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孤独(3)(1 / 1)
第二天,方洁破天荒的睡了个下午觉,等她起来的时候,就剩下沈卿还赖在床上。方洁呆呆的盯着书架上的那排磁带,《口是心非》、《口是心非》,她的注意力总是被张雨生这最后一张专辑吸引。待她刚要把这盘磁带塞进随身听的时候,就听见沈卿说:“方洁,你到我这来,有话要问你。”
方洁爬到沈卿床上,还没坐稳床脚,就被沈卿的问题打蒙了。
“我看欧阳晟越和韩嵩都挺喜欢你的,你呢,你喜欢哪一个?”
“你有病吧。我费劲巴拉的爬上来,你就问这个?还问的这么直接,你怎么一点淑女的矜持也没有?”
“你少跟我废话了,快说!” 沈卿三下两下从被窝里坐起来,瞪着方洁说:“你别用这种貌似无辜的眼神看着我,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没有吧,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方洁撇撇嘴,就跟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忙不迭的say no。
“没有?”沈卿卡着方洁的脖子晃来晃去、假装咬牙切齿的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大庭广众之下,欧阳晟越看你的眼神都不对,韩嵩那么自然的抓你的手。昨天晚上训练连别的班同学都来问,你们三个是什么关系,你居然跟我说没有?”
方洁愕然了。
沈卿看她脸上是正经的惊讶表情,意识到她没开玩笑,也松开了她。
半晌,方洁才万般无奈的低头嗫喏一声:“能有什么关系,同学关系、朋友关系,”她抬起头来,有些灰心的看着沈卿继续说:“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最起码我觉得他们不觉得是。”
沈卿把侧身坐着的方洁扳过来面对她,认认真真的说:“如果你只是当他们是普通朋友,那有时候有些动作表现是不是有点过了,很容易让周围的人误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个大班,从不缺无事生非的人。”
方洁不由得冷笑一声:“那又怎样,说我的闲话还少了么,这次准备怎么说?欧阳晟越什么时候看我都那样,从我们入校第一次我顶撞他,他就这么看我;如果觉得韩嵩跟我牵手自然,那就更说明我们之间干净的很,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牵个手怎么啦,他还抱过我呢。欧阳晟越的手我也牵过,怎么啦、怎么啦?不就想说我脚踩两只船么,随他们怎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方洁突然就上起火来,倒不是完全因为别人说她。昨天她自己理了半天跟韩嵩的关系,也没有理清楚,一个都还没搞清楚,今天被沈卿一提,又多出了一个欧阳晟越,那种失落的压迫感让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她哪知道他们三个是什么关系。就算她跟他们俩再亲密,那两个也没说喜欢她。
“火了?”沈卿很惊愕,一开始她只是以为方洁不好意思,所以回避她的问题,没想到方洁对这件事情的情绪这么坏,“怎么反应这么大?”
