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危城——与sars同行(1 / 1)
其实在北京还没有正式公布Sars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外语学院毕竟是消息灵通的,有电话随时向我们汇报外国报道情况,而那时的VOA每天只有两个话题:Iraq、Sars。
但是,那时的我们,还没有把这个当成一回事。官方37例报道的数字看来离我们太远,所以我们最多只是开开玩笑。对于防护,对于先兆,我们一点感觉都没有。
然后,忽然的,消息开始传播起来。后来的我知道那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假的,当时的我们却没有那种能力来分辨。
各方面的谣言开始蔓延,其实我们学校只有一名高职的疑似。但是当时,怎样的谣言我们也只能当真。因为,最开始的时候,该告诉我们实话的人,并没有告诉我们实话。蓄意隐瞒学生情况的学校,得不到我们的信任。这一点同样可以扩大到全北京以至全国。
当37一下跳到339的时候,人们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在03年四月的第三周,我们开始乱了起来。各种传言导致了人心不安,身先士卒回家的本地学生更给我们添了几分恐怖。姜笛的家长如临大敌,我们的口罩,消毒水都是她家长“搞到”的。开始有学生回家以后不回来,据说,只要是家长不让回来,学校不予追究。庄芷的家长说得痛快:“退学吧”。当然,她是有这个资本的。姜笛那个周末回家,便没有回来。寝室前阵子一直少了个洁洁,现在洁洁回来,却又少了姜笛。
然后便是各种消息,很多人说北京要封城。政府说是谣言,其心可诛。
遥不谣言我们并不清楚,然而我们清楚眼下的可怕,一个个往家里打电话,开始商量到底是留下还是回去。我们下意识是要保护自己,所以,很多人选择了回家。
那时候父母一直打电话来让我走。我最后决定不走的原因很多。其一就是明白我如果回去,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其二是怕在交通工具里传染。还有一种,是真的害怕我自己也有,是真的怕会传染别人。我并不伟大,我只是比较富有想象力,总是把最糟的情况想到自己身上。
即使是没走的我,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曾说过“要死我也宁可死在自己家里”的话。在最害怕的开始。
当时我们超过三十人的大课已经停了,基英等少数几门课也不再有人有心思上。专四推迟的消息让很多人下了决定:反正呆在学校也只是恐慌,回家!
所以,就这么走了。
第二个走的人是曾昔。她到系里要申请,没批,但她仍然走了。她坐的飞机,在北京的亲戚为她买的票。
她是星期二走的,那时候恐慌还没有到达顶点,之后,纷纷离开的人增加了恐慌,恐慌又让大家纷纷离开。星期四,陈轩和老乡打车到飞机场,当场买票回家。
星期五,灵儿坐车回了天津。那时候天津和北京已经不通车了,她是跟着老爸公事的汽车回去的。
而这个星期过完之后,我们就开始封校了。于是寝室就剩我和洁洁。
偏偏这时候洁洁出水痘了,我据说是没得过的,当时颇有些不安。开始系里说让我换到其它寝室,不过一来我不习惯去其它寝室,因为我半夜打电脑的习惯只有我们寝受得了;二来洁洁也需要我多少照顾一下。
反正都面对sars了,还怕小小的水痘么?
于是我们开始了我们在校园的封校生活。
我们很平静的去超市囤积(因为懒得下去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用囤积粮),接受只能在校超市买超贵水果的现实,接受日新月异的通货膨胀,接受102的100元手机充值卡。
然后,我们的食堂关了大半,因为怕交叉感染。所以我们得早一点去打饭。如果上午课上到十二点的话,那我只能吃囤积粮。(说实话,大灶真的很……很……难吃……)
课上的七零八落,不过好歹还是有在上课的,教室里剩下不足一半的人,看起来颇为爽快。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寝室,坐在电脑前面打字、上网。
生活很平静,抛去物资不足这一点,也许可以说是惬意的。每周只有十小时左右的课,因为不能出去所以大量时间都可以奉献给电脑——这是怎样的愉快。
很见鬼的,我始终没有感染上水痘,尽管我和洁洁后来都不怎么勤于消毒。后来洁洁也好了,于是我打我的电脑,她打她的电话。
封校的生活有有趣的地方,但大多情况下,是很无聊的,因为完全没有事情可以作。我有电脑多少还好一些,那时又正是写书写到入魔的时候,平素还可以打电脑消磨时间。别人却是完全无事可作,甚至因为出不了校门,很多时候连书啊影碟啊都没的买。
