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章(1 / 1)
我的大师兄如我的大哥一般,都是严谨踏实勤于修炼的好苗子,可大师兄的命运却比我的大哥要悲惨上许多倍,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摊上个每晚来我房中给我念故事的活儿,奈何他动情的嗓音配上那张黑的堪比黑炭的脸,我终于在听到第十五个晚上的时候开始噩梦连连……梦里,那个被后母欺辱的黑雪公主流落贼窝,贼窝中有七个山大王,将她上了个干净,孽债的结果就是多了个孽子,黑雪公主绝望之际,本是遇到了一个白衣大侠,两人相爱以后竟然发现彼此师兄妹关系……自此,白衣大侠变得忧郁,常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可那个白衣大侠不知怎么的变成了青华帝君,身边忽然就出现了披头散发黑袍黑面的大师兄,顿时狂风拔地,师兄恶狠狠地对着帝君吼道:“枉你堂堂一个帝君,居然在装十三!”
噩梦惊醒之时,我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四处瞎摸着帕子,想要拭一拭头上的汗珠,却在模模糊糊间瞧见窗户大开,有个人影靠坐在窗户的栏台之上,我惊呼一声:“有鬼啊!”随后咕噜一声栽下床。
“哈哈,小十三,你也太不经吓了。”是师父的声音,我裹着被子拍了拍胸口,惊魂甫定之际这才瞧见了那纤纤荑手勾着的白玉酒壶,以及皎洁的月光印在她脸上描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我深呼吸几口:“师师师……师父,你怎么来了?”
师父单手撑着窗台,一个翻身跃进了房间,步履悠然的踱到桌边,挥手点亮了房中的灯火。我这才确定,师父定是又喝醉了再发酒疯罢……
师父眼神迷离,微微晃着脑袋,道:“十三,做噩梦了?”
我默默地瞅着师父不说话,犹记将将进入长生宫,大师兄便在交给我那一大摞的条条规规的同时告诫过我,每逢三月桃花开之时,师父便会饮酒,常常饮到酩酊大醉,神出鬼没的站在别人身后,拉着一个便问:“你可还记得自己做过的梦?”
师父果真反常,好在大师兄早已吩咐过我莫要惊慌,我这才能十分镇定的与师父同桌而坐,斗胆扔掉了她手上的酒杯:“师父,这酒,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其实是我并不怎么会喝酒,连小酌都不曾有过,五哥是个风月里的高手,常常数落我与心智未开的小畜生没有区别,人情世故一概不懂。
师父终究只是大晚上睡不着顺道来我这里发了一回酒疯。第二日我醒来之时,竟然是四仰八叉的瘫在桌子上醒来的……我怔了好些时候,这才反应过来莫不是师父昨晚发完酒疯顺道将我变作原型了?我默默地变回来,心中对师父的疑惑又多了一重……
在我踢踏着鞋子准备上早课,却被行色匆匆的大师兄给揪住了。犹记得我将将进长生宫之时,大师兄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对我有问必答,还时时露着关切的笑容,我曾经十分向往他,可自从他被迫来我房间每日给我讲故事之后,再见到我便时常是这张又黑又臭的脸,为此我感到十分疑惑。
我一次又一次的疑惑着,却从未有人来向我解惑答疑,直到很久以后我像帝君小小的表示过这个困惑的时候,帝君只是略略思索,道:“这就和人与动物的分别在于是否会使用工具一样,你都会疑惑了,证明你已经颇有个人样,是个好兆头。其他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并无帝君那般我十分信任的人来为我解惑,是以我便只能一直疑惑着,从长乐宫的饭堂疑惑到了师父的书房。师父正在房中收拾什么,见我到了,一脸疑惑的妄想大师兄:“你将她带来做什么?”师傅疑惑的望向大师兄,大师兄疑惑的望向我,我……疑惑的望向自己的脚尖尖……
“不是……不是师父你让我告诉小十三来见你吗?”
师父似乎是宿醉,抚了抚额:“我是让你告诉她收拾好包袱,与我一同去九重天走一趟,一盏茶以后在后山门等我。”
九九九……九重天?我悄悄按耐住内心的狂喜以及那颗躁动不安的狐狸心,一脸波澜不惊的望向大师兄,心中忽然一片清明——按理说,大师兄是师父最早收入们的弟子,长幼有序,自己师父身份尊贵,能随着师父出门走一遭,定然是十分风光的事情!
师父这些年收的弟子,多半是路上捡回来的遗孤,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是以如今与师父出门的是我,大师兄心中定然会有些不痛快,这些纠纠葛葛,原本我是不知道的,如今我能这般尖锐的分析当中的情感路线,每晚为我读凡间那些话本子的大师兄功不可没!
倘若是什么别的去处,兴许我会看在大师兄让我噩梦连连的份上将机会让给他,奈何如今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储着一位让我日思夜想的神尊的九重天!三姐将我带来这里,一来是为了我的天劫,而来便是为了让我没有机会再接近青华帝君,她以为我不懂,其实我心里清楚着呢!可眼下师父又要将我带上九重天,我觉得这是我与帝君之间的缘分!