方洁没有说话,她自己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说句心里话,我也很早就觉得他俩跟你关系不一般,只是觉得这是你的私事,没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昨天有别人问,就有点儿说你刚才说那意思,我有些着急,所以才忍不住问的。我知道你一般不会瞒我什么,不过你既然不愿意说,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何必着急上火呢。”
方洁最怕沈卿说这种温柔得到骨子里的话,处处为你着想、事事为你打算,跟她之前冲动的言语一对比,真是要“压出你皮袍下的小”,让她心酸的都要掉下泪来。她无言的摇摇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两个人就这么一头一尾的在床上坐着,好半晌,方洁才幽幽的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跟他们两个是好,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好法,我真的不知道,我判断不来。他们两个也没说过什么,总不能让我亲自去问吧。而且暑假以后,这两个人都怪怪的,给我感觉不太好,我就更看不清楚了。实际上,最近我自己为了这个事情都心浮气躁的,昨晚上理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压根就没怎么好好上自习。”
沈卿跟方洁处久了,极少看见她情绪这么低落的时候,这种事情,确实也不太好弄明白。她想了想说:“那,怎么办呢?要不这么吧,跟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顺其自然。但是在你没搞清楚你们三个人的关系前,心里面还是需要稍微跟他俩保持一定距离,否则,一旦出状况,你一定是受伤害最重的那个。”
方洁眼神飘忽不定,默默的点了点头。她顾不上自己是否受伤、也没有去细究为什么她一定是最受伤的那个,她只是想尽快摆脱萦绕在她身边的这种怪诞的氛围。沈卿叹了口气,抱着方洁的头,搁在了怀里,手上一下下的抚摸她的背。
晚上熄灯后,方洁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下午跟沈卿的对话。欧阳晟越,欧阳晟越,还有欧阳晟越,她对他,好像也是不一样的。
欧阳晟越只比她大两岁,大多数时候看事物都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客观,处理事情是异常的冷静与成熟,几乎都给自己留退路,尤其是在应对大班复杂的人事关系所采取的态度与手段,让人不得不非常佩服。有时候,即使是面对他熟悉的方洁,分析起一些事情来的口气也甚至有些寒气逼人。尽管他说起正经事情来略带居高临下、说教性的严肃口气,不为部分同学所喜,但可能正是这些特质,是少不经事、心思单纯的方洁很难具备的,所以她反而有点被其所吸引,渐渐的有些钦佩起他来。
在方洁眼里,欧阳晟越和韩嵩两个人是不同的,甚至性格上还有些相反。韩嵩血性、热情,有着北方人特有的直爽和豪气,待人处事又不缺乏细腻,容易获得同学的心理认同,但是他对周遭事物的洞察力尚欠缺一些;欧阳晟越冷静、稳重,分析和处理事情的能力超强,对人也总是彬彬有礼,但就是这种彬彬有礼,反而容易给周围同学造成一种距离感,不容易与人交心。
方洁觉得她对欧阳晟越也是有好感的,欧阳晟越对她那种淡淡的温和、朦胧的关怀,让她感觉到那份像流水一样轻柔的舒坦。总是平静如水的他偶尔也会为她着急上火,这也会让她在心里小小虚荣一把。但是跟之前分析韩嵩一样,这个好感,是喜欢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可以对两个男生都心存好感,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喜欢上两个男生呢?那岂不是太糟糕、太滑稽了么?
而且方洁觉得,欧阳晟越绝对是一个她很难琢磨透、很难驾驭的人。像他这样一个心有城府、事业心和成就感极强的人,是不太可能喜欢上她这种头脑简单、冲动上火、心浮气躁的女生的。他喜欢跟她说话,可能是因为她的想法是那么容易就暴露在阳光下,所以言语之间无需设防、不用那么累而已。
想到这,方洁莫名其妙的有些泄气,然后又觉得可笑。别人说她脚踩两只船,且不说她自己都没搞明白对他们到底是什么心意,那两个人从来都没说过喜欢她,哪里来的船?这种男女关系的事情,总有人津津乐道,再被加油添醋一把,说得就跟他们是当事人一样。不过,她觉得沈卿说的对,这个阶段应该跟他俩保持一定距离,她不知道沈卿说的受伤是什么意思,也不是怕别人嚼舌头,而是隐约觉得,要是再不注意三个人的关系,最先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随后的日子里,方洁有意的回避着欧阳晟越和韩嵩。为了不跟欧阳晟越早上撞见,她专门改成先吃早饭、再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听收音机或者晨读;上课一向去的很早的她,也变成基本卡点到;课间或者下课,通常一溜烟儿的就跑的无影无踪了;上自习也去了平时不太常去的教学楼。沈卿对她这种幼稚、表面、但又是最直接的做法,十分的无可奈何。
“叫你保持距离,你就是这么保持的?成天的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上课,连我都快要说不上话了。你心里没想好,光是面子上回避有什么用?”沈卿耐着性子等到快熄灯,好不容易逮到姗姗晚归的方洁,气恼的用手指戳她脑袋。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阿…”方洁也很无奈的说,“这件事情,想来想去,头都快要想爆炸了,我想不好,也不想再去想了。大家独自待一段时间,如果有那份意思的,自然就淡了;如果没有,那岂不是最好?”
