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房子和回忆的纠缠(1 / 1)
回到家,阿文没在,已经收拾好的驼包放在门边。看到这,忽然觉得自己挺差劲,与其纠结在情感中,真不如放下一切,归顺自己应该有的生活。写写故事,登登山,出门转转,浪迹天涯。
当年浮生坚定的不婚主义都没有让我退缩,如今为十几年前的男人让自己买醉,实在可以超级鄙视下自己的退化。忽然,我又一次嘲笑自己,一切所谓的自我激励或者自我唾弃无外乎都是一种精神胜利法,我给自己一个虚假的出口,却始终没有给自己一个真实的存在。阿Q精神在我身上始终深层次淋漓尽致着。如何才能抵达彼岸,我不知道;如何才是我心中那片自由平和又奔放不羁的生活,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明白,阿文给予我的始终接近当初与浮生在一起的理想生活,但是,我害怕交往下去的那些索求最终会让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更不用说现在这样熟稔的关系。因为我知道所谓的爱情并不是给予,而是索取,在我们说出我爱你三个字的时候,其实说的是我要你。正因为付出的不平衡才会有各种痛苦,正因为付出的不平衡才会有决裂。我们在确定一种关系的时候其实就是一种合约,双方潜意识计算着得失。也许有天我会全身心与他携手,但是可以预见我与阿文的不平衡会持续很久;那么子衿呢?我究竟是想着曾还是想着他,这种不平衡又将如何?上天从来不会均衡地分配一盆水,想起来的时候倾盆而出,想不起来就一直让我们饥渴。
把脸埋在手心,我蜷缩在沙发上,长长出了口气,真想回到子衿没有出现的日子,真想阿文根本没有表白过。
傍晚,阿文电话叫我出去,是商议出发的事情。在烤肉滋滋声里,我才知道阿文第二天就出发,我与其他人晚两天走。阿文会先在C城准备好车辆,补给食品等等一系列事项,还会提前联系好背夫,马匹等等。原以为自己会跟他一同出发,但昨日醉酒未归确实很过分,我不知阿文是否心存芥蒂,事实与最初设想有那么一些差距。
饕餮的景象淹没了大家,我与阿文之间的纤毫变化谁也不曾发觉。暗暗,我告诫自己,做好我应该做的,毕竟登山是个团队的事情,其他,暂且都放一边。阿文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他从来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事实上,不是每次登山都可以完美,一场雪崩让队伍止步,看着奔涌而下的积雪,我忽然意识到浮生就是在这样的轰鸣里没了,泯灭了他在这世间的时间。阿文果断决定下撤,对于他,再经不得失去任何人,对我也如此。
未完成山峰会让大家有点沮丧,却也会相互激励。想着又要重新来一次,多半有点不爽,毕竟没有出意外,终究还算好结局。
返回C城,依旧去探了父母。短期内连续两次回家让二老很高兴,让他们更开心的是阿文的陪同。虽然我一再解释阿文只是朋友,但多年来,我从未带任何男性出入,这个讯息会让二老幻想。
告别父母之后,回旅店的路上,对阿文很抱歉的笑了笑,他不以为意,“哄老人家开心有什么不好?”
“如果让他们期望再失望不是更糟?”我回答。
夜晚有些冷,一时高兴为了漂亮而少穿了衣服的我不由打了个哆嗦。阿文一把揽过我的肩膀,两人裹在狭小的外套里,摇摇晃晃走起来。“阿文,明天我不能走,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要我等你吗?”
“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呢,估计蛮久的,你可以先走呢,明天我可能就不住店了。”
“什么事这么复杂?”
“有个房子要拆迁了,我想找个地方把房子里的东西堆放下。”
“爷反正没事,陪你吧。没想到你居然是白富美啊!还有房产。”
刹那,我停下脚步,顿了顿,扯着嘴角自嘲:“这房子,要还的。阿文,你不明白吗,在B城你都是住我家,为什么这里每次我要住店?!”
