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孤独（6）（1 / 1）
假期的第二天，方洁颇有毅力的上自习去了。她耐心的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教室里人最多的时候也没超过五个。解决若干高数习题、看懂几个电路图、记得几个物理公式能让她获得另外一种满足和成就感，这使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方洁回宿舍的时候，一个鬼也没见到。这帮女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快活了，晚上连一起吃饭的人都找不到。她从澡堂洗完澡出来，正好碰到也刚洗完澡的欧阳晟越，略微有些诧异。
“这么巧。”
“是啊。有没有出去玩儿？”
“没，自习室待着的。”
欧阳晟越居然笑起来了。方洁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今天是大假的第二天，大部分人都在休息，我跟程宇阳在宿舍里对打了一天的游戏，你居然跑去自习室待着，不像你的一贯风格嘛。而且...”欧阳晟越停下脚步看着她。
“干嘛？”方洁眨巴眨巴眼睛，“麻烦你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我很累的哦。”
欧阳晟越笑着说：“教室里应该没几个人。想到大家都在玩儿，你也沉得住气，学得进去么？”
方洁若无其事的笑笑，“当然可以。而且，就是要在人少的时候学习，这是克服自己心浮气躁的最好办法。”
欧阳晟越听完这话，也随意的笑笑。只听见方洁又说：“晚上陪我吃饭吧，我们班的女生，一个都找不到，不知道幸福的跑到哪里去happy去了。”
“行啊，到哪里吃？我请你吧。”
方洁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吃食堂，各管各。要你陪我吃饭，又不是要你请我吃饭。真是的，什么人~”
欧阳晟越咯咯笑了起来，好久没见到方洁蛮不讲理的样子了。
欧阳晟越能感觉到方洁一直处在心神不宁的状态。吃饭的时候貌似两个人聊得很欢、方洁仍然是调皮捣蛋、狠命跟他抬杠的样子，但是只要不说话，一种叫做落寞的东西就会迅速遮住那双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睛。她是不快乐的，这种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他不清楚原因。方洁不主动说，他也不主动问。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晟越不愿意方洁一个人呆着，晚饭后，他提出陪她散步。方洁看着欧阳晟越，心里斗争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两个人慢慢的从学校的北门溜达出去，一前一后的走着，话也不算多。夜色中，方洁大部分时间都神情漠然、目光专注的看着脚下的路，这样寂寥的她让欧阳晟越觉得很陌生；但是她偶尔抬起头来笑着谈论某个感兴趣的话题时，却又让他似乎看到一朵绽放得极炫丽的花。不知不觉的，两个人遛到了隔壁大学的篮球场边。方洁出神的看着灯光下正在打篮球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阳晟越有些无奈的笑着说：“那边有块草坪，去坐坐吧。”
方洁转过头来，笑着点了点头。
“走这么长时间不觉得累，一坐下来反倒觉得有点累了。”方洁毫不淑女的一屁股就坐在草坪上，笑嘻嘻的对欧阳晟越说，“我躺下来，你不介意吧。”
“地上凉～”
“不怕，这几天天气都特别好，暖和的很，不怕的。”方洁寻觅了一根狗尾巴草，一边躺在草坪上，一边把狗尾草咬进嘴里，轻轻咀嚼着略带甜味的根茎，眼睛闪闪的看着天空。
欧阳晟越坐在方洁的身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天上有很多星星。在北京，估计也只有在这种大日子里才能有这么好的天气、能看到这么多的星星。方洁想起小时候，只要不下雨、不是阴天，家里每晚的夜空都是繁星点点，连书上讲的亮度最弱的六等星都能看得到。初中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周围是影影绰绰环抱着她们的群山，美丽的星光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倾泻到她和伙伴们的身上。那时候，从来不觉得看到星星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然而，自从后来去成都上学、到北京念书，才知道见到星星对城里人来说真是一份奢侈的礼物。
欧阳晟越安静的听着方洁给他讲她小时候的事，天上的星星、树上的知了、窗户上的萤火虫、小溪里的螃蟹...她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睛半睁半闭，长长的睫毛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很朦胧，那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在她轻轻的咀嚼下、调皮的上下晃动。
欧阳晟越轻轻的喊了一声方洁的名字，方洁也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欧阳晟越轻轻的把方洁含在嘴里的狗尾巴草拎起来，放在一边，方洁也只是轻轻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
欧阳晟越端看了她一会儿，俯下身去，双手捧住方洁的头，轻吻了她的唇。
