表人才,心思缜密,也算配得上心蕾;这事成了,也可从邢思叶那挖到不少莫訇的情报,心一横,便冲口而出:“荷香看见你和姓邢那小子衣衫不整地躺在帐中!”
一听这话,柳心蕾一张小脸立刻变得雪白,呆呆地看着高天宇,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极不相信邢思叶会这么对自己。
虽接触不是太多,高天宇看着心蕾那模样心下一痛,轻声安慰:“你放心,表哥定给你做主!不让那小子有好日子过!”
心蕾不语,眼中已然泛上一层泪光,却强自忍着不让它流出来。柳相一看也急了:“蕾儿,乖,别哭了!爹这就给你取那小子的项上人头去!”说罢,柳相急急转身便欲出府,却被心蕾叫住:“爹!你还嫌女儿不够丢脸你就去!”
柳相被这一说,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那你是要我怎么做?”心蕾看着为自己着急的爹爹,良久吐出一句话:“蕾儿想自己静静,爹爹,表哥,你们全都出去吧!”高天宇本还想说什么,却被柳相拉住,使了个眼色,高天宇只得跟着柳相离开。
待众人离开,心蕾拥被坐起,先是捂着被子嘤嘤哭了一会,哭累了,便枕着手臂,静静坐着,心中如何都想不通思叶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看着自己衣衫不整,又不得不信,心蕾使劲甩甩头,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境,却在偏过头的同时,看见了思叶那件白底的水墨画衣赫然躺在自己身下,只露出小小一角,心蕾看着衣物,呆愣好一会,想起那日莫燚涯与布店老板的对话,不死心地将它给扯下床,翻开衣领,看见那个邢字时,却是实实在在地伤透了心。才擦干的眼泪便又流了下来,心道定要找思叶问个究竟,便匆匆起身,披了外衣便到前厅找父亲与表哥。与此同时,一个黑影闪进了屋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就连高天宇专门派在暗处盯梢的高明也没有发觉。
心蕾才到前厅门口,便被早已由下人告知小姐出屋的柳相给迎了进去:“蕾儿……”柳相深知女儿从小心性高,处事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鬼精灵的很,哪里被旁人欺负过,更何况这次……真是不知该如何为她出口气!
心蕾勉强笑笑:“爹爹,女儿没事!”才说完,想起醒来那一幕,眼眶却又湿了,心里委屈,羞愤得不知道该拿什么出气。
柳相见状,长叹一声:“女儿,你实话告诉我,你……喜欢那小子么?”
心蕾抬起头,看着爹爹,旋即明白过来,遇见这种事,吃亏的只有自己,闺誉都……除了嫁他,还有什么办法!心蕾摇摇头:“我不知道!爹爹,我想先问问他为什么要……”
说到这,心蕾顿住,柳相高天宇顿时明白心蕾意思,一直插不上话的高天宇见状,冷哼一声:“做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那小子肯承认么!”
心蕾一愣:“要是他做的,他必不会不认!”高天宇叹口气:“表妹,你太幼稚了!要是他会承认,怎么就逃了呢?”
心蕾头扭过一旁:“我屋里有他的衣服,他想赖也赖不掉!”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高天宇见柳心蕾气愤离去,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多难听,他竟说出伤风败俗这词来,心蕾她有多无辜,只有自己最清楚,高天宇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自己不堪,却又无法停下手中进行的事。只好看着门口的背影,轻声说道:“心蕾,表哥对不起你。”柳相没有注意高天宇的变化,听见心蕾说有物证,便拉起高天宇追赶离开的心蕾。
远在房门口,一行人便听见房里的打斗声,高天宇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来了!
急急上前推开门,高天宇看见部署盯梢的高明与一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高天宇皱皱眉,似乎有哪里不妥!但看见高明似乎敌不过来人,一面暗赞思叶原来身手如此之好,一面掏出怀里的散碎银子弹向黑衣人,黑衣人轻哼一声,随即向前一个踉跄,高明见势抽出腰间长剑,制住了黑衣人。
高天宇冷笑一声:“你当我这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罢上前扯去黑衣人的蒙面巾,却在看见那张脸时呆了呆,即刻恢复镇静:“小王爷和邢家小公子可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怎么,就连拿衣服这事,都要替他来么?”
莫燚涯见身份被拆穿,不见丝毫慌乱,也不回话,只是看见高天宇身后的柳相与心蕾时神色一正,也不管不顾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起身对着柳相行了个大礼,高明自是不敢伤害莫燚涯,在接到高天宇眼神示意时,便把刀拿开。
柳相看着莫燚涯,心中还在记恨莫燚涯抗旨悔婚,让女儿难堪伤心:“小王爷怎么行如此大礼?老夫可担不起!”
莫燚涯也不着恼,赔上笑脸,自己起身:“柳相,不……岳父!我会对心蕾负责任的,以前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心蕾是一个好女孩,今天是我冲动……要打要罚,我都无话可说!”