因此便有很多没回家的同学向我借书,甚至连男生都来了。我毕竟是出名的书店,藏书量在学生中间绝对属于庞大的。而且我喜欢的漫画偏少年,武侠什么的也有不少,除了看言情这一个绝对女性化的爱好之外,其它都和男生颇为相近。
那段时候时间当真是大把大把的,空得很。漫画社小学弟方归过来向我借书,我自然是欣然许之,大方出借。并且由于他一个人很无聊,也会和他聊上半天,彼此杀时间。
方归是内蒙古人,虽然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蒙古人的粗犷豪迈。内蒙古是sars高发地之一,因此他向系里申请,却没被获批回家。E大男生少,他们男生的消息会比我们流通得多,同时身为男生,在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也比女生要丰富得多,因此我和他每次都能聊得尽兴。他说起进了隔离室(我们校校内隔离高烧者的)的仁兄所见所闻,也说某某班上五男生集体跳出去刷夜(去网吧玩一晚上)结果跳墙回来时被保安逮个正着每人一个记过处分……等等不一而足。
虽然小我一岁,不过和他聊天也还算得上投机。他闲得发慌,经常发个短信约时间,到我们楼下等我拿书下来,然后两人聊上一个小时。我们寝室楼下一来没有坐的地方只能站着,颇为疲累;二来人来来往往的,不少都是熟人。知道的这是我借学弟书,不知道的便是什么样眼光都有,让我颇为尴尬。最后干脆他发短信我便去给他送去,男生楼下有条长廊,葡萄藤缠绕,两面廊柱间可坐。虽说这个地方也不太好,因为是约会圣所,但好歹认识我的男生极少,我倒也不在意——我们班五个男生逃回去三,剩下俩有一个还被留寝观察,倒不用担心。
被观察那个很搞笑,他是sars途中出去打结石(校医院的水平还不足以应付结石这么高级的东西),回来之后就被隔离在寝。后来他终于上课,我们问他做什么这么久不上课,他实话实说。班长一句话:“哦,那打掉没有?”让我们狂笑不止,盖因怎么听怎么像是打胎一般。
不过终究还是遇上了一次熟人,那就是明明是北京人却没有回家的湛青筒子。
北京人不回家的也有几个,有的是觉得回家没意思,有的是身为班干所以不回去。不过我想像湛青这样良好品格的仁兄,就算不是干部也不会违反学校纪律回去的。
他看到我时,我正和方归聊得开心。他看了我们一眼,从我们身边走过去,去充分展示通货膨胀的校园超市购物。方归倒看了他一眼:“诶?湛青学长?”
身为漫画社两大主力男士,他们自然是相识的。可恨方归不和我们一起玩cos,否则cos常去人口也可以多一名。
我倒忽然想起来:“对,他也有不少书,虽然肯定大多数都在家里,但寝室该有一些吧?”呃,不过优良如湛青者,倒真不知会不会在学校放课外书,“你也可以向他借借。”
“嗯,回头打听一下他在哪间寝室。”方归说。然后我和他告辞,各回各处。
掉头向回,刚好看到从超市出来的湛青,我想正好替方归问一下吧,于是上前:“湛青,你寝室里有没有漫画?”
他看着我:“你要看?我什么时候给你?”随即又想了想,“不过我不知道你看没看过……”
我摆手:“我最近有很多东西要看啦。是帮方归这家伙问。”拿出手机,“你寝室号和电话能不能给我一下,我发个短信告诉方归。”
湛青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不过还是告诉我了,我输完号码,他问:“记对了么?要我再重复一遍么?”
“手机带着没?”我问,他点头,我顺手按下通话键,几秒后听到他身边的音乐声。我轻轻一笑:“Fly me to the moon。”
是EVA末尾曲,我刚好有首铃声,是EVA主题曲。当即觉得,不愧都是漫迷啊。
我便要离开,他叫住我:“对了,漫画社始终没有活动,现在校园内情况也没那么紧张了,其实我们可以出来聚聚聊天……”
“风声不紧,不良分子就要出动了。”我笑着说道,“当然好。”
其实湛青比我想像中有趣,虽然有的时候古板一点点,不过还挺好玩的,聊天也很聊得来。最让我高兴的是比起我的电白,他竟然算是会电脑的。在六月时,我电脑发生了不能上网的意外,是他来寝室看了看,把猫卸下来擦了擦,竟然就好用了。据说是寝室灰大,导致接触不良——从此也让他清楚了我的脏乱差本质,虽然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尴尬……我真的是女生嘛……
到六月下旬,封校令渐渐没那么紧了。也可以走出门,到对面的天客隆拼命采购了一番。在学校两个月,真是闷的要死,中途竟然还找买衣服的和天客隆到校园内卖了一次东西,让我们很是讶异。最讶异的是学校对面那家麦当劳居然也来了,还要订餐的……
最开始走出校门,可以见校外冷清。公车上都贴着“已消毒”的条,坐车的人仍然是不多。
然而深深呼吸一口,sars已经远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