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自由（5）（1 / 1）
激动、开心、喊叫、唧唧呱呱的说话，这些消耗体力的行为让方洁在半下午的时候终于感觉疲惫起来，尤其在极度兴奋之后，她更是变得十分倦怠，突然觉得周围好生吵闹，实在想寻觅一个幽静的地方，什么也不干，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有些浑浑噩噩中，只觉得曹振宇把她安放在公园小径边一张面对着湖水的长椅上，他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这里好像是游乐园的外缘，游人不多，比较僻静；周围绿树成荫，青青柳树垂下来的枝条随着风在她头顶上挠呀挠的。懒懒的半睁着眼睛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享受着已经不算炙热的阳光，方洁觉得自己只怕要睡过去了。
微风轻轻吹拂她的脸，一如什么人在轻抚她的面庞，她本来以为自己的心空空的可以什么也不装，可愈是安静的时候，某个人的身影却在她脑海中愈发的深刻。她知道，即便是再讨厌他，她却也逃不开他。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说：“师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站在男生的角度来告诉我你的想法？”
不等对方说话，她睁开眼睛，专注的看着湖水，徐徐讲述着她跟欧阳晟越这学期发生的故事。她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风轻云淡的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遭遇。
末了，她转过头去看着曹振宇：“师兄，从我的角度而言，我觉得我跟欧阳晟越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即便之前有多么喜欢他，这种感觉也随着这学期乱七八糟事情的折腾而磨得干干净净了。但是，即使我再不愿意跟他在一起，我的内心也不相信他可以如此凉薄的对待我、对我这样的不闻不问——他可以对其他人这样，但是我真的不相信他会这样对我，我觉得他不是这样一种人。我知道男生和女生对待感情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一直劝解自己，如果只是用我的观点来给他下结论，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可是，我又没有办法知道他的想法，一个是他从来不主动说他对感情的看法；另一个是我现在已经对他先入为主的不信任了，即使我有机会跟他沟通，估计也不能那样耐心。所以，能不能请您站在男生的角度来帮我分析一下，他可能是怎么想的？”
曹振宇微笑着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跟你男朋友的事情？为什么会让我来帮你分析？你不觉得我的处境其实很尴尬么？其实，你身边跟你关系很好的男同学很多，比如程宇阳，他其实对你们俩的事情更加熟悉，分析起来会准确一些；最重要的是，也许他的分析比我更加公正。”
方洁沉默了，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边咬着嘴唇，一边转过头去依旧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男人，在面对感情问题的时候，似乎总是没有他们的表象那样洒脱，她又闭起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的内心虚弱极了，再没有什么力气来遮遮掩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单告诉你我跟他的事。是啊，我们似乎还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人做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有原因么？如果我说，感情的事情，我只愿意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一个人、我就是只愿意你来帮助我、而不是别人、我只相信你能给我最好的答案，这算是原因么？我只是心里这么想，如此而已。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就仅仅当作是听了一个别人的故事好了，其实也没什么的。”
“我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不甘心而已。我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说，散了吧，连你在浴室里面晕倒他都可以那样的无动于衷，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可是我一次次的下定决心、又一次次的变得犹豫不决。因为我怕，我怕他有他的苦衷，在不知道他真实想法的情况下，我怕我提出分手后的真相会让我承受不起。”
