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一章 （下）（1 / 1）
我在瀛洲宫里待了两三天，每天都陪着师伯他老人家下棋。其实我很不明白师伯是什么意思，老一辈的神仙谁不知道我是个臭棋篓子，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下棋，和太白金星下棋，连下了三局之后，太白金星连连摆手说：“他宁愿去看天蓬元帅唱《牡丹亭》，也不愿意再和我下棋了。”拜天蓬元帅前无古人的《牡丹亭》，我的围棋也就臭名远扬了……此时，我看着我面前连续和我下了三天棋的瀛洲尊上，实在不得不感叹他的隐忍和定心。
一局终了，我问他：“师伯，还下不？”
他说：“菲菲，你不想下了？才输了五十四盘就不敢下了，嗯？”
“事到如今，我要说一个深藏在我内心多年的秘密……”我捏紧拳头，诚恳的说：“师伯，其实我下棋从来没有赢过。”
“事实上，我和你下到第三盘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但凡神仙，于手谈坐隐（1）之道都很是有些研究，你这样的棋艺还好意思找人下，我真是很佩服你呀！”
“……”发现了，你还和我下，到底是我们俩谁更重口味？我不满地说，“既然知道，为何师伯还要和我下棋。”
“我这是在教育你，前路艰险，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师伯，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我都要感动地哭了！
终于，在我表达完我对师伯的用心良苦何等感激涕零，并且一定永生铭记师伯的教诲之后，师伯持重地喝了一口茶，说：“既然你明白了，那就带着这个令牌去找你师父吧。”他递给我一个金镶玉的令牌。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一个大大的“瀛”字，心中知晓这是瀛洲的掌门令牌，我说：“师伯，这样不好吧。”
他又持重的喝了一口茶，语重心长地说：“菲菲，你真是这么多年还没有长进，这个令牌就是一个令牌而已，你拿着这个令牌不会变成瀛洲的掌门，我没有这块令牌也不能说我不是瀛洲掌门。父神说的‘不为物役’就是这个道理。”
我向他行了大礼，诚心拜道：“师伯教训的是。”
“你能明白就好，去吧。”
“师伯，芳菲告辞，改日再来陪师伯下棋。”
“如果下棋，那你就不要来了……”
“……”果然，连师伯也不能免俗啊！（……不如说是你自己的技术太烂了。）
我从瀛洲直接腾云去了天宫，我想走后门还是不要太光明正大，于是就没有知会天君一声，直接去了九十九重天了。有了瀛洲的掌门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三十三重天的时候，我俯视着隐藏在云翳里的花乐宫，生生压住了想回去看看的冲动。
这些年经历的多了，一路看着那些荒芜的景色，听着那呼啸的大风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害怕了。不是人愿意坚强，身边没有保护你的人，自己就会慢慢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
在此之前，我只来过一次须弥境，这么几万年，须弥境丝毫没有变化，如果有人说他生活在一片虚空里，什么也没有，那他真该来须弥境看看，我保证他回去以后再也不会说出这两个字。师父这么六万年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如果被囚禁在这里可以称为生活的话。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着，不一会儿就发现前面有柔和的玉光。我对着那光喊了一声：“师父。”
师父就来到我跟前，她的容貌几乎和在蓬莱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眼中更加宁静，以前她的眼睛是一壶慷慨激昂瀑布；现在她的眼睛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
师徒见面是该抱头痛哭，你诉说这些年来在须弥境里的孤独，我诉说这些年被放逐的艰辛，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美学，这样涕泗横流的悲情不是我们蓬莱的美学。我也不想让师父知道我已经和天庭决裂了。
我看着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师父，你这样好像一个灯笼啊~”
“那你还真是特立独行啊，拜了一个灯笼为师……”她一脸淡定的看着我。
“师父真没意思，开个玩笑都不行！”我白了她一眼。
“菲菲，怎么样，这些年你在人间还好吧。”
“师父……你知道了？”
“嗯。”
“谁告诉你的？！潇湘紫？!那个女人……”
我还没说完，师父就打断我：“菲菲——菲菲——是天君告诉我的。”
“朝昳？！他来干什么？”
“我好歹是他的师叔，借助职务之便来看一下师叔有什么不能的？你来他肯定不知道吧，是我师兄帮你来找我的吧。”
“师父，你也知道自己的占卜太烂了，所以这万儿八千年在须弥境努力恶补占卜吗，嗯，很有成效啊！”
“死丫头！”
“嘿嘿，那你再猜一下我来找你什么事。”
“是为了千里吧。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我给他施了补魂术，他马上就会重生了。”
“菲菲。”她说，“你莫要说瞎话哄我开心，补魂术哪有那么容易就好的……万事不要强求，如果寂灭是那孩子的宿命的话，那就让他回归虚空吧……倒是你，你是喜欢朝昳的吧，他其实也喜欢你，现在破镜重圆，为时未晚，其实……这些年，朝昳那孩子心里也很苦的……”须弥境没有重力，她的眼泪流出来就会漂浮在空中。
“师父，胡说什么呢。喜欢朝昳……呵呵……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喜欢的是千里，真的。”我没有骗人，我以前是喜欢过朝昳，可是阴差阳错之间，那浅浅的喜欢就被联手扼杀在了萌芽状态，接着就是千里，其实我怎么会不明白，只是我心里潜意识里把他当成我的弟弟，可是在几万年的朝夕相处中，什么东西就慢慢地改变了。后来，在人间看多了世事才明白，朝昳是我爱情的启蒙，而千里，却教会了我怎么去爱。说我水性杨花也好，我不在乎，为了千里，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你这孩子，就是执念太深。”她叹气。“那这次来找我，是为什么？”
“我要你最美好最重要的记忆，至亲的灵魂有助于修补魂魄。”
“这又是从哪儿找来的偏方儿。”
“北冥神君告诉我的。”
“浅微？”反应了老半天，我才明白，师父说的是北冥神君……他这人畜无害的本名真是和本人反差极大。“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么？”
“谁知道，日行一善吧。”我随意的说。
“……”
“师父，我可以开始了吗？”
“你要干什么？”
我无语，我一个女人能对你干什么？我说：“我去你的灵魂里找那段记忆啊。”
“不用了，我自己把它找出来送给你吧。”
“你还能这样？”
“我好歹是你的师父。”
不一会儿，她就从耳朵里扯出一条七次的透明的彩虹一样的东西，交给我。
我看着她，说：“师父，我带你走吧。反正现在千里是你的儿子大家都知道了，你不用为了保护他而呆在这个破地方了。”
“不用了，菲菲，你自己走吧，我不想离开了，其实外面和这里一样的。”
“师父，为什么。”
“你知道我一向讨厌解释，你走吧，别问了。”她向虚空深出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苦笑，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出去，不过是怕连累我罢了。也是我冲动了，如果这样救师父出去，势必要和天庭的对抗，而我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为了救千里，我势必需要大量的灵力支撑，如果此战负伤的话，那恐怕就会功亏一篑了。也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了两千年前那件事，老祖宗曾经说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血与泪的教训告诉我这他娘的是个真理，到了人间之后，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当时我救出千里之后就和他一起走了，事情是不是会是另一种情况，可是从来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一直走下去，并且保证今后不会犯同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