高天宇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知晓莫燚涯这般做,必会坏了自己大计,况且这莫燚涯桀骜不羁,心蕾嫁过去可是要受苦,急忙开口道:“哼,小王爷,这事恐怕你是担不下!我家丫鬟看见的可是邢思叶,他的衣物也留在了这里,你可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到时候可不好收拾!”
莫燚涯轻笑:“高公子你这可是冤枉人了,思叶现下可是在我府上,他知晓我对心蕾有意,又知道我抗旨拒婚让心蕾伤心,便设法让我与心蕾见面好消除误会,谁知我……”莫燚涯顿了顿,转过脸去看着心蕾,心中想起还躺着的某人,神情不由得变得温柔,“心蕾,我会对你好的……相信我。”
柳相看着莫燚涯神情,不像有假,又想想女儿才情,莫燚涯见过之后爱上心蕾也说得过去,却不甘心这么就让心蕾给他欺负了去,老脸一跨:“小王爷,你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真当我柳毅峰的女儿好欺负,以前不认识,想拒婚就拒婚,现在见过了,喜欢了,便就要娶?”
莫燚涯听了这话一滞,随即对着柳相单膝跪了下去:“柳相,一切的错都在我,要打要罚,悉听尊便,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但心蕾的事,我必定会负起责任,也会好好待她,今日之事,知道的就这么几个人,心蕾过门后,府里的人也绝不会有半点轻看她,还望柳相成全。”
高天宇见事不妙,急忙开口:“舅舅,不能相信他,荷香看见的明明是邢思叶!”
柳相心中也半信半疑,回过头看着心蕾:“蕾儿,你从小聪明,不会做糊涂事,自己心中必有计较,你说,今日这房中的人,到底是谁?”
柳心蕾看了看莫燚涯,是邢思叶这话到了嘴边几遍,但想起和思叶在一起时的种种,最终还是撇过头:“是莫燚涯……我刚才,也没有说过是邢思叶……是你们自己会错意!”
高天宇眉头一皱,知晓自己多说无益,也清楚莫燚涯如此肯定,屋里的衣物他也必定找好了说辞,瞪了瞪莫燚涯,便对柳相一礼:“舅舅,是谁天宇定会查明,还表妹一个公道。我去处理下别院的事物。”
柳相摆摆手表示知道,高天宇便快步走出房间。事情已然不可逆转,要想牵制住孟徵祥,还要重新部署太多事情,心蕾与莫燚涯的婚事也要想办法给破坏掉,事情太多,看来接下来的日子,自己有得忙了。
柳相看着心蕾,心中疑惑,她前后的表现,差距也太大了,却又不便明说,心中暗叹这事还是得自己去弄明白,不由得长叹口气,心蕾对着父亲撒了瞒天大谎,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柳相见心蕾这么袒护邢思叶与莫燚涯,心想她必是喜欢两人其中之一,但是谁便要女儿自己揭开答案,而这个答案,此时还不是问及的时候,只得说:“心蕾,随我回府吧!”
柳心蕾闻言抬起头:“爹爹,我想和小王爷单独待会……”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脸也红了起来。
柳相看在眼里,了解成了心蕾害羞,以为眼前这小王爷便是心蕾意中人,满意地笑笑:“成,爹爹在前厅等你。”
心蕾不敢抬头,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道,柳相便在以为得到答案后满意离开。
柳相刚出屋,莫燚涯就出手点住了柳心蕾穴道:“恕我冒昧。只是……我怕接下来的话会吓到你,所以……”
心蕾不能动弹,只是用眼睛斜斜瞟着莫燚涯:“你是要和我说邢思叶么?我早知道了,之所以帮你圆谎,是因为相信他,也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莫燚涯看着她,笑了:“思叶果然没有看错你,今晚的人是思叶没错,你和他被人撞见也没错,只是……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心蕾却是不说话,脑子里只有那句“你和他被人撞见也没错”,一时乱得不得了,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掉,莫燚涯见她这般光景,静静看着她:“你冷静一点!他也是被陷害的啊!!你听我说……”
心蕾听见这话,心中闪过刚才高天宇的种种表现,不等莫燚涯说完,抬起朦胧泪眼:“是表哥么?”莫燚涯被她这一问愣住,思索着该不该如实回答,心蕾却是从他的表现里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哭得更是凶。
莫燚涯只得乖乖闭嘴,将心蕾的穴道解开,默立于一旁。这种时候,还是让她哭个够好点吧!憋着憋出心病可就……
良久,心蕾缓和过来,悠悠开口:“小王爷……心蕾知道这事不是思叶做的,但……错已铸成,人言可畏,小王爷还是离开吧!心蕾自有打算。”
莫燚涯看着心蕾:“柳心蕾,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可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告诉你,思叶她……不是男人。所以,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你是清白的,我,会娶你……会待你好的!”说完也不等心蕾有什么反应,转身离开。
心蕾被莫燚涯的话惊得半天没有动静,思叶……不是男人?想了许久心蕾忽地笑笑,似是明白了一切,缓缓起身,到前厅找父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