方洁似乎听见了曹振宇的叹息，闻不可闻。
“方洁，你对人一向都是这样的坦白吗？你的这种坦白，让真心对你的人应该如何自处？我还可以拒绝你吗？你的这种坦白，才真的让人承受不起。好吧，你要我说，我就说说看我的想法吧。”
“就我个人看法，一般男人在得到女人后，对于感情的态度要比女人含蓄，这跟男人在追求女人时两者所持的态度正好相反。有一种情况可能确实是，到手的东西不如以前珍惜，但是更多的是男人更容易把对女人的感情摆在心里，而不是表面上。也许男人的言语、行为并不热切，但是男人对女人的关爱是真实存在的。从平时你对他的描述上，我觉得你的男朋友应该属于后一种人。他的学业很忙、压力很大，无暇分心来照顾你，但是你依然牢牢的在他心里；而他也许也是用相同的态度来相信你对他的感情，只要他确信他还在你心里，无论你是否在言语上关心他、无论你们是否很长时间没见面，他也觉得不那么重要。”
是这样的吗？难道这就是事实？原来欧阳晟越还是爱她的，不是在表面上，而是在心里；而她却因为他不在表面上关心她、温暖她，便对他淡漠了，让感情慢慢流走，甚至想跟他分手。原来，依旧是她不够理解他。还是，她爱的太肤浅？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爱一个人，让对方都感受不到爱，那还是爱么？
如果爱一个人，只是在停留在内心反复的强调“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对方最需要关心、安慰和帮助的时候都毫无反应、且丝毫没有愧疚之情，那能叫爱么？
爱情并非是要把内心的全部都向对方和盘托出，但是爱情需要沟通和交流、需要彼此倾诉，女人尤其需要精神依靠、需要安全感。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完全感受不到我存在于你的心里，就算你的确爱着我、我的确在你的心里，可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你么？
他是一个独人，原来连他的爱，都是这么独。
也许，欧阳晟越的确在内心是爱她的，但是她感觉不到；而且她要的，也不是这种方式的爱情。
他们两个人之间，真的可以相差这么这么的大。
曹振宇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方洁的面前。他微微蹲下去，双手握着方洁的手臂，让方洁不由自主的看着他。
“我想，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浴室晕倒的事情，都不应该那样的无动于衷，所幸你现在还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欧阳晟越的做法的确是有些欠妥，这可能也是压碎你对他期望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他应该还是喜欢你的，他的做法，也只是他性格使然；而且，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你其实也应该挺矛盾的，否则，你不会来问我男生对爱情的理解。所以我建议这件事，你还是跟他仔细的谈一谈比较好。分手这种事情伤人伤己，一旦提出来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方洁微微笑着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她举起手来把曹振宇的手从她手臂上轻轻拂走，示意曹振宇坐。曹振宇挨着她坐在长椅上，双手枕在头后、靠着椅背，也只是看着湖水，不再言语。
半晌她终于说：“如果只是因为爱不释手，就非要穿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脚被磨得鲜血淋漓也要因为喜欢而咬紧牙关继续行路，这未免太得不偿失；更何况，我不是只走一两步、以后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为何要忍着这样的痛苦？我可不可以选择不穿鞋、或者重新换双合适的鞋？”
“伤口总是有结痂的时候，结痂了，以后就再也不会被磨破了。更何况，任何鞋子买来，或多或少都会有磨合期。到时候，你能穿几天就扔一双么？换一双鞋子穿并不困难，但是青春岁月是如此经不起挥霍，还有多少时间经得起你漫不经心、一双双好鞋、烂鞋的试？与其毫无章法的、把时间浪费在新鞋的磨合上，还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一出手就选到适合你的那双好鞋，尽可能的把磨合期缩短、把磨合的痛苦减少。”
方洁这回是重重的哼了哼。
“人真是天生的说教家不是么？说别人的时候，道理说得贼溜贼溜的，可是如果事关自己，又如何呢？你都快25了，现在不是也还单着的么？你说的是挺对的，可是谁又知道，适合自己的那位良人到底应该如何去寻找？下一次费尽心思找到的那一位又是否真的是自己的良人？”
