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师父，我爱你（1 / 1）
“起得来吗？”周重霄的声音一如那些女生们的描述，低沉而磁性，尤其这一句问候，轻得很温柔，飘进乔野的耳中，直一路向下，直到落在他心口，瞬间就将他的整颗心都软化了。
乔野仍不肯抬头，低声道，“不想起来。”
他就像只遇到危险的蠢鸵鸟，以为把头埋起来就没事了，而周重霄就是那个脾气最好的聪明猎手，他尽力地去把环境变得安逸，然后让鸵鸟自己抬头。
乔野只觉得抱着头的手被温暖的手掌包裹住，而后被耐心地摘离了他的脑袋，周重霄轻拍了拍他的脸让他抬头，他誓死捍卫着最后一道防线，扭头躲开又埋了下去。
终于，他拗不过周重霄，抬头几近崩溃地吼道，“我就想一个人呆着的！你来干什么？！”
“给你收尸。”周重霄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我又没死！”
“所以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
“那你打算干什么？”周重霄的语气淡了下来。
乔野有点怂了，“就在这坐着……”
周重霄按了按他的脑袋，“出息呢？”
乔野犟着嘴道，“就这点了。”
周重霄最终还是拿他没办法了，他无奈叹了口气，靠在乔野身边的墙上，从内侧口袋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衔在唇上。
打火机口窜出一团火苗舔上了烟头，周重霄浅浅地吸了一口，缓缓呼出，灰蒙蒙的烟在夜色中缓缓隐去。
乔野很快就闻到了烟味，他抬头望了周重霄一眼，伸手道，“我也要抽。”
周重霄拍掉他的爪子，“抽你信不信。”
乔野不依不饶地伸手去拽他的衣角，“就一口。”
周重霄漠然不为所动，乔野急了，扒着他的手臂借力艰难地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像散架了一样，没哪儿不疼，直倒吸冷气。
他想起那回离家出走周重霄生气是因为他没坦白，于是这回他学乖了，还开出了交换条件，“我拿今天的事和你换……你给我抽一口。”
周重霄低笑了一声，“说吧。”
乔野觉得他这种先要货不付账的行为很可耻，不由怒道，“揭自己伤疤需要很大勇气的！不给我抽我就不说！”
周重霄无奈摇了下头，指间夹着烟身从嘴唇上取了下来，递到乔野面前晃了一下，“不嫌脏？”
“这有什么脏的。”乔野原本就不太在意，更何况这个人是周重霄。他学着周重霄的手势，装模作样地夹着烟，就对着周重霄衔过的烟嘴狠狠抽了一口。
烟刚入喉，没什么味道，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呛得他一阵猛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重霄从他指间接过烟，看着乔野咳得眼泪都快飚出来的样子直笑，笑够了才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而后悠然自得地继续抽着，还淡淡问他，“今后还抽不抽了？”
乔野不甘心地叫嚣道，“抽！一定是你的烟不好……”被周重霄拍了一下脑袋，闭嘴不说了。
待那点猩红吞到了滤嘴，周重霄用两指一捻便徒手将它捻灭了，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而后对乔野道，“说吧。”
乔野想了很久，归根结底吐出了四个字，“我……失恋了……”
然而他最后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丁佟是怎么告白的，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她又是怎么提出要他送她回家的，今天被堵的原因又是什么……唯一掩瞒的也许只有当时他想到周重霄那一瞬之间的凌乱。
乔野说到他不再往周重霄办公室跑的原因是每天放学要送小女友回家时，人有些尴尬。然而周重霄却十分从容自若地拍了拍他的肩，并没有别的再多的反应，这让他松了口气，也莫名地失落起来。
在他最后说完后，周重霄叹了口气，手臂一揽，把他抱在怀中，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没有太用力，怕箍到乔野的伤，当乔野意识到这点后，他紧紧扒了上去，胸口紧贴的时候，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跳仿佛一首激烈舞曲中的鼓点，打得快而沉重。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让他太伤心难过，反而……怎么说，只让他觉得非常的丢人。
所以周重霄的安慰实际上来说，是多余的，但乔野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霸占着。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整张脸都埋在周重霄肩头，还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这么赖在了这个刻意放轻的拥抱里。