这个吻是探究的、是小心翼翼的、没有什么温度，方洁震惊而又困惑的望着欧阳晟越，慢慢的坐了起来，她怀抱着双膝，静静的，没有出声。
欧阳晟越温和的笑着，拿起有些惊惶的女孩子的手，握在手心里。
欧阳晟越的手有些凉。
“方洁，我喜欢你，真的，做我女朋友吧。”
欧阳晟越的表情，很平静，也很自然，似乎是在谈论明天吃什么、后天去那里玩一样简单容易的事情。他总是这样稳当，哪怕是在跟喜欢的女生表白，口气也是波澜不惊的。
方洁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手抽出来，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淬不及防，她现在，只想听欧阳晟越的解释。
她之前认定了自己是喜欢韩嵩的，尽管韩嵩没有任何表示，她也想好了以后的相处方式，他不说她不问；可是，对于欧阳晟越，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她对他的感觉。她承认她对欧阳晟越也是有好感的，可是她也是喜欢欧阳晟越的么？方洁觉得自己一片茫然，她只是看着欧阳晟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欧阳晟越轻按着方洁微微皱起来的眉头说：“我只是表达了我的心意，如果你很难下决心，我不勉强你。我知道你有时候会过分在意别人的感受、很怕伤害别人，然而在这件事情上，你要想好，你不要担心拒绝我会伤害我，我不会的。”
方洁依旧静默、依旧疑惑。欧阳晟越轻笑了一声，缓缓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但是在军训的时候我确认喜欢上你了。说实话，当时我非常沮丧和懊恼。进大学的时候，我只是想精彩的完成学业、尝试更多的社会实践，恋爱这种事情潜意识里还是有些不屑和排斥的。没想到我成了曾经的我鄙视的对象，你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斗争的有多激烈。”
“斗争的结果，我决定放弃。我劝诫自己，大学里还是以学业为重，恋爱这种又分心思、又花时间事情还是少沾为妙；而且我们俩性格相差太大，你太单纯了，可能以后相处起来会觉得很累；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是...”欧阳晟越顿了顿，“跟你玩得来的男同学不少，而且相处起来都不怎么拘小节，虽然你的心里跟明镜一样，可是对方未必跟你一样想。如果为了和你在一起，不经意间得罪了其他男同学，这可真的就得不偿失了。”
方洁居然听笑了。谈恋爱这种事情，还需要这样权衡利弊、计较得失，真不愧是她认识的欧阳晟越。
“所以我安排了暑假的西北旅行，我希望用一个多月的假期好好散散心，忘记对你的动心，等到暑假回来，一切都会好了。当然，也顺道给我爸妈买点虫草、枸杞什么的。决心虽然下了，但是执行起来真不容易。我请你来送我，名义上对自己说是把这段情感画个圆满的句号，可是潜意识里，我是真的不甘心这样不见你就跑。看见你跟韩嵩那么熟稔的闹来闹去，当时我是很羡慕的。可是我又对自己说，这样不是很好吗？活泼可爱的方洁，没有我喜欢，自然会有别的男同学喜欢。除了我，韩嵩、程宇阳对你都特别好。”
听到这，本来安安静静的方洁突然有些恼意，她试图从欧阳晟越手里挣脱。欧阳晟越赶紧按住她：“我知道你气什么，你别忙，恳求你耐心听我说。”
“我们在校门口上出租车的时候，除了你，大家都围过来送我们，我其实倒希望你跟别人一样。可是你就是那么与众不同，远远的站在人群外面，眼睛亮亮的，一点声音、一个动作都没有，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我们。有一瞬间，我都怀疑是我眼花了，也可能是逆光的原因，觉得你周身上下散发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像个小小的天使，非常动人。那个时候，我真的有些疑惑自己做的选择是否正确。”
“假期里，其实我很想念你，自己也跟自己斗争，忍住不给你打电话，哪怕是生病的时候，你已经打电话来留言要我打回去，我也忍住了。这对我自己是个折磨，但是在青海的时候接触了很多佛法的东西，于是我劝慰自己说，这便是一种修炼吧。”
轻轻的风吹动着方洁的头发，把她的一截刘海吹到了眼睛上，她听得很认真，浑然不觉，只是不再看着欧阳晟越。欧阳晟越帮她把刘海拂到一边去，她抽出手来，也抱着膝盖坐着，一动不动。
“假期结束后回到学校，我以为我好了，起码表面上我觉得自己已经过关了。可是一看见你，我居然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欧阳晟越戏谑的笑了两声，“我一向自诩做事情尽量处乱不惊，从来没想到，原来我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假期第一次见你，你还记得是哪次么？”
方洁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略带苦笑、用非常平静语调的说：“记得，一个星期六早上，在饭堂门口。见着你，我当时也想跑。”
“是么？”
“是。”
当时，你只顾着从对我的情网中逃开、刻意的疏远冷淡我，又怎知我心中的疑惑、失落和茫然？
“我终于发现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喜欢就是喜欢，无论我怎么逃避，这种喜欢的感觉是不能通过主观的干预来控制的；有时候，越是压抑、反弹起来的感觉就越是让人难受。当我强烈的希望能跟你说话、希望总是能看着你笑弯弯的眼睛的时候，你却突然从我身边消失了。那段时间，我过的真是，哎，怎么说呢，不是滋味啊。说起来自己都不相信，我也为情所困了呵？”
方洁低头又笑了。你喜欢我、迫切的想见到我，却舍不得给我一个答案。我太糊涂，搞不清楚你对我或者我对你，只能选择逃得远远的。你对我说你过得不好，难道我过的就好么？你只对我一人，而我，除了你，还有他，你们谁都不愿意给我答案，这到底算什么？
