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1 / 1）
一九四四年八月十九日。
哈特曼整了整制服衬衫的下摆，拉上了皮夹克的拉链。他沿着停机坪的边沿走过，无声地审视着一架架银白色的梅塞施密特战斗机。长靴踏过沾着晨露的绿草，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凉意。他紧了紧颈上白色的围巾，眼望着四处行色匆匆的地面后勤兵。战斗机旁的飞行员们纷纷向他点头致意，他也回以微笑。偶尔的微风吹散了他被日光漂染成亮金色的发丝。
他走到一架梅塞施密特前。战斗机旁的年轻飞行员有着淡金的头发，湛蓝色的眼睛正紧张地四处张望着。他看着不远处忙碌的人群，又低头确认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装束，不安地交叉起手指，一回神，才猛然发现哈特曼已经站在他面前。
“中尉先生！”年轻的飞行员急忙叫道，接着抬起右臂，“希特勒万岁！”
哈特曼只是摆了摆手，微微皱眉道：“我们隶属国家军队，以后行军礼。那么想行党礼，就到党卫军去。”
年轻人诧异地愣了片刻，悻悻然垂下了右手。
“你是新来的？”哈特曼问。
“是，中尉先生。”年轻人答道。
“谁在带你？”
“迈耶士官，中尉先生。”
哈特曼微微低下头，目光在年轻人的皮靴上转了转，问：“你在后方受过多久的训练？”
“九个月，中尉先生。”
哈特曼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复杂地深深叹息道：“纳粹党这是叫你们来送死吗？你今年多大？”
“十八，中尉先生。”
哈特曼摇了摇头，“今天的空袭护航任务太危险，我和你换飞机。跟我来。”
年轻人一脸茫然地跟着哈特曼穿过停机坪，来到一架梅塞施密特跟前。银白色的机身将涂成黑色的机头衬得越发肃杀，冰冷的机翼在晨曦照耀下泛起冷峻的白色光边，尾翼上的万字饰之下是密密麻麻的战绩记录杠。
“你今天就飞它。”哈特曼见年轻人正看着机头黑色的郁金香形状涂饰出神，说，“有我‘乌克兰黑魔鬼’的名号在，没有任何苏联飞行员敢动你！”
八架梅赛施密特组成的阵型训练有素地保持着彼此的机距，成松散的环状飞行，掠过白茫茫的天空。哈特曼看着右侧斜前方飞机尾翼上繁密的战绩杠，默默地出神。他右手扶在操纵杆上，全身近乎一动不动，静静地些微用力拉住操纵杆，控制机身平稳地随着阵型飞行。
“卡拉亚一号，地面指示。状况正常，准许汇合。”
哈特曼不假思索地按下无线电通话钮：“卡拉亚一号收到。全组注意，拉开间距，准备会合。”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支飞快提升纬度的机群就已出现在视野范围内。随着梅赛施密特战斗机间的距离逐渐拉大，方才到达的灰黑色施杜卡轰炸机一架接一架地逐渐补充到了编制中央的空档中。
为首的施杜卡刚一在哈特曼右方的位置压平机头，无线电内就传来一声熟悉的问候：
“又见面了，卡拉亚一号。”
“我在您左侧。”哈特曼简短地回道。
“哦？”鲁德的声音带了些许惊讶，然而他并不再作声，仿佛在短暂的交流之后已对现场的情况了如指掌。
“报告指挥，”哈特曼朝无线电中说道，“汇合结束，按计划向目标接近。”
“收到。”
来自地面的最后一声指令结束，无线电中只剩下一片静默，与电磁波的沙沙声。哈特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方的云层，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敌人的出现。
良久，鲁德冷静的声音在无线电中响起：“全组注意，接近地面轰炸目标。”
然而几乎是在他放开通话键的同时，地面指挥的声音传来：“卡拉亚一号，已拦截到苏联无线电信号，你前方有大量苏联飞机。”
“大量？”哈特曼回道。他话音刚落，对方的回答就已变得多余。他前方视野的尽头正有一只庞大的军绿色机群，在高速逼近。军绿色的机身上都有着红色的五角星图案。
“中间的几架是伊留申轰炸机。”鲁德忽地在无线电中说道，“应当是来出空对地轰炸任务的。”
“真是冤家路窄，”另一个飞行员的声音传来，“狭路相逢。”
“报告地面，对方是拉沃契金战斗机和雅科夫列夫战斗机的组合阵型，”哈特曼按下无线电通话按钮，“全组注意，情况有变，准备作战！”
话音未落，哈特曼的梅赛施密特已经势不可挡地冲了出去。八架梅赛施密特战斗机两两一组分散开来，向苏联机群攻了过去。
“优先攻击伊留申，”哈特曼下令，“保护地面部队！”
带着黑色郁金香涂饰的梅赛施密特飞在哈特曼斜前方。一架架雅科夫列夫在两架梅赛施密特靠近时，纷纷依仗轻盈的机身，忙不迭地从打头的梅赛施密特机前避开。转眼间两架梅赛施密特已同摆出阵型飞行的数架伊留申近在咫尺。
哈特曼偏转机头，猛地加大马力，瞬间从另一架梅赛施密特左侧超了过去。他向着一架伊留申的方向蓦地开火，随即紧逼上前，不等对方飞行员有所反应，伊留申的机身已然充斥了哈特曼的整个驾驶舱前窗视野，高速飞行的两机距离仅有不到二十米。哈特曼再次开火的瞬间猛然抬高机头，机身从被近距离击穿引擎的敌机上方一掠而过。
哈特曼继续抬高机头，在苏联机群上方翻了一个殷麦曼弯，再次俯冲到机群当中，毫不犹豫地急速靠近又一架伊留申。他首次射击之后瞄准，微调机头方向，接着冲到伊留申机侧零距离开火，随即失速偏航，从被击中的敌机旁抽身。
被击中的伊留申失去动力，机头一低向地面栽了下去。哈特曼在正混战的双方战斗机群下方扶平机身，冷不丁地机身猛烈一震。哈特曼用力拉了拉操纵杆，机头却没有抬起。他望着仪表盘上猛烈颤动的指针，略微皱起了眉头。
“汉娜罗芮，”哈特曼在无线电中叫道，“我好像被敌机残骸打中了，需要紧急迫降。任务移交你全权指挥！”
“卡拉亚一号！”无线电内传来年轻的金发飞行员的声音，他正驾驶着带黑色郁金香涂饰的梅赛施密特。
“收到。”鲁德沉着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卡拉亚一号，别去管你要迫降的僚机，专心带队！全体注意，全力进攻敌方机阵，一个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