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吧，他想他之前一直在逃避的，他现在稍微可以正视了——
按照他的标准来说，他可能是喜欢上周重霄了。
乔野始终没肯去医院做检查，周重霄最终拗不过他，只能和他约法三章，送他回家后由自己亲自检查伤情再决定要不要去医院。
乔野走路时才发觉被踹了一脚加挨了一棍子的膝盖疼得更厉害了，趁机将没皮没脸的攻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整个人都不花力气地赖在周重霄身上装软脚虾。
“能不能好好走路？”
“不能……疼！”
“去医院。”
“……别。”
乔野只得稍微站直了身，路灯下的他头发凌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脏兮兮得有点可怜。
周重霄漠然道，“干什么？”
乔野挪了挪位置，站在他背后，双臂往他脖子上一环，趴了上去。
周重霄不为所动。
乔野厚着脸皮道，“师父……背。”
他这句话说出口都为自己脸红，果然周重霄淡淡笑道，“十六岁的人说这话脸不脸红？”
乔野埋头闷笑。
他拍了拍乔野的腿，“上来。”
乔野蹦了一下，两腿盘他腰上，被他稳稳背住了，手掌托在他臀部往上掂了掂，周重霄迈开长腿往前走。
“师父你有女朋友没？”
“六七年前有过一个。”
“就没了？”
“嗯。”
“那……现在呢？”乔野有些紧张，整个人都稍稍绷紧了。
周重霄似乎有所察觉，低笑一声道，“你觉得呢？”
谢橙颖风姿绰约的形象浮现在乔野脑海中。小谢老师年轻漂亮，又是周重霄的头号粉丝，还送情侣植物什么的……
乔野：“是不是小谢老师？”
然而此时，他最初期待八卦的心情早就不复，如果得到肯定回答，他就……他就……靠，和程澈过一辈子算了！
周重霄：“不是。”
乔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周重霄：“是和方扬。”
乔野整个人又绷了回去。
乔野：“卧槽！真的假的？！”
周重霄和方扬……卧槽，好重口味！这让老子情何以堪？我、我哪里不比方扬那个傻逼老师好了？
乔野太蠢，这玩笑开得周重霄都没什么成就感，笑着笑着都叹了口气出来。
他拍拍乔野的屁股，“逗你的。”
乔野往上逃着拱了拱，低骂道，“我靠！”
不过心情却出奇地愉悦起来，染得似乎周围的空气都沾上了甜意。
周重霄背了他大半路，最后连那四楼都是他背着上的，饶是体力超群也有点吃不消他。
乔野从他背上下来开了个门，探头进去，屋里一片漆黑，确定林芳菲没回来，他拿了双拖鞋给周重霄，自己把鞋子蹬了，踢着踢着拖鞋到了沙发边，一头窝进去就不动弹了。
他拿了个抱枕捂在脸上，闷闷的声音含糊不清，“茶几上的玻璃杯你随便拿，茶叶在那边的玻璃柜子里，师父你自己泡吧。”
“饿了么？”
乔野这才发觉自己腹中空空如也，他摘下枕头，看见周重霄打开了冰箱门，愣了几秒，口气颇为无奈，“还真干净。”
乔野懒洋洋道，“我妈不怎么做饭的。”
周重霄忙活了会儿，问道，“锅在哪？”
“灶台下面，煤气也在那边开。”
一阵叮铃咣啷，乔野有点好奇，艰难地爬起来，拖着一条残腿慢吞吞地挪进了厨房，看到周重霄刚开始打鸡蛋。
碗里的蛋清蛋黄还有他加的黄酒在他手中筷子快速的搅拌下很快就被打散，乔野下意识地就把下巴往他肩头磕，无聊得把牙齿磕得咯咯作响，“蛋炒饭。”
像个智障。
周重霄边忙活边吩咐，“先去洗澡。”
乔野牛皮糖一样地缠着他，“吃不饱哪来的力气洗澡？”
周重霄拿他没办法，只是瞟了他一眼。
打完蛋后，锅里的油也热了，他将蛋液倒了进去，快凝固时把冷饭添了进去，快速地翻炒起来。
油烟机的嗡嗡声，锅里滋拉滋拉的声音，还有铲和锅碰撞发出的声响，无一不让乔野觉得这个冷清的家热闹了起来。
许久未有的热闹。
饭粒裹上蛋液，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饭香扑鼻。
加盐，翻炒。
乔野闻着香味还吃不到，欲哭无泪。
终于出锅装碗了，周重霄低声问道，“端得动吗？”
乔野忙摇头。
周重霄端着两碗蛋炒饭，还拖着一个巨大的人形包裹，走到了饭桌边。
“吃得动吗？”周重霄问询的声音分外温柔。
乔野立马装虚弱，“肩和手臂都被砸了……”他张嘴，期待周重霄还能喂他。
周重霄点点头，收走了他的筷子，饭碗往他面前一推，提议道，“把脸埋进去吃吧。”
乔野：“……”
或许是周重霄的手艺真的好，或许只是乔野饿惨了，这一顿蛋炒饭吃得他极其满足，半粒米都没剩下，还意犹未尽地望着周重霄舔舔嘴唇。
他舔到一半就被周重霄塞过来的餐巾纸糊住了脸，听到他沉声道，“别舔。”
嘁。乔野随手抹了两把，拖拖拉拉地蹭去卧室拿衣服洗澡。
脱衣服的时候，乔野那叫一个痛苦，他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脸都扭曲了，把那三个人渣统统骂了一遍。
他费力地脱了校服外套后，咬着牙又去脱卫衣，再往里就是T恤了。
当他脱得只剩一件T恤时，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