这个话,方洁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无法去了解那两个人的想法,只能想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没有告诉沈卿,她强迫自己这么做,过得比之前更加不开心。回避与那两个人的见面和交流,让原来那种淡淡的、总使她莫可名状的失落感在这几天迅速的膨胀,只要她空闲下来就围绕着她,感觉就像是在茫茫一片迷雾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她都要被压抑的受不了了,只能通过大量紧张的功课让她忙的像陀螺一般来暂时的忘却。
然而,与其说她想不好,还不如说她不敢、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可能是喜欢上了那两个人,因为她完全没有勇气去面对如果对方不喜欢她的结局;更何况,要是同时喜欢上两个男生,她自己都觉得不耻。所以虽然压抑的非常非常辛苦,她也宁愿经过一段时间的静默后,让该变淡的东西自然变淡了。
班上组织去北京展览馆观看建国50周年图片展,这也算是这段时期大学校园接受爱国教育的“必修课”了。由于展览馆距离学校不算太远,所以大家骑自行车去,没车的找有车的同学带。程宇阳好久没跟方洁好好说过话了,在女生们到集合地点姗姗来迟的时候,他便远远的就扯着嗓子喊要带方洁,方洁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拉着沈卿连蹦带跳的就跑到程宇阳车子边上。
这天的天气很好,可能是临着50年国庆了,老天爷都很给面子,难得的风和日丽,还能看到湛蓝的天空。方洁就跟几百年没说过话一样,坐在程宇阳后车座叽哩哇啦的说个不停;程宇阳又老是逗她,说他耳朵朝前面听不见,于是方洁趴在他背上、对着他的耳朵,每说一句话都用吼的,搞得一路上就听见她跟程宇阳喊来喊去,他俩说啥别人都能听见,魏鹏程和沈卿跟在一边都要乐死了。方洁放松的享受着阳光、和风、还有朋友们带给她的快乐,一瞬间释放了自己的心情,觉得这是她最近一段时间来最舒坦的时候。
尽管方洁可以假装不在意韩嵩和欧阳晟越的存在,但事实上这两个人是存在的,而恰好就是韩嵩骑车带着欧阳晟越,他俩基本上跟着他们宿舍的一群男生,在自行车队的前方给大部队开道,方洁不经意就能瞅见他俩。车队在经过一座立交桥下的十字路口时,眼见着变成绿灯,大家都准备启动,冷不防一辆公交车违规争抢黄灯变成红灯的头两秒,擦着韩嵩的自行车从他们面前飞速开了过去,如果不是他反应快、迅速急刹车把车头弯到一边,后果真是难以想象。欧阳晟越被急刹震下了车,韩嵩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而方洁和程宇阳就跟在他们后面亲眼目睹这一可怕的场景,赶紧拉了他们靠边。
韩嵩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方洁一上来就劈头盖脸的骂:“你怎么骑车的?就不能稍微等一下吗?要是刚才撞了怎么办?做事情怎么这么鲁莽呢?”转过头来又骂欧阳晟越:“你也是,就坐在他后头,他看不见,你也看不见吗?平时做事情都考虑的万无一失的,该万分注意安全的时候怎么反而成这个样子了呢?”
一时间四个人都默默无语,程宇阳没料到开始还好好的方洁会突然生那么大的气,不过当时一切发生的太快,现在想起来也不敢相信,那么危险的事情居然真的就发生在他身边,确实很后怕,连他这么镇定自若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也难怪方洁紧张的发火了。
“你们没事吧...”
