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离歌(2)(1 / 1)
韩琴与韩嵩终于在毕业典礼前一星期回来了。其他女孩子们围在桌子前品尝着韩琴带回来的好吃的、七嘴八舌询问韩琴在上海的实习生活时,方洁只是默默的坐在自己的床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这番热闹的情景。
这是多么奇怪的感觉。之前盼韩琴回来盼啊盼啊,盼得眼睛都直了,可真的盼回来了,好像又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热切和兴奋,譬如,一见到她就紧紧的抱着她不撒手之类的。也许,接下来的日子她俩还是会像往常一样,晚上韩琴写日记的时候,方洁就在一边看电视;早上起床的时候,方洁会转过身趴在韩琴耳朵边上跟她聊两句天;方洁得意忘形在屋子里发疯大声唱歌的时候,韩琴就会一如既往的泼冷水骂她“你又发病了”;方洁郁闷生气的时候、跟满身起床气的韩琴吵架也是有可能的…仿佛,韩琴从来就没有走远过,她曾经的离开,只不过是方洁、以及宿舍里其他女生的一场梦而已。
一年一度的大四毕业生跳蚤市场又开市了。方洁的参和纯粹是为了好玩,她拖着沈卿起了个大早,在学校指定的区域,占了个既阴凉、地段又好的地儿,开始斯斯文文、战战兢兢的练摊儿。看到周围时不时怪腔怪调大声吆喝、为了招揽“顾客”什么甜言蜜语、浪词艳语都敢说的男摊主们,方洁和沈卿除了忍俊不禁,也只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方洁最宝贝的就是她做的一本一本的重点课程的笔记,虽然课学的不怎么样,但是笔记记得真是好——详细、工整、清晰,钢笔、红笔、铅笔的注解真是好耐心,她是真心舍不得卖。不过她又想,这些东西,除了压箱底还有什么用呢?反正也没学懂,留着就更加没什么意义了。她咬咬牙,还是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摊子上。
果然,学习笔记是卖的最快的、也是卖的最贵的。一本《高分子》的上课加考研笔记,开价到30块钱,居然有一个师弟一个师妹抢着买。
想买笔记的女孩子跟她说好话:“师姐,你这本《高分子》笔记是我淘到现在最有价值的东西了,我《高分子》学得不好,对我肯定很有用,你还是卖给我吧!”
而男孩子则不屑的对女孩说:“你翻了翻丢到一边就去找别的去了,明显是不要了嘛。怎么能看到别人要了,你马上又要来抢呢?”
女孩子被男孩抢白了一顿,低着头不吭声,只是手上依然紧紧抓着方洁的那本笔记。
方洁和沈卿在旁边看着,只是笑。女孩子的表情方洁看不真切,她心想,不会哭了吧?要是真哭了,她可就罪过了。
方洁刚要出声请这位男孩发扬一下绅士风度,就听见男孩大声说:“哎~,算了算了,你拿去吧、你拿去吧。我一个大男生,不跟女生计较。”
方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女孩抬起头,抿着嘴微笑着仰视着男孩,她突然说:“这样吧,这本笔记我买,但是我可以跟你共用。我叫XXX,我把我宿舍的电话号码留给你,我经常在XX教学楼X层楼自习,你需要看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行不?”
男孩子微微有些惊讶,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然后说:“你们这些女生真是麻烦。怎么反倒搞得好像是我欠了你很大人情似的。”
方洁有些啼笑皆非,略略想了想:“一本《高分子》笔记,你俩至于么?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宝典,还要共用、还要借来借去的。算了,你姐姐我不卖了,干脆送给你俩吧。你们两个人才叫做麻烦,怎么反倒变成好像是我欠了你们俩很大人情似的呢。”她促狭的眨着眼睛说:“你们两个,该不会是事先认识、然后排练好来讹我们的吧?”
女孩子立刻涨红了脸、着急想解释,被方洁笑着按住了:“我逗你玩儿的呢。”
待男孩子和女孩子一同走远,沈卿掐了掐方洁的嘴角:“我怎么感觉你跟个媒婆似的?”