妈的，那群畜生真的没手下留情，他一直拿手护着头脸，小臂上的淤伤格外的触目惊心。
看着这身伤，乔野生理上还没垮下，心理上倒受了不小的打击，他一时间连澡都不想洗了，只想抡根棍子拼上一条命把那三个畜生逐一打死作陪葬。
“他妈的……”他边脱T恤边骂，最后狠狠把衣服揉成团砸在地上。
肩背上的伤更加惨不忍睹，脱了校裤膝盖上那快瘀伤更是吓人，乔野看都不想看了，浴帘一拉，打开了淋浴器。
澡洗完后，他半点都没觉得轻松，反而疼得更加厉害，如果可以，他都不想动弹，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短发走出了浴室，穿了件宽松的黑T恤，下半身一条平角裤，吊儿郎当地晃到客厅，窝在了周重霄身边。
周重霄一眼就看到他手臂上的淤伤，这让他怔了片刻，随后抬起乔野一只手，轻轻活动着他的关节，“能动？”
乔野正被他按中瘀伤，顿时疼得一抽，道，“能！你别按在我伤口上行不行！”
周重霄一低头又注意到了他膝盖上的那片瘀紫，温热的手掌覆盖了上去，轻揉了揉，“疼么？”
乔野欲哭无泪，“这不废话……嗷，疼疼疼，别玩了！”
周重霄松开手沉默了片刻，而后冷声道，“还伤了哪里？”
乔野听他口气不对劲，忙往后挪挪，“没什么了……都没伤到骨头！我不去医院！”
周重霄沉声道，“不去医院，你过来。”
乔野将信将疑，刚挪过去一点，他的T恤下摆被撩了起来，一把掀过头顶。
“我靠！”乔野被吓到了，正要往后缩，光裸的腰上被拍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声音那叫一个清脆。
“别动。”
乔野真听出了他的怒气，立刻就乖了，同时升腾起满腔悲愤，又不是我把自己打成这副熊样的，你凶我干嘛！
他的背上也是重灾区域，尤其因为他的背常年不晒太阳，白得令人发指，上面的几道淤伤更加怵目惊心。
周重霄一手将他的衣服固定在上方，另一手用掌根在他背上按了按，乔野顿时痛得连声音都抖了，“你别按啊……”
周重霄转用指腹轻按，乔野被他摸得浑身不自在，摸到伤口还是会疼得直哼哼，不由哭丧着脸道，“你别碰它行不行……”
“有伤药没？”周重霄终于停了手，声音有些哑。
乔野都懒得把衣服扯下来了，仰面躺在沙发上，下巴指了指饭桌对面的橱柜顶，“橱上面。”
周重霄个子高，微一踮脚便把那个药箱取了下来，翻出药油，倒在手上，让他趴在沙发背上，在他背上的淤伤上开始揉压。
他刻意地收了手劲没有太用力，绕是如此乔野仍是痛得鬼哭狼嚎，周重霄停顿了一下，手离开了他的背。
乔野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好像是拆包装纸的声音，果然下一刻，一块巧克力塞进了他口中，堵住了他不停叫唤的嘴。
周重霄这一喂糖吃的举措非常奏效，乔野果然克制了许多，老老实实地趴着随由他揉伤，耳根却红得像能滴血。
被周重霄揉过的伤处滚滚发烫，烫得他脸上都快要烧起来，鼻端闻着刺鼻的药油味，口中却还残留着巧克力香浓的甜味……
他觉得自己这条命就要栽在他师父手上了。
一通揉完，乔野顿觉整个人都散架了，浑身都没力气，不肯动弹，衣服都是周重霄帮他拉下来的。
“被打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找机会干回去！”乔野义愤填膺地捶了一下沙发。
看着周重霄若有所思的神情，乔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想帮我报仇吧？”
周重霄只是笑笑。
乔野意识到他真的是想帮自己报仇，顿觉受宠若惊，而后被打鸡血般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千万别！这事我自己解决，你别插手！”他见周重霄仍不答应他，立马急了，“这种畜生说理说不听的，你揍他还显得你以大欺小……”
周重霄低笑道，“知道了。”他用没沾药油的手背轻拍了拍乔野的脸颊，“到时候动点脑子，当心处分。”
乔野自信满满地挑起嘴角。
周重霄洗了手回来，冰凉的手玩笑般地在乔野额头上贴了一下， “早点休息。”
“你要走了？”乔野坐直了点。
“不然呢？”周重霄揉了揉他微潮的发，转身要走，乔野忽然挣扎着起来了，急急忙忙道，“我送送你。”
“歇着吧。”周重霄俯身换鞋，正要开门，乔野最后的紧急关头一把缠住他的腰。
这情形小时候常出现在乔野生活中，因为爸妈工作都忙，他每回都特别舍不得他们出门，有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方式挽留，希望他们能多陪自己会儿。
当时他还小，只抱得到他们的大腿；而现在，抱着周重霄的腰正合适。
周重霄无奈地笑了，拍了拍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平时没见你那么粘我。”
乔野脸在他肩上不好意思地蹭了下，他盯着周重霄的侧脸，看着他嘴角弯起得无可奈何，心中有股正努力突破压制的冲动。
终于，他狠狠地在周重霄侧脸上亲了一口，大声道，“师父，我爱你！”
激动掩饰着悸动，仿佛只是一个一如既往的玩闹。
乔野的认真，虽然说不出口，但是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