“其实我觉得你对我挺好。虽然你跟很多男同学相处的都不错，但是我能觉得你对我的好可能是不太一样的。国庆节前去展览馆，你刻意跟我和韩嵩保持距离，我们俩心照不宣，谁也不说。但是那个意外，你的脸白的吓人，你的反应让我狠吃了一惊。后来我等你一起看展览，我承认，我试探了你，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我终于想清楚了，你不是一件物品，我放弃了便可以转手给别人；或者是说自己发扬风格、将你让给谁。我既然那么真实的喜欢你，无论你对我如何，我总要试着去争取。就算是被你拒绝了，但这件事情总有了一个结果，我便可以真的安下心来撤离，哪怕是过程依然比较痛苦，但总是比先前那种没结果的压抑好得多。”
“其实，我没打算今天像你表白的，我还没完全想好怎么说。你身上一直挥之不去的寥落，让我感觉你比以前忧郁了太多太多，我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你。刚才你说起你小时候的故事，让我似乎又看到了原来那个天真快乐的你。原来干干净净的方洁就是在这样干干净净的环境里长大的，那样的你是美丽的，所以我想，索性就在今晚了了吧。”
欧阳晟越看着头放在膝盖上的方洁，轻轻的把她扶直起来，他看着她，怜惜的说：“我还是那样说，这个事情，我不勉强你。我想，你心里应该不止有我。其实，这个事情也不算复杂，你觉得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不着急你给我答案，也不怕你拒绝我，但是你一定要想好再做决定，一定要想好。”
方洁望着眼前这个人，眼中竟然泛起了湿意。现在的她，混乱不堪，疲惫的没有力气去考虑更多，只是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她很想把她这段日子辛苦承受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她相信欧阳晟越经历了与她一样的情感压抑的煎熬，一定能够与她感同身受，她努力寻求了许久、内心无限期盼的安慰也只有现在的欧阳晟越才能给她。
可是，她忍住了。她静默了一阵，只是说：“谢谢你。”
欧阳晟越笑了笑，自己先站起来，一边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边说：“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果真轻松了不少，再没有那种包袱压在胸口闷闷的让人难受的感觉了。”他弯下腰，“起来吧，坐的也久了，我们该回了。”
见方洁点点头，欧阳晟越把她拉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欧阳晟越说：“你还是这么不开心。”
方洁想，我没有办法开心。你的这个吻，可能会结束很多东西，但是我预感到，却无法结束一直伴随着我的悲凉的心情。
回去的路上，欧阳晟越主动牵着方洁的手，方洁有些心不在焉，但没有拒绝。她不知道是应该拒绝还是不应该拒绝，想的累了，索性就这样吧。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走着，比来时的话还少。大多数时候，方洁的脑子都在空转，什么都没想，偶尔欧阳晟越会喊一声她，她也只是“嗯”一下，并不多话。
回到学校，欧阳晟越并没有送方洁回宿舍，两个人在男生宿舍门口也只是简单又正常的告别。欧阳晟越站在门厅外目送着方洁，一直到看不见她。
宿舍里的灯是亮的。方洁静静的走进宿舍、静静的换鞋、静静的拿起洗漱用具、静静的洗漱，周遭的人和事对她仿佛都是不存在的，而她自己似乎也是不存在的，只是在机械性的完成平时的习惯动作而已。洗脚的时候看着那个已经长好的脚趾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韩嵩，不由得心里一惊。她本能的逃避着感情世界里的复杂，不愿分析、不愿承认、不愿决定。她没有跟着大家一起看电视，只是很快爬上床躺下，逼迫自己快点睡着、期望明天晚一些醒来。她累了，她要好好休息，把什么都忘了。
All By Myself（Céline Dion）
——Eric Carmen/Sergei Rachmaninoff
When I was young
I never needed anyone
And making love was just for fun
Those days are gone
Livin\' alone
I think of all the friends I\'ve known
When I dial the telephone
Nobody\'s home
All by myself
Don\'t wanna be
All by myself
Anymore
Hard to be sure
Sometimes I feel so insecure
And loves so distant and obscure
Remains the cure
All by myself
Don\'t wanna be
All by myself
Anymore
All by myself
Don\'t wanna live
All by myself
Anymore
When I was young
I never needed anyone
Making love was just for fun
Those days are gone
All by myself
Don\'t wanna be
All by myself
Anymore
All by myself
Don\'t wanna live
I never, never, never
Needed any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