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1 / 1）
“你做什么！”乌苏拉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怒斥着甩开了哈特曼的手。角落中坐在昏暗灯光下的老人闻声抬头看过来，乌苏拉连忙转头朝他抱歉地笑了笑，就急匆匆地奔上了楼梯。哈特曼顾不得多问，也连忙跟在后面。
乌苏拉掏出钥匙开了房门，就走到窗边坐下，一声不响地看着窗外。哈特曼轻手轻脚地关了门，才走过来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乌苏。”他轻声说。
乌苏拉没有回答。哈特曼不自在地四处望了望，目光又回到她身上。房间内的摆设简单干净，桌椅是木质的，垂在乌苏拉背后的白色窗帘一动不动地静默着。哈特曼凝视她别过去的脸，和脸颊上因愤怒而起的红晕，过了片刻，低下头。窗外的夜色浓郁，不远处稀疏的建筑物在路灯旁隐隐地露出半个轮廓，被黑压压一片的树群环绕着。感觉到他的目光，乌苏拉伸手整了整裙摆。哈特曼此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乌苏拉看着玻璃窗外的夜，怒气渐渐从她姣好的脸上消失。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脸，看着不知所措的哈特曼，目光变得柔软起来。良久，她才开口：
“你总是这样。”
听着她轻描淡写，又仿佛透着无奈的语气，哈特曼像是不知如何作答，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移开目光，犹豫了几秒，才打破沉默：
“对不起。”
乌苏拉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他熟悉的脸上已隐约有了成熟的神色，却依然未脱少年的稚气。一头耀眼的金色短发在靠近头顶的位置略不服帖地微微卷起，浅榛色的眼睛带着恳求的神色望着她。她回应着他的目光，忽然却微笑起来，说：“还记不记得我们十七岁的时候？”
“记得。”哈特曼连忙接道，“第一次看到你的情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同女伴走在路上被你骑单车拦下来，问我名字时的场景，恐怕我也一辈子都忘不掉。”乌苏拉笑着说，“记不记得那个在街上纠缠我，也一定要问我名字，被你恰好碰见的高年级男生？”
“记得。”哈特曼说，“要不是你及时拦住我，我就不仅仅是受到处分了，肯定会被开除的。”
“我要是不拦着，”乌苏拉说，“他肯定会被你打断几根肋骨的。”她轻叹一口气，又接着说：“可是你一点记性也不长。”
哈特曼一时语塞，眨了眨眼，说：“对不起。”
“耶里希，”乌苏拉静静地说，“你不相信马赛先生，难道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哈特曼回答。他顿了顿，又说，“可是，你知道他那个人……他名声不好。”
“那又怎样？”乌苏拉争辩道，“他对我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他带我去城里听音乐，跳摇摆舞，他一步步地耐心教我，生怕我自己待着无聊。”
“他会跳摇摆舞？”哈特曼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问。
乌苏拉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你不觉得他看上去就像是很会跳舞的人？”
哈特曼听了真的思考了片刻，才答：“确实像。尤其是摇摆舞……相当说得通。”他说完，抬手挠了挠下巴，像是还在想些什么，又过了几秒才问：“他怎么会在这里的？”
“他来看你。”乌苏拉干脆地说。
哈特曼皱起眉，注视着她。
“他和朋友放假回家，他的朋友，卡尔·库格保尔先生的家在这边。他来玩，想起你已经调到空军第二战斗机飞行员预备学校，就去训练场找你。”乌苏拉解释道，“门卫告诉他你今天排了晚间飞行，肯定走不开，还提到之前有一个女孩也去找你，他就猜到是你的女朋友，所以问了我留的姓名地址，来找我，带我去城里转，怕我一个人无趣。”
哈特曼依旧紧皱眉头，目光游离着，似乎在费力地理解她的话。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个你以前总是提到，还给我看宣传册上照片的王牌飞行员约赫·马赛。他又自我介绍说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就放心地跟他走了。”乌苏拉说，“你从柏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偶然遇见了他，不是很高兴吗？”
“是啊。”哈特曼干涩地说，“和你在符腾堡读书的时候，我从来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那种情况下遇到自己的偶像，更不要说和他成为朋友。”
“可是你却那样对他。”乌苏拉说。
哈特曼低下头，久久没有讲话。乌苏拉也不声不响地耐心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我没有什么关系。我认识你这么久，知道你脾气急躁，讲话也不经过大脑，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恶意。我不会生你的气。”她笑一笑，又收敛起笑容，低声说，“可是你这样，对约赫是多么不公平！他是个喜欢热闹，喜欢交朋友的人，同时又内心敏感，这我不用和他相处太久就能看得出来。他同我讲，带我出去，让他想起了他的姐姐。他说很怀念曾经带姐姐逛街，聚会的日子，但是现在战况繁忙，他得假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她也早就长成美丽的少女，往往都在与人约会，很少有时间和他共度。”
哈特曼不安地深吸了一口气，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约赫和你虽然相识不久，但是他是真心把你当作朋友的。”乌苏拉缓缓说，“他告诉我，看见现在的你，让他想起两年前的他自己。”
“是我错了。”哈特曼终于忍不住道。
乌苏拉挪了挪椅子，直到两人的膝头几乎贴上，才探过身拉起哈特曼的手：“答应我，一旦有机会，一定要去向他道歉。我不知道他拈花惹草的故事都是真是假，但是他绝对不是会对朋友的女友动手动脚的人。他很看重友情，我从他和库格保尔先生的默契上就发现了。你这样不信任他，错怪他，一定会让他相当不好受。”
哈特曼点点头，“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