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高三下期，我们沦为全封闭式的学习，一个月才准出校一次，多少人感叹，不在封闭中爆发就得在封闭中死亡。事实上没有人爆发，亦没有人身亡，一切写在贴吧里的大肆不满于现实而言都是瞎扯淡，每个人其实都在战战兢兢地学习，势要以最好的状态走进最理想的大学。

那一次的月假，凌宇约了很多朋友去学校外的小影院看电影放松高考在即的紧张心情，我在其中，而你的身侧，早另换佳人。

那时的电影门票才5块钱一张，我低头在小钱包里掏零钱，凌宇边阻止我掏钱的动作边嚷嚷男生不该让女生出钱时，你已经将一张整钞递过去，取过了老板手中那一大把门票。自始至终你的表情都是淡淡的，我知道你向来都是这样的，算不上面瘫，但那张好看的脸真的很少出现过极为明显的情绪，我已经习惯，你身旁的新佳人却明显被你出手的豪阔震撼到了，看你的目光带着各种黏腻的爱慕。

我有些莫名的难受，也在努力学习去适应这种难受。

电影是星爷自导自演的，名字我已记不清，只记得在他一贯的无厘头里，你身侧的新欢笑得花枝乱颤，你的嘴角始终挟带，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身侧的凌宇轻拍了拍我的肩，低声询问电影不好看么？

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一直都不曾从你侧脸移开，有些窘迫的连连点头，说好看。我想那部电影是好看的，不然怎么会连脾性一向淡漠的你都笑了呢？一定很好笑，可是怎么我就笑不出来呢江楚，你新欢的手一直挽着你的臂膀，你说我该怎么笑？

出影院时路旁的小商贩摆着许多冰糖葫芦在卖，整队人中只有我和你新欢这两个女生，于是出于礼貌在买之前我还是问了一下她要不要吃，她的头摇得像波浪鼓，那种带着不屑的轻视与嫌弃的表情我始终记得清楚，仿佛在趾高气昂的嘲笑我还是个幼稚小女孩，而她就像高傲的白天鹅，与你是完美的速配。

我只是笑笑，伸手准备去翻零钱，你和凌宇却更快的将钱递了过去，我和商贩均愣了一下，是商贩先反应过来，喜滋滋的接过凌宇手中的散钞将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递给了我，我看着你若无其事的将手中的整钞放回裤兜，微蹙着剑眉低声似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我说，这些东西很脏。

我笑笑，不置可否，张嘴咬了一颗山楂，极酸，大概是没熟透，酸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我害怕出糗，忍着酸拼命往下咽，所幸你和凌宇已经走到了前面去。我一个人像条尾巴一样慢吞吞的走在最后，毫无形象的嚼冰糖葫芦，糖屑沾的满脸都是也懒得顾及。你就那么突然的转过身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保持不雅吃相动作的我，边皱着剑眉递纸巾过来边开口说，脏死了。

那一幕多像多年前我就着溪水清洗伤口时，你走过来边递纸巾边嫌弃的说脏死了。

如出一辙的不是吗？江楚，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出于朋友之间一个极正常的动作，只有我一个人认为，这是我们之间无需理清的暧昧？

你还是那个五官精致性格淡漠衣冠楚楚不喜多言的江楚，我还是那个喜欢五官精致性格淡漠衣冠楚楚不喜多言的江楚的嬴愫。我们的轨道没有变的是么？这一条路我径直走过来了，你中途屡屡停留，你寻找了许多可以停靠的驿站，但那只是驿站，那只会是短暂的停留，我就在旁边等你，我会一直在你身旁，陪你停留，陪你重新启程，你可以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你会通过她们从而发现我的好，你会看见陪你到终点的只会是我一个，到最后，我们还是会水到渠成的。江楚，我是不是可以这么想？

高考前夕，每个人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好像水晶球上的发条上到了极限，只等一松手就可以流泻出一串极美的乐章。我假装漫不经心的经过你的窗前，再假装漫不经心的和你sayhello，最后再假装漫不经心的问，江楚，你准备报什么大学？