程宇阳觉得,方洁说这话的时候,都要哭出来了一样。
欧阳晟越依旧温和的笑着对方洁说:“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傻丫头,看你,气成这样。”
韩嵩微微皱了眉头,把方洁拉到一边,却带着满不在乎的口气对她说:“看你,吓成这样,脸都白的没有血色了。没事儿的。”
方洁眼睛里有泪。她猛地拉起韩嵩的一只手,按在她的心口上,直直的望着韩嵩,她真想说:我倒希望刚才差点出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方洁的心跳得很快,已经过了几分钟了,还是跳得很剧烈。韩嵩看着她,脸上变得严肃了几分,慢慢的、逐渐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方洁把他的手一摔,对着程宇阳喊了一声:“我们走”,便径直走上斑马线。程宇阳看了一眼欧阳晟越,推着车匆匆追了上去。
其实,她有什么立场去责难他们呢?但是公交车开过的一刹那,她真的害怕极了,似乎要失去心中的至宝一样。无论她怎么逃避自己的心事,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万一,她必然是会万分痛苦的。那一瞬间的场景像放电影一样始终萦绕在方洁的脑海里,在后来的一段行程中,她变得异常沉默,直到过了动物园才缓过劲来。
“吓着了吧”。程宇阳问她。
“嗯。”
“其实我也吓着了。”
“哦。”
“我是被你吓着了。”
“啊?”
“麻烦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白着脸骂人,表情狰狞的很像女鬼好不好!红着脸骂人都可以!!”
“...”
方洁除了对程宇阳动武以示惩戒之外,没有任何言语。
“哎哎哎,你欺负人。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哎...”
到了展览馆,方洁借口先上厕所,觉得其他同学都差不多已经进去参观了,才磨磨蹭蹭的从厕所里出来。虽然方洁大多数时候是一个很喜欢热闹、而且也擅长制造吵闹的人,但她闲暇时却又喜欢静静的呆着,享受片刻宁静的时光从手上流过的感觉,尤其是感到孤独的时候,更喜欢一个人行动。她本打算独自参观展览,却不想展览馆入口,欧阳晟越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方洁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天安排,该碰上的还是要碰上,躲都躲不掉。她对着欧阳晟越随意的笑了笑,便从入口处进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隔的不算太远,也没有太多话。虽然展览区人来人往、背景音乐什么的混在一起显得有些嘈杂,但是方洁非常平静。她有时会转过头去看欧阳晟越。欧阳晟越的侧脸很漂亮,尤其是眼睛,睫毛长长的,人虽然瘦,但是很有精神。欧阳晟越发现她在打量他,会温和的看着她,于是她会撇撇嘴,转过头来继续看展览。
到了高新科技展区,好玩的东西就比之前的展厅多了,各种各样科技应用于实践的模型让人眼花缭乱,方洁的兴趣很快就被调动起来。在动手模拟操作的过程中,两个人的话也多了,方洁玩的不亦乐乎,加上温室效应,她的脸很快就因为热而变得红扑扑的,人也变得有生气了许多。
出了高新科技展区、继续走向最后一个展区,两个人突然又没话说了,方洁只是排费絷稍窖锪搜镒旖牵碛埃费絷稍饺丛谒肀撸靡恢皇智崆崧ё×怂募绨颉
方洁惊讶的转过头去看着欧阳晟越,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看着她微笑的表情,眼睛里什么异样都没有,她有些迟疑了。欧阳晟越微微抬了抬头,示意两人继续往前走,方洁有些机械的转过身来,心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都有:疑惑、尴尬、惊讶、慌张,甚至有些许她搞不懂的欣喜和虚荣。这是啥意思?
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欧阳晟越把手拿下来。他是那样自然而然的就搂住了她,似乎就跟她与其他男生打打闹闹时发生肢体接触一样的自然而然,如果她做得过于扭捏,相比之下是不是又显得太矫情了。最后,她只能镇定下来,没有再过多的去考虑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耐着性子看完了最后的展览。
出馆的时候,方洁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欧阳晟越,搂着她的手臂自然而然就脱离了她的身体。她什么也没说,依旧对他随意的笑了笑,快步的出了展览馆的大门。
其实,只有方洁自己知道,她真的是逃出来的。
太乱了,实在太乱了,从韩嵩到欧阳晟越再到她自己,短暂的平静一瞬之间被打破,她已经快要承受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