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篇--破雾(1 / 1)
纪云起在白雾弥漫的夏日清晨独自走着。这条路两侧密密地种了水杉笔直地通往向海宁去的官道,那样的直就算是闭了眼也决不会走错。
因为离钱塘江近湿气大,这里一年里倒有大半年会起雾,但每次不过是一个早晨的时光而已,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雾奔腾着涌过来冰一般冷,浩浩荡荡的东流水。明明该是轻盈无比撞过来时却巨石般的沉,压得人心痛,仿佛一口气生生被挤在肺里爆炸般地挣扎。
纪云起一身青衣湿透贴在身上凉意彻骨。他也知道这里呆长了总是不好,可是七八年未走的路每一步都踏着回忆真教他欲罢不能。
他记得,在这里父亲曾牵了他的手站在路中间,指着前方告诉他,那尽头就是官道,沿着官道便能够入海宁,自海宁一路下去便是令父亲无一日不思抱憾终生的地方――京师。
纪家世代书香每一代都有人入朝为官,那鼎盛时代并不遥远。可曾祖任上赶上改朝换代,他又是个骨头硬的,自己挂印回乡不说还立下家规此后纪家两代不得入朝。
可惜了祖父父亲一身才华空对了日月,只能窝在这荒僻之处研究永远用不上的学问,他们的孤独不甘犹如烙铁一般深印纪云起心底。
这么多年了还是想起来就痛心――他痛着他们的痛。空气里充满了绿叶的香气,揉在雾中静静地飘流。
近处树梢有鸟叫,宛转柔丽只是看不到。因为天色还早路上无人,寂静中只有纪云起独行。
周围一点点亮了起来,雾气有些不稳,终于是到了强弩之末。纪云起决定沿原路回去。
就在此时,他听到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那声音不大自雾中传来更显模糊,一下下倒是悠闲,听来并非急于赶路。
纪云起来了兴致,他想看看这清晨放马之人。他慢慢前行,眼睛盯着茫茫白雾。
近了,近了,那马蹄声在不远处轻击,现出模模糊糊的一道身影。突然横空起了风,呼啸着掠过如刀锋般切开大雾,撕扯着雾气纱幔般狂卷而去,天空地明骤然生辉,那匹马那个人空中突放的烟花般现身于纪云起面前。
那是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雪白肤色水色绸衣,骑一匹青骢马,一派月白风清的平静,见了他不过轻扫一眼便移开了。
纪云起对上那一眼却是心中咯噔一下。明明是极清亮的眸子不溅水花的淡然竟似吸进所有雾气般深不可测,那怎会是少年人的眼睛。
然而纪云起同时感觉到一种极致的艳,冰封烈焰似的藏于其最深处,不过中上的姿容因了那双眼便如雪地夕照一般,
“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这句词却是糟蹋了他。纪云起继续前行,与那少年错身而过,彼此都没有停顿。
此时大雾尽散阳光灼烧,无数金光自树叶缝隙直指地面,一时漫天呛满金尘。
恍惚间纪云起蓦然回首,那少年偏偏也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皆是一震各自掉头。
那少年容颜在纪云起心中就此打上封印,有如宿命。他抬头望天,流云四散只见碧澄苍穹,烈日劈头盖脸照着,直烧得他口干舌燥心口狂跳。
这条路再不复是他祖父与父亲望断天涯,他背负所有期望离乡赴试的当年路,前尘未已后事渐明,他与他的地狱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