我微微撇开头,忍着内心的愧疚不去看大师兄饱含哀怨的眸子,欢腾的跑回去收拾包袱。
二哥常说我是个心智未开的狐狸,许多时候是凭着动物的本能去做一件事情,更遑论心思细密的谋划什么,可他忘记我是一直在成长的小狐狸,此番,为了掩饰我心中的狂喜,除开跑回去动作幅度有些大,带倒了几只花瓶之外,我一直表现的十分冷静。即便是与师父同架一朵祥云,我也入老僧入定般宝相庄严的端坐云头。
师父撇我一眼:“站起来,别像只狐狸蹲在那里。”
可我本就是一只天狐……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我与师父便到了九重天,尚未落地之时,我便瞧见了在天门前恭候已久的篱洛,那神色,倒是十分的恭敬,我第一次觉着十分神气,此时我还尚不知有一个成语叫做狐假虎威……
“小神北极中天篱洛恭候神尊大驾。”篱洛十分的恭谦,更是微微作了作揖。篱洛微微抬眼之际,目光似有若无的瞟了瞟我。我历来有些胆怯他这般似乎要将人打量透的目光,是以有些怂包的缩了缩脖子。师父一把拎起我的衣颈,目不斜视地向里走:“不必招待了,我随意。”我十分欢快的任师父将我提着往前走,还抽空回头冲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望向我们这方的篱洛挥了挥手。
三姐说师父乃是一位低调的上神,可为何自来到九重天以后,就变得有些嚣张跋扈甚至目中无人,我便不得而知了。师父连路都没有问便将我带到了一处宫殿,我起先还未在意,待仔细一看,不免急了起来:“师父,使不得,使不得!这……这……”
话语间,师父已经踏进大殿,将我丢在椅子上,兀自走上五层阶梯,一撩裙摆坐在上面,冷冷将我望着:“这如何使不得?”
我低头不语。只能焦急的缴着衣摆。这所宫殿唤宣桃宫,绕着整个宫闱都种上了桃树,原本我十分乐意住在此处,待到桃花开尽,便有桃子吃了!可……可这些曼妙的遐想是排开与青华帝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能性方能成立的。
现今,师父选的这所宫殿,不偏不倚正与帝君的妙严宫相邻,我十分懊恼的蹲在椅子上抓头发。师父在摆弄自己的酒具,见我这般模样,语气有些不快:“你这怏怏的模样做给谁看?不愿住便给我滚出去……”
我畏惧的缩一缩脑袋,抱着小包袱找房间去了。
其实,住在宣桃宫什么都好,唯独与我之前计划的目视帝君的路线大相径庭。从前来九重天,我皆是在篱洛的宫里找间屋子住下,在探得帝君时常出没的几处地方后,连夜赶制出一幅“与帝君的十八回偶遇图”。
当然,这上头除了去见帝君的路线,更多的乃是一些曲折迂回的线条——三姐以前就告诉过我,这九重天上的的确确是尊贵神圣之地,可就是这么一处地方,总是被一些刻板的条条规规给拘束着,如此像我这般有意在某见某位神尊一事,都是不被允许的,是以,未免被抓个正着给三姐丢脸,给我们天狐丢脸,那些曲曲折折的线条,正是我为自己绘出的逃生路线,如今基地转移,我免不得又要重新实地探测一番,重新画一幅,实属劳心费力之事。
师父进了宣桃宫便在寝殿中在没有出来过,我不知师父此次来九重天欲意何为,可我更多的心思并不在此。用过午膳以后,我便如往常那般熟门熟路的冲妙严宫那边走。
自从这回从凡间回来,我统共只见过帝君一次,还是拖了师父的鸿福,这一回,竟然又是师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心中有些侥幸,按照往常的时间与路线,现在方过巳时,按照帝君的习惯,必定又去了妙严清心境中。
这妙严清心境乃是帝君化自身修为造出的结界,不似昊天帝与篱落那般整日公务缠身,帝君每日的生活,真实清闲得很,在境中看尽人事兴衰,索性化了仙身托生凡世去造福更多人,是以帝君在我眼中是一位十分了不得的尊神。
即使是风和日丽万里晴空,那境中依稀可见淅淅沥沥的雨雾。这境中满载帝君的神力,我承受不起。-第一次是我不当心才垮了进去,现下却并不怎么敢进去,我在境外苦苦的叹息,总觉得我对帝君的一片真心有了一个污点。
妙严清心境外便是几株红花夹竹桃,没见到帝君,却听见了境中有脚步声向外来。我心中猛地一跳,四下张望却不见有地方可以躲,情急之下急中生智,装模作样的开始采摘那几株并不茂盛的夹竹桃。
一袭青衫闯入我的余光中,飘逸的步子忽然顿了顿,我甚至都能感觉到那双细长的眸子向这边瞟过来。我一紧张,便折断了整只枝桠。我握着枝桠的手禁不住开始抖啊抖。
“你在做什么?”帝君的声音略显冷清。
我在心中狠狠地深呼吸,强作镇定道:“我……我在捉虫子……唔,这棵树……是桃花吧,唔,桃树……这花开的真好看……真好看……”我已经语无伦次,眼睛直直的盯着几朵娇花,所有的精神却都集中在身后几步之遥的帝君身上。
“捉虫?”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院子中恰好有几株无忧树,似乎也蛀了虫,你来帮我捉一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