方洁莫名其妙的变得很烦躁，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有些生硬和犀利。说教，又是说教。为什么身边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人指挥着她的生活？然后还打着为了她好、不愿看她吃苦受罪的旗号，让她还不能名正言顺的发脾气。
“不高兴了？”
“是，我就是不高兴了。我选不来好鞋，我不选不行么？我打我的赤脚又能怎么了？我影响到谁了？谈了这么久的恋爱、费了老半天的劲，总以为自己爱得深爱得痴、心甘情愿什么都愿意付出；现在想想，其实在对方眼睛里，可能只等于一个屁；总以为爱一个人就怎么也舍不得离不开他，其实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还真就活不下去了么？爱情，算了吧，我看她应该是人在荷尔蒙分泌突发紊乱时才可能发生，也就是错乱那一刻的精神欢愉，其实就是瞬间性精神病。结束后，大家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我再也不相信了。”
方洁转过身来面对着曹振宇，一字一句的说：“现在我只在乎那种无牵无挂的自由——我做事，只因为我想做，不是为了谁、不会顾及谁；做事情，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不要有人在边上告诉你这个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这个这样做、那个那样做；我希望用自己的眼睛来认识周围、用自己的标准来丈量世界，而不是总有人来替我决定社会的善恶和人心的好坏。我不怕吃亏，我只想自由——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似乎已经离开我很久了，我想要把他们都找回来。我，只想做我自己，就这么简单而已。”
曹振宇看着方洁那张严肃的有些扭曲的脸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他上手轻抚着方洁的眉心，温和的说：“我发现你特别爱皱眉，思考问题的时候、忧郁的时候、着急的时候、发脾气的时候。其实你不皱眉的时候很好看，我想，大家还是喜欢看你不皱眉的样子，而你自己也应该喜欢你不皱眉的样子。你说是不是？”
方洁突然觉得无限辛酸憋屈的想要掉眼泪，包裹着她的戾气也随着褪去了不少。
“曹振宇，我真的很想自己一个人过一阵子。”方洁落寞的如是说。
曹振宇把方洁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如果已经想好了，那就按照想好的决定去做吧！”
方洁在曹振宇的一再坚持下，只请他吃了学校南门外的马兰拉面，回到宿舍区已经晚上六点了。分别的时候，曹振宇突然说：“你等会儿去洗澡的时候注意点儿，如果觉得不舒服就不要跟上次似的硬挺着，赶紧就出来。”
方洁笑嘻嘻的说：“多谢师兄关心。放心吧，上次是因为没吃饭，这次是吃了再去的，绝对不会再晕过去了。”
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女孩子们都到哪里去欢度“六一”了。方洁洗完澡回宿舍，屋里依旧没人。她还没进门，就听见宿舍里电话铃声响。急急忙忙开了门接上电话，没想到居然是曹振宇打过来的。
“请问小方洁在吗？”
“曹振宇，你找我干什么？”
“哦，原来是你啊。啊，哈哈，没事儿，我就是打电话来跟你随便聊聊，看看你回宿舍了没。”
“聊了一天了，还没聊够，你毛病啊你？电话响的时候，我还在宿舍门外头，满手的洗澡用品，搞得我手忙脚乱的找钥匙开门接电话，你就是来跟我聊天的？”方洁脑瓜子一转：“哈哈，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洗澡又晕过去，所以打电话来核实的，对不对。”
“嘿嘿，聪明。不过你好不好不要点得这么破啊，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嘛！”
方洁在一边弓着背“哧哧”的笑。
“你这个家伙，有什么好笑的，听你在那头笑成那个鬼样子。”
“你管我。笑是好事儿，难道好事情你还要管我啊。”
“你好不好意思啊，怎么洗个澡洗的这么慢？我二十分钟前又打了一个，十分钟前打了一个，都没人接。”
“女生动作磨叽呗，我头发都比你头发长那么多呢。啊，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宿舍的电话号码的，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吧。”
“我知道大方洁宿舍的号码，加1不应该是你们宿舍的号码吗？”
“不愧是要读博士的人呀，佩服佩服。”
……
方洁跟曹振宇在电话里又寒暄了两句，便结束了通话。她静静的立在门口盯着话机看了一阵，一种没来由的快乐慢慢的从她的眼睛里很快扩散到了全身，她突然开心得想大喊大叫。她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那么高兴，但她就是高兴，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