你停下拨弄手机的动作，抬头侧眸盯着我，我的慌张侧漏，连忙错开你的注目假装去打量你手中在那个年份还算新潮的高科技产物，随口问，你新买的？

你对我后面随口的那个问题置若罔闻，我的注意力其实也全在第一个假装漫不经心询问的问题上。你没出声，我有些微诧，将视线从你手机上收回与你对视，你看着我，目不转睛。明明就是很简单的问题不是么，如果你心里已经做好的决定你可以随口就回答我，如果你还没想好你可以说不知道，但是你当时偏偏就带着打量的目光看了我许多，我一直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后来的某日才突然惊醒，那场景，和那时候我在女寝楼下的垃圾桶下发了疯找那只被丢弃的果汁瓶时遇到你的场景何其相似。那次我问你怎么会在那里，明明随口就可以回答的问题，你却盯了我很久像做了极其艰难的决定，认真的对我说，你送曹可欣回来。而这次，你仍旧像做极重要的决定一样盯着我思虑了很久，突然就微扬了唇角，我确定那不是你微笑的弧度，但还是轻易的被你蛊惑了去。你说，嬴愫，我准备考S大。

S大，在与N市相邻的城市，建立上百年，远近闻名，于你和我而言都会是绝佳的选择。我想如果我当时懂你眼里那些言不由衷与如释重负相互交织的矛盾，我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被自己假想出的美好未来蒙蔽双眼。

我如愿收到了S大的录取，而你去了遥远的H市。你面对我不可置信后咄咄逼人的质问时，云淡风轻的笑着说，嬴愫，别再蠢下去了。

这句话你说了多少次，这一次我终于肯相信，我真的是愚蠢的。

你去H市那天很多人为你践行，你的父母，朋友，同学，很多很多熟悉的陌生的脸孔。八月的秋，你穿着米色的长袖针织V领衫，露出性感的锁骨，十八九岁的少年，全身上下都承载着青春干净而美好的气息。

你淡笑着跟他们一一道别，我执拗的站在人群的最后不肯上前，凌宇站在我的身侧。你的目光隔着远远的人群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视线是极好的，所以看见了你俊颜上那层本就淡得无迹可寻的笑意缓缓收敛，我们就那样隔着人潮远远相望，静静默默，是你先移开了视线，然后我在眼泪砸下来的前半秒转了身，头也没回的离开，那一次，是真正的背道而驰。

那架飞机会载着你一路向北去终年冰雪的H市，而我将独赴永远阳光明媚的S市开始未知的旅程，江楚与嬴愫之间相隔着的，远远不会只有现实中隔着的数个城市拢共二千五百六十公里这样遥不可及的距离。

江楚，世界这么大，我一个转身就丢了你，从此相隔江湖，再无音讯。

我启程去S市时凌宇过来践行，躲过我父母的注目神色认真的对我说过一些话。他说，嬴愫，别再惦记江楚，到那边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微笑，点头说好。

他说嬴愫，你要觉悟，江楚和你是没办法在一起的，你值得更好的。

我依旧微笑，点头说好。

凌宇最后说，嬴愫，你不要怪江楚，他或许是为了你好。

我点头，微笑着说我明白，转身时眼里的滚烫猝不及防砸下来。我明白，江楚，我后来真的明白了。凌宇当初说全世界都知道嬴愫喜欢江楚，那个全世界，包括你，聪明如你，怎么会不明白嬴愫对你的心怀鬼胎。

可是你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一直相信那是出于某种重要的原因，而不是简单的因为你不喜欢我。我认识的江楚，如果对我一丁点感觉都没有那么会连一个打量的眼神都不屑于给我。可是那些年耐心帮我补公式、只喝我递的矿泉水只将外套放在我臂间的那个人，是江楚，是我追逐了那么多年的江楚，我确信无误。