“媒婆?!NND,你这厮,想到哪里去了?”方洁打掉了沈卿的手,看着男孩与女孩的背影,他们在宿舍区的岔道口分手,女孩似乎在认真的跟男生说话。
她默默的笑了一会儿:“要是真的凑成一对,好像也挺不错。爱情萌芽的那一瞬间是如此的奇妙,没有什么比那种若即若离、谁也不说破时的暧昧更美好的了。一个笔记簿若能成就一段好姻缘,这便是缘分了。”
方洁最终没舍得把她的《高数》笔记卖掉。对方在一页一页翻这本绿色硬皮簿的时候,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些白色的纸、蓝色的字,她的心情也随着一页一页的翻动缓缓的被搅动着。她突然想起了大一那段最简单、最让她留恋的时光,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最后,她有些粗鲁的将笔记簿从对方手里抽回来,说:“对不起,我不卖了。”
对方有些愠怒,“你这个姐姐怎么这样?价都说好了,怎么能不讲信用呢?”
她却径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非常理直气壮的将笔记簿放进了身后的书包里。
最有价值的考研资料、学习笔记之类的很快就被卖掉了,摊上只剩下了一些教科书参考书磁带之类的。方洁一边与沈卿以及别的摊主闲扯、一边招呼着偶尔前来询问的同学、一边百无聊赖的观望着熙熙攘攘、讨价还价的人群。她想起两三年前,她也曾经在别人的陪伴下,穿梭在高年级同学的摊点之间认认真真的履行自己的诺言,那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青涩模样似乎就在昨天——
孙迎光考上西安的军校后给她来了一封信、她回信之后再也没有收到孙排的消息,自己也没有坚持追着写信,从此便断了联系;
韩宾也说在努力考军校,除了零碎的信件往来,她也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接电话的人说是他已经回到原来的部队,没有新的联系方式,于是从此便断了联系;
大师傅是个含蓄的没边的人,柿子给他寄过去后收不到回信也是理所当然,从此断了联系也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捐助的那两个甘肃陇南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知道是否还在坚持上学。因为种种原因,她只捐助了第一年就没有继续下去。还有那位希望与她做朋友的乡村老师,双方写过几回合的信,却如同孙排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坚持,渐渐的也就断了联系;
……
这些“意外”出现在她生活轨迹中的人,她本以为都会成为她生命中的常客;可惜,“意外”就是“意外”,他们不约而同的、依旧只是一群过客而已。
与上午人声鼎沸、门庭若市相比,午后的跳蚤市场颇有些冷清,有的摊主在树荫下打盹儿、有的索性就把摊子丢在一边回宿舍睡午觉去了,路上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树上的知了撒欢的鸣叫。方洁和沈卿虽然也乏,但是还是准备坚守到下午,顺便把宿舍其他女孩的东西集中在她俩的摊上一起卖,能卖多少卖多少,就不用一群人全在这里耗着了。方洁到别的摊子上去转悠了一圈,无甚有价值的收获,回来后恹恹欲睡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沈卿说话。她眼风突然扫到两个人,远远的从研究生楼出来往跳蚤市场走。
曹振宇和何晓彬两人跟商量好似的,外形打扮几乎一模一样。个子差不多一样高、皮肤差不多一样白、头发差不多一样长——长长的遮住了眼睛、杵到了脖子;上半身穿着半新不旧的T恤、下半身挂着大裤衩、撒着拖鞋,双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的在市场上左看看右看看。
何晓彬看到她,笑呵呵的问:“小方洁,你怎么也在练摊儿啊。怎么?被霜打了?怎么这么蔫儿不拉叽的?”
方洁懒懒的说:“我说你们两个发神经的,大热天的中午不回去休息,顶着太阳在外面瞎转悠什么?”
“这个时候人才少嘛。来随便看看有什么好玩意儿嘛。你慢慢守你的摊儿,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啦。”
方洁笑嘻嘻的朝他们摆摆手,曹振宇冲她笑了笑,跟何晓彬一步三摇的往前走了。
等两人走远,沈卿不屑的问:“这俩是谁啊?你啥时候认识了这样的师弟?吊儿郎当的就跟俩二流子一样。”
“师弟?二流子?”方洁几乎就要笑到地上去了。她乐不可支的拍了拍沈卿的腿:“这个典故好,回头我一定讲给大师兄听,保证他会乐。这两个,你可不能小看。那个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戴眼镜的是我们实验室标标准准的大师兄,汪老师的第一届博士;跟我打招呼的、不戴眼镜的是比他低一年级的,马上就研三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二班方洁的论文被学校学报收录的事情吗?大师兄就是这篇论文的第二作者,何晓彬是第三作者。”
“不管他们有多厉害,他们样子就是很像二流子嘛,小白脸儿,连胡子都没有!”沈卿悻悻的说。
方洁笑得前仰后合:“我回头见着曹振宇,一定逼迫他把头发剪了、把胡子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