是的,如果不拆迁,它会一直保留着,如同记忆,只在合适的时候翻阅。但是挡不住的拆迁,我能保留的只有房间里的所有,至于房子,若是能找到曾的亲人,我会把拆迁补偿全数交还,若是找不到,只能捐给慈善。
曾将房子过户给我的时候,我住进了医院。
他们发给我衣服,床位,除了吃药,也不怎么看着我。我大约属于普通个人口中标准的文疯子,特安静的那种。但是身边所有利器全部被收走,因为他们一直提防我自杀或者自残。每一天我都呆呆的,甚至自己都忘记想了什么。
出事之后第一次返回H中,从未主动和我说话的班花也是校花特意在万人排斥的时段出现,拉着我躲到角落。她说:“丫丫,你要坚强!昨天我路过教导处,听到说要开除你。但是这根本不能怪你,所以我要给你打气。”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平日里我没有拿她当校花,不知道这会她想说什么。
“这怎么能怪你呢!可外面都说你在卖呢!”她晃着脑袋继续:“听说C大那个男生跳楼死了,还真可怜!怎么能做这些事,同性恋啊,真恶心!”
“死了?!”
“是啊,从宿舍楼顶跳下来的,据说摔得都看不见脸了。教导处老师也在说这事。”
默然,我跌坐在地上,开除算什么,唾弃算什么,曾会怎样?他也一定会恨我吧,我的父母,为我蒙羞,一定也恨我吧,都是我的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踉跄着,我来到曾的家,憔悴不堪的曾满脸胡子,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无物。他看是我,没说什么,转身走回书房。我轻轻关上门,如同害怕打碎什么。跟着曾走进书房,他瘫软在椅子里,沉默,一直沉默。那一瞬,我希望他可以拿着刀子把我捅了,我希望他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任何动作都没有,他只是低着头,仿佛即将燃尽的蜡烛,即将灰飞烟灭。从来没有见过曾如此,我只能轻声哭着道歉,一遍又一遍。而曾如同睡熟一样,无声无息。阳光从百叶窗一点点消失,直到房间完全黯淡。
这坟墓一般的气氛很久之后才被曾打破,如同惊觉,他意识到我在他脚边,“丫丫,你该走了。”
那晚,离开曾,我没有回家,在街头晃荡,没有方向,脑子不停浮现他对我说的话,又不停穿插与曾的过往今来,这个城市没有我的地方,没有一处我觉得可以落脚,可以躲藏,蜷缩在公园长凳上我等到了下一个黎明。
父母找到我的时候已经过去接近两天,出于担心我的再次出走,他们没有责难。偶尔的轻声议论中,我明白他们已在帮我找各种关系,先休学再转学。而我悄悄乘着他们不在家的时间,一口气吞下母亲因为几天以来严重失眠刚开来的一瓶安眠药。
那一刻的心居然是平静的,我终于觉得再也不用让父母低声下气,躲着邻里出门,我终于觉得我再也不亏欠那个男孩,因为我决心用死来抵偿;我也想过曾应该会痛苦,偶然出于报复的心会想:我死了,他会一直记得我,那我就永远不会比那个男孩差。但即便他刺伤我,结局也是如此无情。我已无力再顾及他的情绪,他的感受。平静躺在床上,我想,那些辱骂过我的同学,背弃我的朋友,他们终究会被残存的良心折磨,可我不会了,我终于可以得到解脱。
但是,我没有死掉。
出院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被看管着,人的精神终究会松懈,我知道我不能再死,但刻骨铭心的疼痛一直纠缠,于是,我拿起偷偷藏着的小刀在身上不停拉出一道道口子,深深浅浅,我拒绝说话,拒绝穿短袖裙子,我把自己关在房间。
两个月后,父母再度把我送进医院,无奈中,他们只能期望精神科医生能把他们的女儿带回从前。
我一点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找过曾,我也一点不知道,曾听说我的事之后,静静在家里切了脉。离开之前,还郑重委托律师把房子赠与了我。
是的,曾和那个男孩一起走了,用生命关联;而我,如珍宝,得到的是遗产。
“对不起,丫丫,我只是开玩笑,你在我眼里不是白富美,我在你眼里一定是屌丝男。”阿文返身弯下腰,撩开我低垂的头发,“丫头,你不是这么小气,这点玩笑都会生气吧!”
白了他一眼,“没生气,不过,我没想过你会留下来。”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玩我的,还有好多人没联系,要骚扰个够,缓解我计划落空的缺憾。”阿文仿佛不经意,就轻易化解了尴尬。
“阿文~”我喃喃:“我咋感觉要是不答应你,会是我一辈子的损失?”
“你才发现吗?爷一直风流倜傥,温柔体贴,玉树临风。要女人的话,多了去。”瞬间,他故作得意仰天大笑。
“是涅,花心男人再好看也不能收在家里,你就得意吧!”忍不住,我们又开始唇枪舌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