凌宇说“嬴愫你不要怪江楚，他或许是为了你好“，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和我身边的朋友交往，你和比我优秀的女孩子交往，不都是为了要让我死心不是么？明明可以随口回答的却偏偏要认真的告诉我你是送曹可欣回宿舍不过是为了让我死心不是么？看着我义无反顾的跟着你来了市二中害怕我再义无反顾的跟你去H市才会骗我说你要报考S大的不是么？

S大于我的未来而言，该是最好的选择，你是这么为我安排的吧，江楚，让我猜不到你做这些背后的实质意义究竟是什么的江楚。

我从凌宇那儿要了你的地址，和大学新交的朋友去给你寄东西，那是补给你十八岁生日的礼物，一只表情看起来憨厚的树脂小狗储钱罐，没错，就是我高中买的那个。新朋友揶揄：嬴愫你要不要你这么抠门啊，千里迢迢寄生日礼物给朋友居然还寄个旧的。我笑笑不作答。

都说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这种说法大抵是靠谱的。那只小狗从江楚不再属于嬴愫开始便开始守护嬴愫，忠心耿耿直到现在，现在我让它去守护你你说好不好？那个存钱罐里存了好一些五角一块的硬币，那种存钱罐是只能存不能取的，要取出唯一的办法是把它摔碎。江楚，我知道你是不缺钱的，所以你一定不会为了取出那些零钱而摔破那个存钱罐，你也一定不会知道，那个已经显旧的小狗肚子里，藏了我的多少心事。我将自己所有喜欢你的心情都写进心愿贴，塞进那只小狗的肚子里，你一定永远都不会发觉。

没关系，我想，真的已经没有关系。

我没想到你会给我回寄东西，一只比我还要高大的泰迪熊，穿着漂亮的毛衣，长着憨厚的摸样，从最北方的H市到最南方的S市，跨越万水千山被送到我面前。

没有只字片语，只是一只干净全新的大笨熊。那只熊后来陪伴我的时间，比我追随你的时间还要长。我义无反顾的追随了你六年，它默不作声的陪伴了我七年，至今还霸占着我的半张床位。

刚开始的那两年我将它用漂亮的透明袋子小心翼翼的包扎起来，放在宿舍我每天睁眼都能看得到的位置，然后每天睁眼后便跟它说，good morning，江楚。

我在大三才发现泰迪熊肚子里的秘密，那天下午没有课，我给大笨熊换新袋子，室友端着茶杯经过时我刚好抱着笨重的熊边艰难的套袋子边转身，笨熊的大手打到了室友的右手，室友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毛绒绒东西吓得扔掉了手中的口杯，而我则被她尖锐的惊叫声吓得扔掉了手中的泰迪。

室友的口杯四分五裂的躺在地面，而我的大熊那么无辜的躺在那一大块被茶水沾湿的地上，我觉得心闷的慌，胸口一抽一抽的疼。室友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安慰我说放干洗店洗一下就干净了，我执拗的抱着大熊呆呆的坐在床前当石碑，好心的室友收拾好碎片又过来边絮絮叨叨的说“只要将皮毛干洗就可以了”边去拉大熊背上的拉链，然后，你藏在大熊肚子里的秘密，我有生之年终于得以发现。

那些棉絮里，藏着一张五寸的照片，许是因为一直未能见光的原因，照片保持着很新的模样。照片上是一只微微显旧的树脂小狗存钱罐，模样很是憨厚，我想它应该也在很忠实的守护着你。照片的背后是一小段英文，真的只是一小段，明明以我的英语水准是一眼看过去完全可以明白含义的，可我还是固执的将那些单词一个一个打进电脑上的翻译软件，看着电脑上翻译出的词句，将那几句在脑海里根深蒂固，然后抱着弄脏了衣服一脸委屈的大熊，失眠到天亮。

Nobody will accompanyyou to the last, cherish yourself, I wish you good luck.

没有人可以陪你到最后，珍爱自己，祝你好运。

漂亮的字体，认真的提醒。